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林映

林映

即使是将近二十年要過去了，八歲那年住院時看到的一幕對展昭也始終記憶猶新。

那時，他隔壁床睡着的是一個年過古稀的老爺爺，大概是生了什麽重病，已經完全失去了意識，只能靠呼吸機維持生命。在展昭蘇醒後的第三天，再一次被說了恐怕已是無力回天，家屬還是遵從了醫生的意見，選擇放棄治療。

從醫生嘆息着把那個爺爺的呼吸機拔下一直到旁邊的儀器上顯示的輕微波動歸為了直線，坐在病床上的展昭只是呆呆地張望着。不多時，那本來應該死去的人卻突然坐了起來，一臉迷茫地看了看四周，然後才好像明白了什麽一般，對着他揮了揮手，從窗戶離開了。展昭只覺得奇怪，光着腳板來到爺爺的床前。

屍體仍然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不知道為什麽，他對這些并不懼怕，只過了一刻，就擡起手，輕輕地揮別。

此時那個女孩——不對，鬼露出的，便是和當時的那位爺爺一樣的表情。可是，他說出“不能讓姑娘久等了”後，那份不解卻轉變成了興奮。

就好像在沙漠中找不到水源即将渴死的探險家發現了一片綠洲。

“你能看得到我？”

女鬼發現展昭的目光移向了自己，擡起了眸子，與他四目相對，就發出了雖然帶着喜氣卻仍有幾分陰森森的味道的聲音。她湊近了幾步，企圖握住展昭的手，直到自己半透明的身體很輕易地穿了過去，才尴尬地笑了笑，然後，又開心地說道：“太好了！”

也不等展昭詢問，她反而主動開始解釋。

“我叫林映，今天晚上出了一趟門。等回了家，記憶就開始斷片了，等我再醒過來，就已經發現自己變成了這個樣子。不但獲得了穿牆的本領，別人還看不見我。能注意到我的，你還是第一個。”

展昭：“……”

雖然突然醒來看見自己的屍體的确是一個有夠刺激的鬼故事，但展昭還是多嘴問了一句：“除了這些，你沒看見其它奇怪的地方嗎？”

女孩搖了搖頭，音色活潑地說道：“還能有什麽奇怪的啊。我醒來後發現天已經黑了，擔心想看的電視劇要開始了，所以趕緊往外跑。伸手去開門，才發現我居然有了穿牆功。好玩是好玩，可是什麽也摸不了，未免太不方便了！”

雖然現在還沒什麽感覺，萬一她待會渴了餓了或者要上廁所了怎麽辦？而且電視節目也因為用不了遙控器錯過了啊摔！

展昭猶豫起自己要不要多嘴解釋一句，她已經變成了鬼，不需要水和食物，也同樣沒有上廁所這樣的生理需求，耳邊卻突然響起了一陣美妙的音樂。是他的手機！

展昭拿起手機，電話那頭的人就劈頭蓋臉地道：“很遺憾地恭喜你，今天你可以領加班費了。茉花小區死了一個女的，三號樓五單元1601。”

法醫的工作向來人命關天，展昭也不敢含糊，匆匆答應下來就挂了電話。擡起頭，才發現白玉堂正盯着自己看。

說了這麽一大通，到了在旁邊不知情的白玉堂這邊，完全就是展昭一個人在對着空氣自言自語。也幸虧展昭确實說過他能見鬼，才沒被當作精神病看待。只不過眼看着到了交接下班的時間了，這貓手裏的東西還不付款，有點心煩。

“喂你到底買不買了？”

展昭趕緊把手裏的是東西連帶一張紅色偉人像放到了收銀臺上。拿到找錢兩個人一起出了便利店的大門後，才把塑料袋交給了白玉堂。“抱歉啊小白，我工作上有點事情需要處理，你先拿着這個回去。應該找得到路吧？聽話，明天下班了給你涮火鍋。”

“你再用這種哄小孩的語氣跟老子說一句試試！”白玉堂瞬間炸毛。他就算在學一年級課本，也用不着這麽逗他吧？

“好了好了，”展昭拍拍眼前人的肩順毛，“那我先離開了。鑰匙給你。”

說着，手一甩把鑰匙丢到了白玉堂手上，就開車前往剛才打電話的人給的地址。

等他坐電梯到了十六樓，警戒線已經拉了起來。展昭跨過去進了現場，就看見一個穿着便裝的人走了過來。

“小林，怎麽樣？”展昭直接問道。

這人叫林青葉，和包青的侄子是恨不得穿着一條褲子長大的青梅竹馬的關系，被包青早早認了幹兒子，後來幹脆接到身邊住的展昭自然和她也有所交流了。巧的是，兩個人後來就職于同一刑警大隊。只不過展昭幹了文職，而雖然是個女生卻從小到大都在練柔道的林青葉雖然學了心理學，卻也是一名出色的刑警隊長，兩個人為合作關系。

