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Chapter 5

Chapter 5

真的是那個家夥嗎？這樣的疑問持續了周五一整日，導致小池紀子在上數學課的時候桌上仍然放着英語課本，精神恍惚地被老師提問，幸好在亞希子的幫助下勉強逃過一劫。

然而這個困擾了她一整日的問題還沒有答案，晚上回到家裏的紀子就在睡覺前接到了一個小型炸彈。

“小紀。”

“是。”順着爸爸的聲音望出房門，見到父親站在房門口微微皺着眉頭。

“今天……阿壽住院了。”

……“诶？！”

“跟人打架，被打得腦震蕩、牙齒掉了兩顆、一只眼睛充血腫了。”

……“為什麽？”

“爸爸也不清楚……今天下午接到你三井叔叔的電話，托我幫阿壽找間病房，阿壽是暈倒的狀态送來病院的，檢查完就是這個結果。”

“……哦。”

“……小紀。”

“是？”

“你……幫三井叔叔照顧一下阿壽吧。”紀子看見父親走進她房間，“今晚爸爸跟你三井叔叔去喝了兩杯，他對于阿壽很是煩惱，”小池修之拉過一張凳子坐到了紀子面前，“聽他說阿壽自從高一弄傷了膝蓋之後，由于他和他太太兩人都忙于工作沒時間關心照顧，阿壽可能萌生出寂寞孤獨這樣的情緒鬧起了別扭，學校的籃球部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參加，但是經常聽到他逃學、打架、夜不歸宿這樣的消息。你三井叔叔忙啊，小紀你恰好與阿壽同校，又跟阿壽一樣年紀，我想你們可能會比較聊得來。”

唔……可是他們已經很久沒聯系了啊……現在的她也不清楚三井壽到底是怎樣的人了，似乎……“但是……”猶豫了一下，紀子還是決定不解釋太多，改口答應了父親的要求，“我試試吧。”

父親面帶微笑地站起身，“你們從小一起長大，你也了解阿壽的為人，多勸勸他吧。”父親在房門口朝紀子豎起拇指，“總之，阿壽就拜托你了，小紀。”

呃……“我知道了。”

于是翌日。

結束完上午的課，第一周便進入周末了，悲催的小池紀子卻要遵照着父親的拜托，拎着母親早上咨詢過護士後親手做的沉甸甸的便當，出發前往父親工作的綜合病院探望不良少年三井壽。

找到207病房，門旁的牌子寫着“三井壽”字樣，紀子小心地推開門。

病床上的人側躺着，聽見推門聲一點反應也沒有，紀子走到跟前去看，他側着身睡着了，長發散落在臉頰邊，卻仍明顯看到一張臉傷的傷腫的腫，貼着醫用紗布、止血貼，花花綠綠慘不忍睹。

呃……貌似挺嚴重啊……

看他睡得很沉，紀子不忍吵醒，放下便當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随手翻起了雜志。

結果大概是由于病院太安靜的緣故，紀子不知不覺睡着了。

因此三井壽睡夢中一個翻身扯到眼睛的傷口“哎哎哎痛死我了”這樣叫着痛醒的時候，首先進入視線範圍內的就是抱着雜志睡得東倒西歪的小池紀子。

啊——那個陰險王來這裏幹嘛！

随着三井呼痛的聲音，紀子耳中也慢慢鑽入了午間病院外風吹樹葉的聲音，她慢慢睜開眼睛，不太清醒的腦子還很沉重，緩緩坐直身子，呆坐着目視前方。

“你……你在這裏幹什麽？”三井語氣顫抖地問她。

紀子沒反應過來，仍然呆坐着，直到腦子清醒一些，才從書包裏拿出水壺咕嚕咕嚕喝下了大半瓶水。

此時，三井壽的肚子很不争氣地響起“咕咕”的聲音。

紀子呆了一下，不自覺地放下水壺，看見病床上的人兩頰慢慢浮起羞恥的紅暈。這才想起來媽媽的便當，趕緊拿過去想把三井扶起來，結果被他別扭地揮開。

想來大概是男生自尊作祟，紀子沒有多做掙紮，自覺撤開雙手讓三井壽自己慢慢折騰坐起來，她則轉身自顧自拆開包好的便當盒，放好筷子一并雙手遞上。“……媽媽……我的媽媽做的，已經問過護士忌口的東西了。”

