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能不能一直管下去
第64章 能不能一直管下去
謝長臨細心伺候完江妧沐浴後才離去。
這個貼心程度,大抵是世間許多男人都不及的。
更何況是他這樣一個人,偶爾溫柔起來簡直能醉死世上半泰姑娘。
江妧算了算自己在謝長臨那兒獲得的諸多優待,心中隐隐有不忍與心疼。
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放空的坐在院中晾着才半幹的頭發。
“娘娘,皇上宣您去趟乾安殿。”李德全從外頭進來,神色有些憂慮。
晨時的事他看在眼裏,皇上回去後又是怎樣一個瘋癫狀态他更是親眼目睹……
江妧知桓承一定會尋她的,面色無異,平靜的起身,發也沒挽,随意披散着一頭青絲,随他一道出了長樂宮。
這樣見人實屬無禮,可她在皇上那裏……更無禮的都做過了,李德全也不願多嘴提這一茬。
只是半道上,江妧忽然冷不丁發問,“李德全,你到底是效忠于掌印,還是皇上?”
李德全垂着腦袋,聞言差點當場跪下,緊緊跟着鳳辇,快速過了幾個答案,都覺不妥,只得放低了聲音,“奴才原先是伺候千歲爺的,後來千歲爺信任,派奴才來伺候皇上,自是要竭盡所能盡心盡力。”
他模棱兩可的話讓江妧笑了笑,似真似假道,“莫不如,本宮再給你第三個選擇?”
李德全心裏一緊,讪笑,“娘娘此話,奴才聽不明白,在宮裏做事,奴才哪兒有什麽資格選擇不選擇的。”
江妧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
到了乾安殿,江妧剛跨進門,李德全就将她貼身的巧巧與夢丫給攔下,“皇上想單獨與娘娘說說話。”
江妧擺手,又見他退出去時關上了殿門。
她不由得眯起眸子,心想這桓承會不會不堪忍受這事,想殺了她一起同歸于盡吧?
往裏邁的步子都警惕起來,幾乎是貓着先探了個腦袋進去,“皇上?”
想象中砸杯摔盞的暴怒聲音沒有傳來,倒是殿中一股濃重的酒氣沖入鼻腔,令她皺起眉頭。
斜倚靠在軟榻上的人慢悠悠放下手中酒盞,狹長的墨眸微眯,視線落到來人的臉上,像是在确認什麽細細盯了片刻,忽的笑起來。
他頭一次笑得這般無害,或者說……溫柔,可是凝望着江妧的眸光中,傾訴着一絲委屈與失望。
江妧想說的話都被這目光堵在了喉間,緩緩走過去,“怎的白日還喝這麽多酒?”
桌上不光有酒,還散亂的擺着幾份奏折。
“有些話,朕怕清醒着面對你說不出來。”
往日常炸毛的獅子此時軟和得像只受了傷的大狗狗。
真是此人極少有的狀态了。
江妧一陣無言,坐到他對面,伸手試探着去拿一份折子,見他不阻,大膽翻閱起來。
本以為是有什麽大事,值得他喝多了還看,但翻開折子裏只是些禀告雞毛蒜皮的小事。
末尾上有桓承批的幾個大字,筆鋒潇灑。
——“知道了。”
她險些笑出聲。
不該是“朕已閱”這樣正經些的嗎?
桓承此時微微坐起身子,見她又下意識的往後躲靠了一下,磁性的聲音平靜道,“放心吧,朕沒醉。”
說完,他半垂下眸子,掩去裏頭的失落,意味不明的緩緩道,“朕十歲被掌印拎上龍椅,每日處理的,就是這樣無關緊要的小事,不用看都知道裏頭是些什麽敷衍的屁話。”
“有些事,你或許沒聽說過,先皇那份聖旨上,其實并不是由朕來繼位。”桓承淡淡講着,偶爾掀眸看眼江妧。
“那時候朕還日日在冷宮吃殘羹冷飯,偶爾趴着牆去偷聽其他皇子們念書,被發現了會挨一頓毒打,又丢回冷宮,連太醫都不讓看。”
“先皇不待見朕的生母令貴妃,也不待見朕,那十年,朕在冷宮摸爬滾打,常被太監宮女欺辱,有時急眼了,跟人打起來,打不過,一身傷回去,還要被母妃訓。”
“她教朕,不要惹是生非,能忍一時便忍一時,在那樣的處境,被狗咬了千萬別想着咬回去。”
桓承輕輕笑了下,有句話沒說出來。
他那時忍受的,不是被一條狗咬了,而是成群結隊的狗都趴在他身上用鋒利的牙在撕扯。
可這樣日複一日的,他好似也逐漸習慣,那“忍”之一字,他做到了極致。
“母妃沒能挨過最後一個冬日,病逝了,朕以為朕也快了,但是掌印帶着聖旨出現,将朕從冷宮拎到了那個至高無上的皇位上。”
“朕對他是感激,是無有不依,覺得他是将朕拉出泥潭的天神,所以,他說他只需要一個昏君的時候,朕做了,飲酒作樂,荒淫無道……可傀儡當久了,朕也想過是不是該争點什麽。”
桓承看向江妧,“你那日沒說錯,掌印的确有培養過朕,他讓朕念書習武,也曾放過權要看朕表現,但那次朕沒懂,事後還愣愣的駁他,在其位,謀其政,行其權,盡其責。”
他低低笑起來。
腦海中想起謝長臨那時臉一黑,抓起他的腦袋就往一旁的柱子上撞,“咱家要你念書,沒叫你念成書呆子,打小冷宮爬的,怎麽這麽呆?”
他說一句撞一次,“這腦子能不能長出來?你給咱家一個準信兒,你不行咱家随時可以換人。”
桓承抱着頭,看着當時才不過十七八的謝長臨,慫慫的點頭,“盡力長……”
後來他隐隐意識到了謝長臨想做的事,但見他與江文山動不動就要幹起來。
縱是謝長臨本人都時不時帶些傷回來,鬼門關走了不止幾遭,還曾冷笑着問他,“怕?”
他猶豫着點頭。
母妃的教導猶如在耳,他選擇了忍,還有……躲。
最後贏家若是江文山,他要當真做了那些謝長臨想讓他做的那些壞事,下場絕對不過一個死字。
所以他們兩個折騰去吧,他做好自己的“傀儡昏君”就好,江文山一家世代忠于皇家,他只是想鏟除奸佞罷了。
于是造成了江妧所說的,一退再退,退無可退,随時可以被當垃圾丢棄。
江妧一直靜默的聽着,沒有打斷他。
桓承吸了口氣又吐出,“好歹朕也跟了謝長臨這麽些年,多少學到些他身上的東西。”
“你若是只看上他的權,朕願意從他手裏争一争。”
“阿妧。”他忽地低低喊出那個在心頭悄悄喊過很多遍的稱呼,嗓音輕顫,“既然管了朕,能不能一直管下去……”
江妧擡眸,看到了他眼中的濕意與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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