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轟隆隆……”

雨聲減小,偶爾有夏雷滾滾,壓仄逼人。空氣裏的濕度較大,讓人喘不過氣來。

工人們一點點撬開棺材蓋。

腐朽木頭味道難聞,沒起開一點,旁邊老人就一個快要昏過去。

李景在棺蓋落地前一秒,看向了蘇揚花。

死人挺沖撞活人的。

尤其是陰時陰日出生的人。

以往他記不起蘇揚花這個人,但唯獨今天他甚至還記得蘇揚花陰時陰日出生。

他捏了捏指甲邊,想讓人轉過去。

“你……”

別看……

話沒來得及說。

李景看到黑傘下,蘇揚花微微仰着頭,正在跟一個男人接吻。

“……”李景深吸一口氣,扭開了頭。

攀升的怒火蒸發了水汽,顯得他整個人都特別仙氣。

仙人李景下颌繃緊,眉頭慣例聳成小山,既嚴肅又兇悍。

他撐着傘,拿出一根煙。

煙拿在手裏,還抖了一下,他捏了兩下,含在嘴裏,側着身子點燃了煙。

他眯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不透明傘面換了個方向,剛好擋住蘇揚花。

他兇巴巴咬着煙屁-股,一口過肺,覺得煩躁至極。

于是扯了煙,扔到雨水裏,用幹淨锃亮的黑色皮鞋踩了上去。

“我看看。”

幾滴泥濺到了鞋面上。

李景大步走上前去,眉頭褶皺還沒有松開,反而越來越緊。

薄薄嘴唇抿成一條弧線。

棺材蓋剛落地,還有些煙塵。

等徹底能看了,花了幾十秒。

李景跟其他人往棺材裏一看。

“啊!”

“這是什麽東西!”

“嘔……”

随着此起彼伏的聲音,直播間終于放出了棺材裏的東西。

那是條雪白的,人手一樣大小的蠕蟲。

它周圍堆着密密麻麻的蟲卵,已經孵化的成蟲忙着從外面運食給它。

【如果我有罪,應該讓法律懲罰我,而不是讓我看這種東西!】

【天啊,密恐患者表示有被傷害到。】

【咦好惡心啊,這個蟲子是後來鑽進去的嗎?】

【那不然呢?難道一開始封棺放進去的?畢竟是木頭嘛,蟲子想鑽就鑽了,只是,這個鑽得也太多了吧!】

【這個會不會就是那個什麽蠱蟲的原身啊……】

【有會蠱蟲的姐妹,能告訴一下這是什麽蠱嗎?】

在場唯有系繩少女面色不變,李景讓人把蟲子弄出來,讓系繩少女去看看:“你不是精通蠱蟲嗎?上來看看。”

系繩少女上來對着大白蠕蟲一通翻翻撿撿,最後皺着眉頭,說:“這是母蟲。”

同時,李景那邊檢查完了棺材,得出結論。

“沒有屍體!”

老頭子們終于氣得要死不活,上了年紀的幾個,徹底昏死過去,只是剛昏過去,就會被李景強行掐人中給救醒。

老頭們哭天搶地,随便從這群老頭子裏拎出一個,都是響徹一方的人物。

但此時他們形象全無,只會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嚎着。

“景二,你這個不肖子孫!”

“你會遭到報應的!”

“完蛋了,什麽都完了!”

一溜禿頂老頭們捶胸頓足,恨不得當即給李景吐出兩口血來。

李景打不走過來,居高臨下。

他手裏夾着半根沒點的煙,英俊陰沉。

從頭到尾,他都沒把眼前這些人當成一回事。

看到暈了吧唧的老頭,他纡尊降貴,蹲下來,狠狠掐了把老頭的人中。

随後拿出紙巾,将剛才的手指仔仔細細擦拭幹淨。

“你們想死,也不該死在這裏。”

老頭子們愣愣看着李景這個人。●

像是一下子全都不認識了一樣。

其中一個老人想起了什麽,喃喃自語。

“他會是我族的【逆子】嗎?”

另一個人瞳孔地震:“……難道我們殺錯了人?”

“閉嘴!我們沒有殺人!”

在一聲聲喝止中,老人們的讨論聲音漸漸藏進了雨聲。

【草?什麽鬼?】

【所以李棄可能沒有死?棄花cp還有希望是同一物種?】

【事情越來越複雜了。還有旁邊那些老頭子,難道他們都知道?】

【不是說李家老爺特別疼愛李棄嗎?會不會是老家老爺故意對外宣稱李棄死了,偷偷把李棄給藏起來了?】

【剛才那群老爺子嘴裏的逆子是什麽意思?難道還有什麽事我們不知道的嗎?】

·

李棄死沒死,沒人知道。所有人都只是猜疑,但誰也不能說李棄沒死。

棺材裏确實沒有屍骨,只有簡單幾個衣冠。

經過反複檢查後,才發現,棺材一個角被蟲蛀掉了。

一些親戚聽聞此事,驚惶起來。

“這分明就是李棄在搗鬼!”

