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交情

第25章 交情

◎就為了一個男人?!◎

楊父這邊鬧出來的動靜不小, 繼夫人王氏聞訊趕來。

瞧見楊父這樣子,王氏就知道事情多半跟她那位繼女脫不開關系了。

想到那位繼女,王氏也忍不住頭疼, 但是等看完那封被楊父生在一邊的信,頭疼就變成了驚愕,“三娘去了路州?!”

這個“三娘”叫的是楊嫣。

原主上頭有兩個庶出的姐姐,在家裏存在感不高,等楊嫣從梨縣回來的時候, 兩個姐姐就已經嫁出去了, 山長水遠又兵荒馬亂、連聯系都很少,更談不上什麽感情。

王氏對這位繼女的心情很複雜,說起來她和對方也沒什麽大的仇怨,但是王氏也深知“親父女之間沒有隔夜仇”,三娘去梨縣這樁事多半要記在她頭上。梁子結下了,要她盼着對方過得多好也不可能, 但是她也沒有狠心到在這年月把人趕出去。

楊父氣得哆嗦,但怒到極致、反而冷靜下來,冷聲, “去一趟也好,讓她徹底絕了心思。”

王氏忍不住看了楊父一眼, 都鬧到這地步了, 楊父居然還沒斷了送人進宮念想。

她心底是不太願意楊父的打算,雖說她為楊家婦、一榮俱榮,但是這個“榮”要是那位和她不太對付的繼女帶來的, 自己的日子恐怕不會多好過。

王氏不由勸:“三娘那脾氣, 進了宮是要得罪人的。”

楊父瞥過來一眼, 神情顯得有點冷淡, “這宮裏和朝堂一樣,最不怕的就是得罪人。那伊紹難道不是個小人?”

朝中想要他死的不知凡己,但那又如何?那是能替皇帝殺人的刀子,只要有一日陛下還護着,所有人見着他都得笑臉相迎,就算心底再怎麽恨的牙癢癢,也得小心讨好着。

王氏被楊父這話問得一默。

也确實如此,只要能讨得陛下歡心,其他人的态度并無關緊要。理是這個理,但王氏只是想問“就三娘那個脾氣,她會讨人歡心嗎?”,但是一轉念,這問題就變成了“三娘那張臉,她需要讨人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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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禁不住想起了自己好幾次撞見的場景,三娘指着人鼻子怒極叫罵,旁邊有些個小厮丫頭看得眼睛都直了。

王氏:“……”

就因為這,她也不知道整頓了幾遍這繼女的院子,把心思不正的一個個都揪出來發賣了,生怕鬧出什麽醜事來。随着這個繼女的年齡漸長,事情變得越發麻煩。細數數,從人回來之後,她在這個不太對付的繼女身上花的心思,可真是比親兒子都多。

王氏決定略過這個話題,她轉而道:“如今這北方兵荒馬亂的,三娘又是長得那樣,這一路上可不安穩。”

這次楊父終于繃不住表情,不知是恨還是氣,或許還是有點稀薄的親情帶來的擔憂。

他狠狠地捶了一桌,聲音冷厲,“那又如何?!!這是她自己選的路!是我叫她去的嗎?!!”

他算是看透了這個女兒了,有能耐、能耐卻不用在正地方!

這次抓回來又怎麽樣?她心底存了念想,早晚都得鬧出幺蛾子。還不如叫她見着了人,徹底死了心。

回得來,老老實實地走他安排的路。

回不來,他就當沒這個女兒!!

想到這裏,楊父終于忍不住使勁兒磨了磨牙,咬牙切齒:“裴五那個混小子!到底給嫣兒灌了什麽迷魂湯?!!”

他好好的一個女兒,放着通天路不走,非得追着一個男人!

——就、為、了、一、個、男、人!!

許家皇帝的壽數從來不長,他的女兒又更年少,等籠絡住了人、生個兒子……實在生不出來也沒關系,就抱個沒娘又身份低的養着。日後嫣兒當了太後,楊氏掌權,她想要什麽樣的男人沒有?非得追着這一個?!

