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信任
第33章 信任
◎我可沒那麽心軟。◎
總算不再是一個沒事發生的早晨。
但是後續處理就變得麻煩, 唇脂蹭到的地方被染了顏色。
蹭在皮膚上的還能擦掉,但仔細看了,仍舊能看出淡淡的痕跡。衣服上的就更難辦了, 得拿去洗。
楊嫣有點讪讪,她知道冉韬這段時間挺忙的,但是他今天恐怕得專門回去一趟換件衣服了。
冉韬抓住了那只還在他身上瞎蹭的手,緩了口氣兒才出聲,“沒關系。不用管它。”
楊嫣:真不用管嗎?萬一被人看見了, 影響多不好。
她最後還是:“……哦。”
既然本人都不介意了, 她就不說什麽了。反正到時候被盯着看的也不是她。
……
确實不用管。
冉韬本意是讓那位幽州來使送點消息回去,就如“軍備松弛”“士卒耽于享樂”之類的內容,如今再多點“主将沉迷酒色”也無不可。
*
等應州的情況穩定下來,冉韬也要帶人回大本營了。
駐紮的人是分批撤走的,楊嫣跟着冉韬一起,是頭一批離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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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離開排場搞得超級大, 但就楊嫣現在坐的馬車都像是個小型房間,上面桌椅板凳齊全,甚至還能搞出個小隔間。
單論排場來講, 這種豪華馬車楊家也能搞出來。但搞不搞得出來是一回事,敢不敢放到外面走就是另一回事了。如今這種兵荒馬亂的年頭, 還是在各方割據的北方, 這種把“我是肥羊”晾在外面的做法是純純的找死行為,沒有點底氣還真不敢這麽幹。
冉韬走的是自己的地盤,想怎麽搞自然随他的意。
楊嫣覺得冉韬不是喜歡搞排場的性格, 如今這麽做大概有什麽用意。但這個念頭只閃過一下, 就被楊嫣按下去了:想這麽多幹什麽, 這種事和她又沒什麽關系。
在丹堰養傷的楊氏部曲已經來複命了, 但是楊嫣沒讓他們跟着自己一起走。
官方說法是“傷沒好透,不适合長途奔波,在應州再養一段時間”,實際上這只是一部分原因。楊嫣還是很有逼數的,頭一批跟着冉韬一起走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嫡系心腹,冉韬不可能答應在裏面混一批外人。
楊九領命的表情很複雜。
作為楊氏的家将,他知道的比碧樓多一點,就比如說“衛州趙氏和楊家完全沒有什麽交情”的這件事。而且冉韬又是養子上位。這年頭将領的養子可不是什麽繼承香火的嗣子,而是将帥拉攏部将的一種手段,“養子上位”完完全全可以換成另一種說法——“部将奪.權”,就算楊家和衛州趙氏有什麽交情,也絕對繼承不到冉韬頭上。
這樣一來,這位“趙将軍”願意帶上他家小娘子的原因就很耐人尋味了。
楊嫣看出楊九可能猜出什麽來了,但是她也沒在意。
世家大族看着光鮮,裏面污七.八糟的事兒可多了,學會在适當的時候閉嘴是每個人的必修課,就連她爹有時候對一些事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楊嫣有意瞞着碧樓完全是怕吓着小姑娘,碧樓肯定覺得是她吃虧。
說起來可能有點怪,但楊嫣總覺得好像是她占到了大便宜。
這種時候就要對着鏡子照照自己的臉了。
不管怎麽說,冉韬絕對不虧。
*
冉韬弄出這麽大的排場來,行進速度肯定不快。
馬車不可避免的有點颠,但是就行程舒适度來說,已經是楊嫣三次出行裏的巅峰了。就是在冉韬上了她的馬車的時候,楊嫣愣了一下。