“好端端的,怎麽就偏偏他的棺材裏長出了蠱蟲?”

“說不定是他故意将這種邪祟的東西養在棺材裏的,目的就是報複我們!”

“當年的事情确實是他自己做得不對,我們才是真的無辜者!要知道,當年警察查過來的時候,不是我們作僞證,李棄早就蹲大牢去了!”

“逆子,就是逆子,對他再好有什麽用!”

蘇南栀除了吃飯,別的什麽也幫不上忙。

周圍親戚倒還是挺喜歡他的,大概是覺得他身上有很多八卦因子。

說話也絲毫沒有顧忌。

蘇南栀扒拉着果盤裏的開心果,小手輕輕掰開,一雙明媚大眼睛又像勾人,卻又生得單純。

“什麽事逆子啊?”

親戚們面露難色,猶豫了一下。

蘇揚花身份蠻尴尬的。

雖然剛嫁過來,但也不能說就是“自己人”。

有些事情還不能說,但卻又不是完全不能說。

尤其是在看到蘇揚花逆着光影,眼瞳裏燦爛爛漫的樣子,是個人都受不住。

之前他們還嘲諷老大,說他老婆命不好,克死了好多個,為了保住一條狗命,用盡了辦法,甚至還要娶一個“黑歷史”的、不幹不淨的男人。

但如今一見……

“我與那曹賊何異?”

都這麽個漂亮老婆了,誰還在乎那些?

只可惜,李家老大還什麽都沒有享受到,已經去了西天。

受不住蘇揚花的眼神,親戚們争先恐後給他解惑。

“逆子只是一種迷信說法啦。”

“很多年前吧,有個算命的說,李家代代出逆子,其子中必有一個逆子。逆子享受天道恩澤,但必定為宗祠祖宗帶來災禍。”

“嗐,我覺得都是胡話。古代迷信信不得,哪有什麽逆子?老一輩倒是很喜歡這麽罵人,你稍微不聽話,老一輩的就拿逆子來罵你。”

“哎嘿,這個我熟。小時候沒少被罵過。我爺爺每次打我都說,你這個逆子,要滅祖滅宗來着!”

“說來,也有件怪事。好像是我小時候,曾經問過一次。如果是逆子會如何。當時吧,我祖爺爺只是用了一種特別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現在想來,那眼神仿佛是在看死人一樣。”

紀斌過來的時候,有關逆子的論題剛剛讨論結束。

紀斌笑意盈盈,将手搭在蘇南栀肩上:“聊什麽呢?老遠就聽到你們聊得很歡。”

蘇南栀說:“在讨論有關逆子的話題。”

“逆子?”紀斌眼瞳沉了沉。

那種怪異的感覺又來了。

他總覺得蘇揚花渾身上下透着古怪。

還有心頭不斷湧上來的,瘋狂的占有欲。

紀斌很清楚,他并不想看到蘇揚花跟這些豬猡聊天,還聊得那麽開心。

但他裝得很好。

至少從外表上來看,看不出他一點問題。蘇南栀半開玩笑:“不知道

你們這一輩,誰會是那麽逆子呢?”

親戚們笑着接話:“哈哈哈,別在意啦,都是老一輩瞎扯的啦。”

“原來如此。”但紀斌知道。

根本沒有什麽亂扯,像李家這種大家族,往往是最在乎這些東西的。

說不定,李棄就是那個逆子。

明天就是出殡的日子,夜漸漸深沉,晚上換了個唢吶班子,換了個哭喪隊伍。

一疊疊花圈堆起來,圍着中間面色死白的李家老爺和李二。

死氣圍繞着整個古宅,親戚們給李四上完了花圈,坐在院子裏乘涼。

“這些都是什麽事兒啊。”

“你看到李四死狀沒?整個頭都沒了,像是被什麽巨大的野獸啃掉了腦瓜。”

“這周圍哪裏有什麽野獸?”

“狗屁野獸,這麽大野獸上下樓,我們會不發現?當時樓下可全都是人。要我說啊,這事情處處透着詭異,說不定真就是李棄尋仇。”

“別不信,李景帶人挖了李棄的墳,裏頭根本沒有屍體,反而全是蟲子。李老大背後不全是蟲眼嗎?”