*

應州。

城內剛經過一場戰禍,因為是主将領兵趁夜奇襲、兼之城中有将領反叛當了內應,并沒有出現傷亡慘烈的攻城戰,反倒是城中巷子裏有不少交戰的痕跡。

喊殺聲夜半而起、直至天明,故而到了晨起時分,百姓家中個個門戶緊閉,生怕被破門而入。要知這年頭、兵和匪也沒什麽區別,城池一破,家財就守不住了,有些個家中有女兒的,已經抱着人痛哭起來了。

好在應州百姓這次的運氣似乎不錯,街面上甲士雖是來回走動,但也只是清掃着戰場,似乎是對那些破舊民宅裏的仨瓜倆棗不感興趣。

久經戰亂的百姓卻不敢就此放心,仍舊小心翼翼地趴在門縫上,側耳聽着外面的動靜。

張驢子靠在門邊仔細聽了一會兒,覺得自己似乎弄明白了原因,那位盤剝應州已久的先何刺史似乎做了件“好事”。這位何刺史聽聞北邊衛州的趙氏軍有調動,也做了應戰準備,他一方面傳訊盟友求援,另一方面急命下屬各郡縣調集軍資糧草準備據城死守。只是這命令雖是下了,卻不想趙氏的先鋒部隊來得這麽快,更沒有想到自己手底下居然出了投敵的叛将,城破得猝不及防,正巧有一郡的糧草和犒軍物資後腳就送來了。

這還有什麽說的?

破城大軍立刻将押送的人拿下、把東西分了,犒賞大軍。

張驢子聽到這些,只在心底大呼“萬幸”,有這批犒軍物資在,這些兵大爺們大概看不上他們的家底了。

過了會兒,又聽外面似乎有像是将官的人交談,說是上頭的命令,要誰誰誰帶着人去“接一接”這批糧草。

張驢子雖不識得那幾個名字,但也徹底放下心來:去接糧草好啊,只要熬過了城破的這幾日,就不用擔心大白天的被破門而入、洗劫一空了。

……

潘德岳是領了“接糧草”任務的将領之一。

他運氣不錯,沒走多遠就遇上了一批押運隊伍,護送之人幾乎沒做什麽抵抗就被拿下。但是等糧食到手,潘德岳就覺得不對,再一檢查就只剩連道“晦氣”了。糧食裏面摻着土,這裏頭能有一半能吃用的就不錯的了。

就這樣還想打仗?也怪不得蔡晟直接投了。

倒是搜出了一大匣子寶石和滿箱金銀,這群人想怎麽蒙混過關那叫一個清楚明白。

潘德岳分出去一隊人把這些東西押送回應州城,自己領着剩下的部衆接着往前。

再缺斤短兩也是白得的糧草,前應州刺史搞臭了自己名聲給他們做好處,傻子才不拿。動作得快,不然等這些郡縣反應過來把東西收回去,他們将軍作為新任刺史總不好強搶。

潘德岳往西南方向看了一眼,對随從騎手道:“豐津有了,接下來就該是丹堰。咱們快些,早幹完早回去,還能趕個晌飯。”

随行之人自然稱“是”,一行人快馬往前。

他們也是運氣好。前應州刺史雖說必定會設個運糧的限期,但也不會嚴苛到一日之內還分個上下,這次倒是真的被他們趕得巧了,沒過多久就拿下了第二支隊伍。

潘德岳沒抱多大希望檢查了第二回 :好家夥,這丹堰郡守糊弄得比豐津還厲害。

人家是糧食裏面摻沙子,他是沙土裏面摻糧食。

心裏正罵着人,去後面檢查的小兵卻匆匆趕回來,指着過來的方向“啊啊啊”了半天說不出句囫囵話來,手裏亂七八糟地不知道比劃什麽。

潘德岳瞧了半天也沒看出他比劃的意思,不由斥道:“說人話!”

小兵這才磕磕巴巴:“有有、有……仙女。”

潘德岳:啥?

他疑窦叢生地跟着人去了,腦子裏想的都是神婆方士或是帶着蟒蛇的苗疆蠱女,等滿心戒備地握着刀柄掀開車簾子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娘嘞,真的是仙女啊!

……

楊嫣醒來的時候渾身酸軟、腦子一抽一抽的疼。

身下還颠簸地搖晃着,這幾天已經熟悉了趕路的楊嫣一瞬間就判斷出了自己在馬車上,意識緩緩回籠,她默默地為在建都的便宜爹送上了一句親切的問候。

便宜爹的眼光果然不行!這救的是什麽白眼狼啊?!