但是楊嫣很快就反應過來,不是“冉韬上了她的馬車”,而“她坐的就是冉韬的馬車”。作為整個隊伍裏獨一份的豪華車架,肯定是給主帥準備的。
雖說發現了這一點,但是冉韬一上來就看起了軍務,并沒有趕她走的意思,楊嫣也心安理得地待下了。
畢竟這地方這麽大,又不多她一個。
這車上甚至專門設了一個侍從用的隔間,籬莺剛才就是在那給她倒的水。
是的,這次跟過來的是籬莺。
碧樓本來是要跟着楊嫣一塊走的,但是臨走的時候韻香苑出了點小意外、她脫不開身。大軍進度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兒拖後,楊嫣也絕對不放心碧樓一個小姑娘獨身上路,就算跟着冉韬的大軍都不行。不是楊嫣看不起這會兒的軍紀,而是這個時代的情況就是這樣子,冉韬的大軍已經算是其中紀律嚴明的了,但楊嫣也不敢賭那個萬一的可能性,只讓碧樓到時候跟着楊九一起走。
籬莺嚴格來說,算是冉韬的人。
她知道兩人關系的內幕,在看到冉韬上來之後就很“懂事”地退下了。
車上就剩下楊嫣和冉韬兩個。
鑒于這次再見面之後,兩個人單獨相處也沒有什麽別的事了,楊嫣不由自主想得有點歪。
她打量了一圈馬車。
因為這段時間天氣已經冷下,馬車的保溫做得很好,這同樣意味着隔音不錯,剛才冉韬上車的時候,她聽到外面嘈雜的動靜,但是等車簾子一放,裏面就安安靜靜,仔細一點兒甚至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車上确實是有點颠,但是對比過她曾經坐過的馬車,這輛車已經很穩了、減震功能已經做得相當出色,而且它本來就在颠……
好像确實沒什麽問題啊。
楊嫣稍微偏一下頭,就和看過來的冉韬對上了視線。
她不由眨了眨眼。
兩個人其實隔了還有一段距離,但是畢竟在一個馬車上,也沒有遠到哪去。
車上有點晃,楊嫣也沒有特意站起來,直接膝行蹭到了冉韬的跟前,抓着袖子貼過去……
……
楊嫣被抓住手腕擡起來的時候也一點都不奇怪。
冉韬總是不讓她往下碰,她摸到腹肌的次數都很少。
但是這次好像不一樣,對方半天都沒有放手,抓得楊嫣都疼了。
楊嫣忍不住看過去,發現對方在瞪她。
不是常規意義上的“瞪”,但是确實是這個意思沒錯。眉頭下壓,凜冽的眉眼壓抑着沉沉的怒氣,臉頰兩側露出了十分清楚的咬肌繃緊的痕跡。
楊嫣看着冉韬左手邊被他生生按出裂痕的桌面,硬是沒敢叫疼。
這人絕對收着力氣了,不然她手腕都不夠人折的。
冉韬幾乎要把牙齒嚼碎了,才吐了那個“你”字。
但是接下來的話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出口:你以為我把你當什麽?!你以為我會這麽折辱你?!!
有區別嗎?
在她看來恐怕沒什麽區別。
他的所作所為,在她眼裏,和眼下的事沒、有、區、別!
過于洶湧的怒氣反而帶來了一種冰涼的冷靜,他清楚地看到那雙秋水般明亮的眼中溢滿的困惑和不解,水光的波瀾下泛着細微懼意。
她在害怕。
她害怕我。
是啊,倘若不怕他,怎麽會願意做這種事呢?
冉韬甚至能無比清晰地想起,那天晚上她是如何在他懷中驚懼顫抖的。
哈。果真是沒有區別。
臉上的怒容一點點斂起,冉韬神色變得極其平靜。
他松開了按在桌上的手。細碎的木屑落下,楊嫣看得一陣牙疼。
楊嫣懷疑自己的手腕已經斷了,粉末性骨折的那種。或許是太疼了失去知覺了?
還在思考着,人已經被圈進了懷裏。
抓着她手腕的手還沒有放開,額上卻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來,“嫣嫣,你願意為我多做點什麽吧?”
