56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第56章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他說得很平靜,像是在聊什麽無關緊要的,可喑啞聲線帶來的悲涼,令方才的暖意蕩然無存。
沒有講的太詳細,很簡短,短到三兩句就将那幾年帶過。
殿內忽的安靜下來,謝長臨眸子沉靜如水,定定落在江妧那有些蒼白的臉上。
——娘娘。
他們都食言了。
見他停下,江妧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若是不想再回憶,便不說了。”
“沒什麽不想的,咱家都快忘了。”他輕描淡寫。
可,如何能忘?
他曾對着太子的空墳發誓,會替他們報仇,會替大燕報仇。
那批暗衛是大燕王挑出最為忠誠的人,大多從少年時培養,職責本該是保護太子,只是太子暗中将那批人,全都送給了謝長臨。
暗衛不是沒有感情的傀儡,他們曾效忠太子,所以剛跟着謝長臨的時候,他們悲憤得只提了一個要求,一定要為太子報仇。
那個未來一定會是位明君的少年,被扒皮抽筋,碎屍喂了狗,連屍骨都未能留下。
——從前只需跟在他的身後,後來面前的路,只剩下了謝長臨一人。
那麽多大燕亡魂,聲聲悲戚,哀嚎不絕,哭得他夜不能寐。
他逐漸行屍走肉,暴戾狠辣,活的好似個殺戮機器,滿手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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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楚不是下诏,見一個大燕人殺一個?
安楚不是喜歡,将人剁碎了喂狗?
既然讓他殺回來了,喂狗的就輪到安楚人,最後一個不剩的,也将是安楚國。
謝長臨神色未變,只是垂眸盯着某處,眼中逐漸猩紅,滿目的恨意傾瀉而出。
突然,一只溫熱柔軟的手輕輕撫上了他的眉眼,宛如那拂過死水的春風,掀起淡淡漣漪。
“辛苦了,謝長臨。”
江妧仰頭,吻上他的眉心。
他本該是個鮮衣怒馬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或許會在仗劍走天涯的時候宰幾個作惡多端的匪徒,然後潇灑的騎上自己的駿馬,笑得肆意張揚,“遇上小爺我啊,算你們倒黴!”
也可能會結識幾個知己好友,常一塊兒喝酒下棋,吟詩作樂,讨論遇上了哪家美人令人驚豔,卻只能腼腆得紅着臉不敢上前搭話。
更或者,嘴裏叼根草,痞裏痞氣的沖着小美人兒吹口哨,然後被罵一句登徒子還笑得賤兮兮湊上去問,“小娘子家住何處?婚否啊?”
如何也不該是現在這樣,經了淨身之痛,被人罵着奸宦,冠上惡名,過着與自己理想背道而馳的生活,滿身寂寥。
江妧心中明白,他是來歷劫的神,可在這人間苦澀的二十多年,也是他實實在在一日一日熬過來的。
酥酥麻麻的感覺令謝長臨渾身一震,他喉間動了動,眼中竟然泛起微不可見的濕意。
他伸手,輕柔的拉住她的手,低頭,親吻她顫抖的指尖,又溫柔貪餍的啃咬,濃稠的暗色在他眸中再難化開。
世人念他作惡多端,暴虐無道,咒他早日落入阿鼻地獄永生永世再不為人,他習慣了,甚至不屑聽,他也很有自知之明,自己遲早要死,是遲早要墜入地獄爬不出來的。
從未曾想過,有這樣一個人,會滿眼心疼,親吻珍寶似的吻他,對他說一句,“辛苦了,謝長臨。”
好似能懂他,懂他的無奈,懂他每走一步腳上會被劃得如何鮮血淋漓。
并且無條件的明白他,心疼他。
“江妧。”他晦澀的喊,“若你也騙咱家,咱家一定不會放過你。”
他不想計較了,不管她的感情是真是假,只要她能做到她曾說過的,永遠不會離開。
“叫我迢迢吧。”她彎眸,輕輕往前,靠近他的懷裏,“長臨,我是你一個人的迢迢。”
淮南山上,她沒有名字。
那個天神曾抱着她,遙望遠處,“迢迢星河入夢,點點漁火不休。”
“這山上竟能瞧見人間這樣的夜景。”他低頭,看着懷中通體雪白,奄奄一息的金瞳貓,輕笑,“撐住了,小貓。”
她後來問大樹爺爺,“迢迢是什麽意思?”
“遙遠的意思,怎麽了小貓,剛成人形就要開始學習了?”
她喃喃,遙遠的......天神離她确實是遙遠的,觸不可及的。
她笑,“大樹爺爺,以後我就叫迢迢啦!別再叫我小貓兒了喲!”
她回神,見謝長臨看着自己,半晌意味不明的勾唇,“迢迢......”
江妧沒有小字,更不叫迢迢。
但是,無所謂了,管她是誰。
小皇後突然眸光一亮,想起什麽似的,仰頭望着他,“你的本名叫什麽呀?”
大燕七皇子總不能拿真名出來晃悠吧?
事實證明,他比想象中還大膽嚣張。
他懶洋洋的扯起嘴角,“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謝長臨。
......
江妧正因她兩關系突飛猛進而每日笑容滿面,連冠初都看出來了,奏的琵琶曲比初次彈給她那首悲情曲還傷感些,每次都能給她和楚歲安聽得淚眼朦胧。
直抓着他問,“冠初,你到底經歷過什麽,是不是跑了幾個夫人才有此感悟?”
冠初:“......”
他垂眸看着江妧,一如初見般笑,“娘娘,若冠初出宮了,你會偶爾想起冠初的琵琶曲嗎?”
“會啊!”江妧連忙應道,但很快斂了笑,“你真要出宮了?”
冠初想起謝長臨兩日前的話,點了點頭,輕聲,“或許吧。”
江妧由衷的祝福,“那本宮就祝冠初肆意江湖,平安喜樂,一切順遂。”
冠初深深的看着她,有太多想說的話如鲠在喉,最終也只是點了點頭,“冠初也祝娘娘,無慮,無憂,一歲一禮,寸寸歡喜。”
江妧不知怎的,鼻尖竟然有些許泛酸。
與冠初相識以來,這麽多個日日夜夜,自是不舍。
楚歲安突然湊個腦袋進來,疑惑着一張小臉,“合着臣妾一直是個局外人?”
江妧失笑,冠初也笑,“也祝安妃娘娘平安順意,日日歡愉。”
滿意了,楚歲安拍他肩膀,“冠初公子,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見,有些話不說,便是永遠的遺憾了。”
她暗暗瞟了眼江妧,示意冠初。
他抿唇,無言。
傍晚,三人在江妧院中喝得迷糊,談天說地,還為友誼天長地久幹了好幾杯。
兩人要離開時,冠初到底沒忍住,伸手抱住了江妧,顫聲在她耳邊低低道,“冠初白日裏想問的不是琵琶曲。”
“娘娘,可會偶爾想念冠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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