“說到蟲子,李三啥時候去苗疆學了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李三,也就是系繩少女。

她剛哭了一場。

李四是真死了。

在游戲內,如果死亡之前沒有及時反應過來或者及時退出,就會真的死。

短少少女不是一個粗心大意的人,也就是說,她當時出事的時候,是真的沒有反應過來。

到底是什麽樣恐怖的東西,才能讓短發少女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系繩少女首先想到了那張古怪的、上面畫着古井的卡牌。

斂屍的時候,并沒有看到那張牌。

反而出現了另一張卡牌。

卡牌上李四抱着一只巫蠱娃娃,望向某個方向,而她的背後伸出一雙詭異的手。

就仿佛是那只手,将她活活掐死。

而卡牌下面,配着簡單的自述。

【害人終害己。】

直播間評論道。

【死得不冤。】

【誰讓她欺負小羊咩的?】

【壞女人的下場,活該你倒黴八輩子!】

系繩少女收斂了那張卡牌,默默哭泣。

她隐約感覺到短發少女的死,跟蘇揚花脫不了幹系。

不過是一個區區的NPC,竟然害死了她的妹妹。

大半夜的,系繩少女掏出一只畫筆,對着鏡子細細瞄着眉毛。

再次擡眼時,表情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她陰慘慘的笑着。

“誰也不能欺負我的妹妹,我是個好姐姐。”

·

蘇南栀多了一張卡牌。

怎麽來的,蘇南栀不清楚。

卡牌上的東西倒是有幾分吓人。

古井、紅李花燦爛。

一個男人将一個女人推下了井。

下面配字都是血紅色的。

【他娶我是為了破解之法,渣男!】

蘇南栀看不懂,順手把卡牌放好。

紀斌擔心他,晚上說要過來陪他,蘇南栀表示很樂意。

他長籲一口氣,感慨:“他可真是個好人啊。”

紀斌察覺到蘇南栀的特殊性,想從他嘴裏套話,同時,他再也無法忽視自己內心的渴望。

他想給這個NPC刻上屬于自己的名字。

紀斌有個不為人知的道具,可以在副本中刻下奴隸,如果自己積分足夠,甚至還能将其帶出。

紀斌剛想上樓,李景突然找他有事。

紀斌:“……草!”

李景找他确實有事。

李家一連去了兩個,李家長子多年前就去了,“小後媽”剛嫁過來,又是個完全不會管事的。

“家裏的擔子得你來擔。”李景前前後後忙了好幾天了,此時也累。

他手上點着一支煙,已經燒了一半。

紀斌說:“二叔,我有點困。”

李景将眼抖了一下:“不管你困不困,明天出殡的是你爸跟你妹,你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他說話語氣不容置疑。

紀斌知道自己今天是得守着兩句冷冰冰屍體了。

另一邊。

蘇南栀正看着“小紅帽”生成的睡衣臉紅。

“小紅帽,我們能不能商量一下?這種衣服真的能穿出去嗎?”

眼前衣服,在蘇南栀看來都不能叫衣服。

稱其為薄紗更為合适。

繁複薄紗仿佛将他裝扮成了一個大號的禮物。

兔耳長長垂在腦後。

蓬松羽絨似的褲子後面有個漂亮的、毛茸茸的大尾巴。

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鮮嫩多汁。

此刻的蘇南栀,成了一道小甜點。

“小紅帽”說:“可惡,你是在質疑我的審美嗎?達咩達咩!!”

然後它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生氣着變出了更多花樣。

“我很好說話的,既然不喜歡兔兔,那就辣一點吧!”

“魔女帽!”

“呼啦呼啦的泡泡袖!”

“露背開叉緊身旗袍!”

“露出精致的大-腿吧!”

“貓耳!長尾巴!”

“手裏還要一根粉藍色仙女逗貓棒!”

蘇南栀快要被玩哭了。

“小紅帽”的折-磨在李棄出現的時候,停下了。

“小紅帽”嘻嘻笑着:“大灰狼一定會喜歡的,不喜歡你打我,略略略~”

蘇南栀要哭不哭,為了遮住大-腿和背後,迅速爬上了床。

蘇南栀哭喪着一張臉,問:“你到底是死人還是活人呀?”

他像個兔子一樣,跑得賊快,在一瞬間,李棄還是看清了。

對方穿着白-粉為主的、輕飄飄的衣物。

剪裁是從未有過的精致。

勾勒出他姣好的腰身。

李棄抿緊了嘴唇。

眼眸中閃動着一簇火光,除了那縷光,其他色澤都無比幽深。

李棄走過去,靠在床邊,抓住蘇南栀的手,貼在自己心口。

“你摸摸我的心髒,它會跳嗎?”

撲通、撲通。

聲如重鼓,铿锵有力。

李棄問:“跳了嗎?”

同時他看着一對毛茸茸的耳朵,從被子裏鑽了出來,同時還有一條毛茸茸的尾巴。

是要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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