病床上的人卻一直沒有接過去，紀子直視他，看着他的表情從一瞬間的驚訝到發呆到一點點感動（？）再到別扭的撇開臉，忽然覺得忍俊不禁。

但仍然只是在心裏微彎嘴角，不能被他看出來。“事實上……”紀子沉默了一會，确保他的注意力回到了自己身上，“三井君你要不要考慮接一下？因為我這樣一直拿着，不但手臂很酸，而且……”她感覺自己耳根微微發熱，“我也餓了。”

然後肚子立刻很應景地響起“咕咕”聲。

于是病房裏氣氛忽然有些尴尬。

呆了一秒的三井壽來不及過多思考，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将便當接了過去。

得以解放雙手的紀子立刻拆開自己的便當，打開來在病床前坐下。開動之前想了想，又擡起頭看着三井，“那個三井君……我聽爸爸說你掉了兩顆牙。”

……可惡！三井閉緊了嘴巴不說話。

“影響你吃飯嗎？”

……可惡可惡！

“到底……是哪兩顆？”

“關你什麽事啊！”

……“哦，原來是門牙……”

……可惡可惡可惡！！！

“那麽，我開動了。”

“……哼！”

***

按照爸爸的說法，三井壽在病房裏至少得躺上大半個月。

這半個月中間，值得提起的事情是經過開學一周的掙紮，紀子仍然決定加入湘北的田徑部。雖然說已經高三，學習節奏也會比較緊張，才一開學教室的四面牆壁便貼上了大學入學測試的時間表以及未來一年大大小小的模拟測試時間表，但是紀子始終無法放棄在操場上奔跑的感覺。

她非常非常喜歡。短跑是最喜歡的項目，不需要思考任何東西，在哨子響起來的那一刻就放任自己的身體在快速的跑動中劃破空氣，風就在自己面前被刮成兩半，從身側呼嘯而過，那樣恣意奔放的感覺，實在難以舍棄。

另外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大概就是由于三井阿姨又被外派至北美出差兩周，而導致紀子三不五時就要作為母親大人的便當宅急便将她親手做的便當送到三井壽的病房中。

只是經過開學第一個周六的相處，盡管只有一頓午餐的時間，小池紀子仍然隐約覺得現在這個外表不良的三井壽與她記憶中那個純良小夥伴沒什麽太大差異。

于是打一開始久別重逢帶來的微妙的尴尬和陌生感，随着這樣的認定以及不時的探望慢慢地消失了大部分。

“爸爸說，三井君明日就可以出院了。”紀子照例将便當盒的袋子解開，放上筷子遞給病床上的三井壽。他臉上各種花花綠綠已經基本愈合，唯有那兩顆門牙，已經不是還能靠換牙長回來的年紀了。

“……嗯。”

“三井阿姨後天也回來了吧？”

“嗯……”

“三井君，”紀子将小小口的米飯吞下去，“事實上，三井叔叔這些年為你操了不少心吧？”

“……什麽意思？”

“唔……我覺得，三井叔叔的頭發似乎白得比我爸爸快。”

“……啰嗦。”

“在我看來，即使是長身體的年紀，一直靠打架來作為日常運動，其實可能也不是很理想的一種方式。”

“……關你什麽事！！！”

……“三井君……你把飯噴到我臉上了。”

……可惡！

“果然……”

“……怎、怎麽？”

“沒了門牙會漏風。”

……啊——可惡可惡可惡可惡！！！

***

對于三井壽為何要披上狼皮将自己從一只羊硬生生僞裝成一只毫無攻擊性的狼這件事，小池紀子思來想去仍然覺得有關鍵點不通。

盡管爸爸他們認為是父母親缺少時間關愛造成的，但是她始終覺得，三井的叛逆舉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并不像是為了博得父母親的注意才做出來的。