“你進去看一眼就知道了。”林青葉朝裏屋努努嘴，“順便提前跟你說一聲，這一次你大概把她大卸八塊後要多花點時間了。那個犯人還玩雙管齊下呢。好好一個姑娘家被殺，要是還有機會塞翁失馬就該去買彩票了，還磕完額頭勒脖子。”

“行了你，不要開死人的玩笑。”展昭說了一句，就進了房間裏，然後，他就微微怔了一下。

這個人分明就是剛剛在便利店見到的女鬼林映。從屍僵程度來看，已經死了半小時到一個小時。額頭上有傷口，脖子上也有輕輕的勒痕。形狀似乎是手機數據線或耳機一類細長物品。但從頭部的傷口沒有生活反應[注釋1]且屍表呈現了窒息性死亡的基本特征來看，林映的死因應該是被勒死。

正準備繼續觀察，展昭耳邊卻突然傳來的一陣嗚嗚的哭聲，其音量之大足以讓他覺得耳膜快要振裂，乃至懷疑即使是十裏之外的聾啞人都能虎軀一震。

他頭疼地皺着眉頭去看，才發現這姑娘居然就是剛才見到的林映。只不過光打雷不下雨，哭聲的大小遠甩下了流出眼淚的多少幾條街。

展昭差點直接噴出一口老血。

等等他怎麽不知道這位也跟他來了！

“我平常不愛出門，也沒什麽愛好，是什麽人要置我于死地啊！”她瞪起眼，睫毛都好像要頗有怒發沖冠的氣勢地豎起來，可一說完，馬上又換上了哭喪臉，眉頭一鎖，嗚咽聲已經先眼淚一步傳來，“我……我平常也不太出門，就是在家裏玩電腦……招誰惹誰了我……難道法律規定了家裏蹲也有錯嗎？”

即使是展昭，也被吵得心煩，剛想安撫她幾句，說警方一定會抓到兇手，可林青葉已經走了進來。

如果聽說了他能見鬼，這個專業人士一定會懷疑他的妄想症[注釋2]已經病入膏肓，展昭只好無視了還在哭喊的林映，把自己的發現說出後，詢問事情經過。

這案子他必須盡快破了，不然，恐怕林映會吵得他從此別想有一秒好日子過。

“死者叫林映，二十五歲。報案人是她的鄰居。據稱，半個小時前，他突然看見一個穿着黑風衣的蒙面人從林映的房間裏跑了出來，進入一看，就發現這姑娘已經倒在了地上。現場沒有被弄亂的痕跡，那人也是空手而歸，基本可以排除財殺。”林青葉說完，勾起了唇角，“不過，你也早看出她是半小時前死的了。”

“蒙面人！對兇手就是可惡的蒙面人！柯南裏的小黑！”身後林映的聲音又換回了憤懑。

展昭揉了揉太陽穴，也不想在這裏多耗着。對林青葉說了聲告辭，就先行帶屍體回去進行屍檢。

以“你确定要看自己如何被開膛破肚”為理由好不容易讓林映留在了解剖室外，展昭的耳根子終于清淨了下來。

解剖的結果很快證實了他第一眼看出的那些信息并沒有錯。只不過很奇怪的是，死者體內有麻藥的成分。

需要把她弄暈了才能拖進房間裏弄死嗎？展昭疑惑地想。

等他思考着這個問題離開了解剖室，林映已經不在了，反而是林青葉站在門口等着他。

“你有什麽發現嗎？”

“我們查到了林映的工作。”她回答道，“是自由職業者，不過也是晉江文學城的簽約作家。”

語畢了，她帶着幾分嫌棄地看了一眼展昭的手。“你摸完屍體洗手了吧？要是洗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見展昭點了點頭，她就帶頭走入了刑警大隊的辦公室。電腦屏幕上是晉江顯眼的綠色.網頁，上面是一位作者的專欄。

“eiko？”展昭逐個念出這幾個英文字母，“這個人是林映？”

這個林映雖然行為舉止誇張了些，但沒想到寫起文來人氣還可以。雖不多，但也有一百多個作者收藏了。

“這不是重點。”林青葉從電腦上擡起了頭，糾正道，“好戲這才要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