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送解酒藥

送解酒藥

篷布被掀起一角,透進來一點微涼的光,借着這點光,餘悸醺瞥到了一抹淡紅的衣擺。緊接着,女子身上獨有的香氣絲絲縷縷地鑽進了他鼻尖。

他冷笑一聲,心道餘陵倒是下了好功夫。

那侍女往餘悸醺走來,手上的瓷盞與湯匙相磕,發出丁零當啷的響,在寂靜的夜裏分外清晰,沖擊着人的耳膜。

營帳裏漆黑一片,侍女放下了醒酒湯,又往餘悸醺那兒走了幾步,聲音輕柔:“五殿下……”

她伸手觸向那人胸口,還未觸及,手腕便被狠狠擒住。

侍女驚呼一聲,卻聽餘悸醺啞着嗓子道:“滾出去。”

言罷,他像是忍到了極致,猛地甩開她的手,仿佛那是什麽髒東西。

侍女眸中劃過不甘。

她受大皇子的命令前來,若是今夜事成,往後等待她的便是榮華富貴。

機不可失。

“五殿下,讓清兒來服侍你吧……”侍女媚着嗓音扭腰上前,想把整個身子貼到餘悸醺身上。

她知道,餘悸醺中了藥,只要自己争點氣,他絕對忍不住。

男人嘛,從來都是被欲望支配的。

“你說你叫什麽?”明明渾身滾燙,餘悸醺的嗓音卻冷得出奇。

侍女心中一喜:“奴婢名為清兒……”

可惜營帳裏沒點燈,否則她就能看到,餘悸醺赤紅的雙眸與意味不明的笑。

“五殿下,清兒……”

“噌——”

那名為清兒的侍女以為餘悸醺喜歡這名字,正想多說幾句,誰知一開口,耳畔便傳來一陣利刃出鞘之音。

緊接着,脖頸處閃過一絲鑽心的涼,倒下去的前一刻,她似是看到有什麽東西被窗外的明月反射,很快地亮了一下。

血腥味一點一點蔓延開來,稍稍沖淡了餘悸醺心中的難耐,但他渾身依舊燙得緊。

餘悸醺坐在床上,偏頭忍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下去,又将視線對準了手中那把短刃。

或許疼痛能填充欲海。

可還未等他将想法付諸實踐,篷布那兒卻又傳來了動靜。餘悸醺額頭青筋暴起,看也不看直接将短刃甩了過去:“本王不是下令誰也不準進來!滾出去!”

幾聲淩亂的腳步,那人側身躲掉了短刃,而後不但沒轉身離開,反而膽大包天地往他這兒來。

餘悸醺原先只是身子熱,現在腦子也被氣熱了。來人還以為他是個祖宗嗎?他今天非得殺了……

“王爺,你玉佩落我那兒了。”白清的聲音自夜幕中傳來。

餘悸醺:“……”

得,還真是個祖宗。

這聲音似是催化劑,原先他只覺往腕子上割幾刀忍忍就過去了,現在卻被磨得厲害,怎的也忍不了了。

白清瞥了眼倒在地上的女人:“王爺,我走了。”

但下一秒,方才那個要他滾的人卻一把從後面摟住了他。白清受驚,玉佩“哐當”一聲落在地上,他想去撿,身後那人卻攔着不讓。

餘悸醺的聲音帶着他自己都未覺察的啞:“別走。”

白清沒有動,若是平日,他定要調笑一番的,但今日不知怎的了,竟出奇的乖。

風從外頭呼啦啦地滾過,餘悸醺捏着白清的手,酒氣和藥效交織,他終于還是問出了被折磨了一日的問題。

“餘陵……碰過你沒有。”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白清的身子微微地抖了一下。

他很輕地眨了一下眼睛:“若我說是,王爺會嫌我髒嗎?”

餘悸醺心髒像是漏跳了一拍。

但還未等他開口,白清卻又轉過身來,摟住他脖頸,邊親邊笑道:“騙你的,沒有。”

臉在笑,心卻在滴血。

他不知自己這執拗的堅持是為什麽,就好像只為了等那人一個回答。可最後他還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自己已經髒到骨子裏了。

不過餘悸醺沒空想那麽多,白清的那個吻讓他胸口的火一竄三尺高,他腦子一片空白,已經忍到了極限。

外面風聲很大,蓋住裏營帳裏的動靜,白清眯着眼睛,眼裏交織出一片濃霧。

恍恍惚惚間,他似乎聽到,餘悸醺湊近他耳朵,低聲道:“我碰。”