将那只手攏在手心的時,冉韬晃了下神。
少頃,他輕輕地笑,“小娘子還記得嗎?你教我寫過字。”
小娘子沒有錯,她确實該後悔的。
後悔教出這麽一個畜生來。
……
懷裏的人已經沉沉地睡過去。
冉韬倒着水,給人一點點地連指甲縫裏都清洗了一遍,人還是沒有醒。
冉韬的視線在那只手上停駐了良久。
她的手指相比較而言已經顯得修.長了,十指纖纖,卻沒法再像過去一樣握住他的了,嬌嬌小小的一只,輕而易舉就能被攏在掌心,瞧着沒什麽肉,但真攥在手裏、又軟得像是沒有骨頭一樣。柔荑凝脂一樣的手,本來只在指節處泛着淡淡的粉,但是因為剛才又是擦拭又是清洗的,上面帶出了斑斑駁駁的紅痕……惹得人想要做得再過分一點。
冉韬終究還是別過臉去。
他打濕了帕子,仔仔細細把那張臉上的淚痕擦幹淨,又盯着那張沉睡中都帶着海.棠.春.色的面孔看了一陣兒。
眼角還帶着點濕潤的紅暈。
每次都哭,動作放得多輕都會哭。
冉韬突然笑了聲,“我可沒那麽心軟。”
屍山血海裏走出來的人,怎麽可能會心軟呢?
“嫣嫣,”他像是将這個名字在舌尖含了含,才像是有什麽感慨一樣,緩聲,“你哭得太可憐了。”可堪憐愛的可憐。
清晨的露珠打濕了最嬌嫩的那一瓣花,盈盈枝莖不堪重負、搖曳地墜下了那一滴露水。又幹淨又漂亮,動人極了。
動人到能引發人心底一切惡念。
最好再狼狽一點、再髒污一點,凡人才敢生出染指的妄念。
柔軟的枝莖被摧折、潔白的花瓣染上血污、嬌嫩的花蕊被一點點碾入泥裏……
“我當然舍不得嫣嫣流血。”
所以,你猜、我想要用什麽弄髒。
他用指腹輕碾了碾那顆柔軟的唇珠,原本緊閉着的唇肉被壓開了一道縫隙,露出一點點潔白的貝齒,再加些力氣,就能輕而易舉地把牙關打開。
嫣嫣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這種事能惡心龌龊到什麽樣子。
……別那麽信任他。
別總是用那種眼神看着他。
他沒那麽可信。
戰場的殘忍、厮殺的狠辣、利益交換的籌謀,乃至于來自背後的龌龊算計,他都曾經見過歷過參與過,甚至一度是其中主導者。對權勢的欲.望,對利益的貪婪,甚至那些肮髒的渴求……他一個都不少。
別再把他當成當年那個人。
不然,會哭的。
哭得很凄慘。
冉韬忍不住指尖摩挲了一下那濕潮的眼角,臉上的神情像是不忍的憐惜,但一瞬不瞬的注視中卻隐約透露些灼灼的溫度。這種清澈透亮宛若琉璃的信任,簡直如同噙着淚珠的小娘子一樣,幹淨漂亮又脆弱,天然地引起人的破壞欲。
冉韬終究還是輕輕地将人攏在了懷裏。
——他舍不得。
冉韬這麽大的排場當然是為了掩人耳目,他在車隊裏待不了幾日。等這邊的消息傳出去,他就要帶兵北上幽州了。
他只是想離開前,讓嫣嫣多陪他呆一會兒而已。
幽州。
再接下來就是路州了。
……
某些事情開了頭之後就很容易有二有三,再一次攬着累極了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小娘子,冉韬突然開口,他輕聲問:“嫣嫣想要見裴琢?我叫他來衛陽好不好?”
沒有應聲,耳邊傳來已經平穩的呼吸。
冉韬神情柔和了些,他像是允諾一樣低聲,“我叫他來見你。”
至于見了之後?
嫣嫣想嫁。
那姓裴的倒是得敢娶?
真娶了也沒關系。
他低聲嘆,“……奪臣妻。”
手掌輕輕壓過去,“生個孩子,跟我姓吧。”
他語氣極輕,表情甚至顯得溫和,但是看向虛空的眼神卻是徹骨的冰涼。
嫣嫣,你信不信……
我讓他娶你進門,卻連一根手指頭都不敢碰你。
作者有話說:
別把二狗子真當狗啊,雖然他确實挺狗的
碧樓那邊的意外是他授意的
其實他每次都在瞎扯哄人啦、說的鬼話一句都不能信,但是嫣嫣就……信任.jpg(二狗子眼裏這樣,嫣嫣其實是不在意、她都沒在聽hhhh)
——下不去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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