無論是飙車、夜歸、打架，事實上他都不太關心父母對此的反應，反而從眼睛裏時時刻刻反映出來的陰霾和隐約的憤恨來看，他更像是在某種程度上生自己的氣。

只是這個讓他如此厭惡自己的想要放棄自己的曾經，到底是什麽呢？

回憶着父親的話，紀子推測這件事十有八九與讓他曾經取得過無上光榮的籃球有關——要知道，那家夥有多愛面子，如果籃球曾經讓他能夠站在一個制高點俯視周圍的人，無論初衷是什麽，那都應該會成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某樣事物。

可他現在卻似乎已經放棄了。

抵不過心裏堆得滿滿的疑惑，紀子放課後不自覺地在去田徑部的路途上繞了一點點路，來到籃球館門口。

訓練還沒正式開始，稀稀拉拉的籃球部人員在各個角落各自做着準備運動，人估計還沒到齊。紀子晃眼間看到開學後不久在這裏看到的籃球部隊長。那個高個兒接過一個帶眼睛斯文男生的傳球，帶球至籃下，起跳重重扣籃。

紀子忽然靈光一閃，某些事件中不見的碎片似乎快要找到了。

正努力将斷裂的事件鏈條重新接上的紀子被背後轟轟烈烈的吵鬧聲拉回現實。

“嗚哇——上課睡過頭了要遲到了！”感覺背後風一陣，紀子轉過頭，一個高大的身影背光向這邊快步跑來。

“嗯？”高大身影在她面前停住，微彎下腰發出疑問的聲音。

紀子擡手擋住太陽，看清了眼前的高個子就是當初挑戰籃球部隊長的紅頭發一年級生。“……你……是籃球部的？”紀子很驚訝，脫了隊長的褲子讓他當衆出醜，還能入部？

“嗯？”一年級生似乎對她懷疑的語氣略有不滿，直起身板在陽光下叉腰，站得頂天立地，“當然！我是籃球隊員——天才櫻木花道是也！”

“櫻木？”

“……是的！櫻木花道！天才籃球員！”

紀子于是伸出手，“你好，我是小池紀子。”

櫻木明顯一愣，半晌不好意思地摸摸後腦勺，幹笑兩聲，回握了一下紀子，“小池SAN你好。”

“那個，櫻木君，我請教個問題。”紀子不自覺對着櫻木微笑起來，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一年級生雖然咋咋呼呼的，一頭看起來怪異又不良的紅色頭發，眉眼略帶兇狠，但是也許是背着光的緣故，紀子卻莫名地覺得他光芒萬丈，以及非常真誠——因為高個子的他在對着矮個子的自己說話的時候，會微微彎下來腰。

“呃……好、好的！”

紀子加深了笑容，因為這個一年級生居然臉紅了，她于是判斷這個男生應該很少跟女孩子講話，也許是那一臉兇狠的長相導致的？“我想請問一下，你們籃球部隊長是否三年級生？”

櫻木頭上似乎浮現了幾個問號，疑惑的目光轉向館內的赤木剛憲，“籃球部隊長？……大猩猩？”

“大猩猩？！”紀子也随着他的目光轉向了館內，目光落在了高個子籃球部隊長的臉上，忽然一張猩猩的臉就這樣與籃球部隊長的臉重合了，而且符合度奇高無比。呃……還真貼切……

“嗯，大猩猩。大猩猩是三年級生沒錯！”

“那麽……他從什麽時候加入籃球部的？”

“呃？什麽時候嘛……”櫻木似乎努力回憶，“剛入學的時候？嗯！好像是這樣的！”

Bingo！紀子微笑，得到答案了！正當她開心之際，卻發現櫻木湊到她跟前，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問她：“難道……小池SAN你喜歡大猩猩啊？”

“……”紀子呆了一下，看着跟前表情賊兮兮自作聰明的小學弟，紀子忽然心血來潮，于是決定捉弄一下這個小朋友，她微微笑，“不……是你。”

“？”

“我說，”紀子努力地憋住快從胸腔蹦出來的笑意，“我喜歡的，是你。”

“……！！！”

于是，紀子的放課後的籃球館參觀之旅，就在自己滿意地得到“三井壽這家夥争強好勝自我嫌棄的壞習慣還是沒有變，果然還是只長個子不長心眼”的結論，以及櫻木學弟紅得冒煙熱得可以煎雞蛋的臉蛋中，完美地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