嘴上千恩萬謝,一轉頭就綁了恩公的女兒。

楊嫣轉了轉還自由活動的手腕,決定說話嚴謹一點:人家沒有綁、只是把她捂暈了而已。

大概是覺得就算她醒了,也構不成什麽威脅。

楊嫣一邊艱難地撐起身來,一邊不得不承認對方是對的,就她這比不了一只鵝的戰鬥力,随便找幾個成年人看守都能把她摁住了。

她撩開簾子往外看,看見外面的情況之後,人不由僵了一下。

這也太看得起她了。

那位丹堰郡守也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整整一隊士卒來押送她,看着對方身上的甲胄和氣勢,這絕對是一行精兵。

怪不得沒有綁她。根本用不着。

那位丹堰郡守想把她送哪?送上峰?

楊嫣記得丹堰郡屬應州,朝廷封的應州刺史是何平宏,當然,這是後者殺了先刺史、占了地盤後的上表請封——雖然大梁朝廷早就喪失了對北方區域的實際控制權,但是人家得給臉,朝廷得要,不然連臉都沒了。這也是為什麽楊嫣選擇從應州的地盤走。這起碼這是“朝廷友好”勢力,真要出了什麽事兒,她這個楊氏女的身份還是能起點薛定谔的作用……雖然現在來看“薛定谔”沒起作用,情況沒有估計的樂觀。

楊嫣覺得她北上的時候還是想得輕松了,北方的實際情況比她聽到的惡劣多了。

也沒辦法,這年頭消息的傳遞速度還比不上局勢的變化,南方朝廷得到的信息都很遲滞,等消息轉過了她爹的手再被她打聽出來,那已經不知道是哪年的老黃歷了,楊嫣甚至都不确定應州到底還是不是何平宏的。

楊嫣正思索間,和一個看過來的士卒對上了視線,後者臉色刷得漲紅,然後轉身就跑。

楊嫣:?

楊嫣很快就知道那人跑去幹什麽了,因為沒過多久就過來一個身形高壯的虬髯大漢,瞧着樣子應該是個領頭人。

楊嫣警惕地打量過去,對方也在看她。

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好一會兒,見對方有這麽一直看下去的趨勢,還是楊嫣先繃不住了,開口問:“敢問閣下是什麽人?”

那人像是如夢初醒一般,連忙回答:“某姓潘,名德岳,字宏遠,滄州青戍人士。”

楊嫣:……倒也不用這麽詳細。

綁匪這麽禮貌,反而把楊嫣給整不會了,她臉上不自覺地露出點懷疑:這怎麽看都不正常啊。

倒是潘德岳經先前那一段對話,總算回過神來,正色起來解釋現狀,“小娘子莫慌,那夥擒了小娘子的歹人都已經被綁住,如今正在押送回應州城、交由主公發落……那丹堰郡守為非作歹、罔顧王法,此事定還小娘子一個公道。”

言下之意,他們跟丹堰郡守不是一夥。

楊嫣順着潘德岳的指示看着後面那一群被俘虜的人,大概推測出先前發生了什麽:是這群人把她從丹堰的人手中“救”出來。

但楊嫣一點都不放心。

對方“救”了她,但并不意味着這群人是好人,不是楊嫣把人往壞處想,而是這年頭黑吃黑才是常态。還“王法”?正經朝廷都沒了,官府都能組團搶劫創收,談什麽“王法”?!

而且就聽聽對方剛才那段話吧,裏面有半點把她放回去的意思嗎?

雖說心裏一點也不樂觀,但楊嫣也沒傻到這時候鬧起來。

打破這假惺惺的平和氛圍,那給自己的待遇降級、純粹的找不自在受。

但是道謝也免了吧。

“潘壯士,”楊嫣客客氣氣地稱呼了一句,又問,“不知閣下的主公是……?”

原應州刺史不至于對下屬的丹堰郡守動手,潘德岳剛才又提起了“回”應州,只能是應州城的主人換人了。瞧眼下這狀況,還是剛換。

楊嫣這會兒只希望便宜爹的好人緣能生效,祈禱新換的應州主人和楊家有點交情。

潘德岳:“我家将軍乃是先衛州刺史趙雍養子,如今的趙氏主帥,領衛冀青徐四州軍事。”

他頓了頓,兀地笑,“如今還多出一個應州。”

楊嫣聽得微愣。

姓“趙”,還是養子……這搞不好是她的交情啊!

作者有話說:

嫣嫣高興得太早了,對面可不一定覺得是“交情”(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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