……

次日清晨,餘悸醺醒得晚,他盯着一旁空了的床鋪看了一會兒,而後毫無留戀地起身,叫了個自己的心腹處理好昨夜的屍體。

出了營帳,他依舊是那個風流草包五皇子。

按照慣例,狩獵開始前會放出一只翎鳥,五色羽毛,誰射中了它,便是得了個好兆頭。

餘悸醺騎着高頭大馬,慢慢地跟在隊伍後面,卻不料餘陵會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

“五弟,昨晚睡得如何?”餘陵昂着頭,普通的寒暄也硬生生讓他說出三分趾高氣揚的味道來。

餘悸醺裝傻:“小弟不勝酒力,昨夜沾床就睡過去了。”

餘陵臉上的笑似是僵了一下:“那酒性烈,本王昨夜還托人給你帶了醒酒湯。”

餘悸醺笑了:“多謝大哥挂念,下次若是再給小弟帶,找個漂亮些的侍女如何?”

餘陵盯着他看了會兒,而後心中繃着的那根線才慢慢松下來。

應當是想多了,這草包滿腦子都是醉花樓勾欄院的美人,指望他争權倒不如指望烏龜上樹。

餘陵一擡下巴,懶聲道:“行。”

餘悸醺垂下頭,仍是那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像是一條乖順的犬,唯有他自己知道,裏面關的,是匹羁傲的孤狼。

解酒藥,他是有了,不過這藥不是餘陵送來的就是了。

正聊着,前方卻傳來一聲清啼,緊接着,“簌簌”幾聲響,翎鳥乘風而上,五色的羽毛在光影下交映成輝。

嘉隆帝放飛了鳥,又摟着懷裏的妃子道:“翎鳥已飛,今日誰若射下這彩頭,朕重重有賞!”

未等他說完,平沙地猛地揚起一陣沙,餘陵一身騎射服,鮮衣怒馬,弓指蒼穹,三箭齊發。

箭矢劃破風聲,铿鳴而上,翎鳥哀鳴,五色的翅膀撲哧了兩下,直直砸向大地。

“籲!”餘陵一扯缰繩下馬,擡起下巴,碎發被風帶動,他撿起被射落的翎鳥,眸中帶光,散了一地的星。

餘陵走上前,單膝跪地,雙手将那翎鳥呈至嘉隆帝前,聲音铿锵有力:“兒臣恭祝父皇,萬壽無疆!”

真當得起一句獨步一時,蓋世無雙。

不知是誰率先鼓起了掌,人群騷動,掌聲如雷,嘉隆帝龍心大悅,慷慨激昂,賜餘陵黃金百兩。

可餘悸醺卻只是笑着看向他那雙腿。

狩獵開始後,餘陵照例和白清騎着同一匹馬。

那小家夥昨夜被餘悸醺扣住了,今早也不知道怎麽在餘陵那兒蒙混過去的。餘悸醺從來不擔心他會暴露,畢竟白清那張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玉皇大帝來了都能被他哄得高高興興。

但此刻的白清卻被餘陵摟在懷裏,被迫馳着快馬奔走。

原因無他,只因為兩人運氣實在太好,剛進森林兜了一圈,就被一群野狼盯上了。

餘陵拿箭射死了五只,最後箭用完了,還剩一只沒死,無奈,他只能選擇跑。

快馬在森林中奔馳,帶起一陣簌簌的風聲,白清被颠得難受,臉色有些蒼白,但更讓他難受的卻是他終于知道了餘悸醺那日給他的藥膏是什麽。

是能讓野獸發狂的藥。

他算好了秋獵這天餘陵會心高氣傲地一個人,算好了如何讓他抹上這藥膏,也算好了最後如何不讓他懷疑到自己頭上。

一切都很完美,不過是……沒把他的命算進去罷了。

“籲!”餘陵一拉缰繩,猛地停住,白清身子往前一傾,差點吐出來,擡眼時卻發現前方一片亂石遮擋了去路,唯有左邊剩一條竹林小道。

啊,沒路了。

身後傳來野狼的嚎叫,不知為什麽,白清的心髒突然重重敲了兩下。

他剛想轉頭望向餘陵,說點什麽東西,肩側卻被人猛地一推。

緊接着,他失了重力,右側身子撞擊到地面,麻了一片,似乎還有什麽石子,硌得他生疼。

光很晃眼,他偏頭看了眼餘陵,卻只來得及看見他沒什麽情緒的眼神,以及……逐漸遠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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