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肉幹

肉幹

賀明樊看着克裏斯蒂安的腳後跟，胃裏一陣陣翻滾——他寧願克裏斯蒂安不要管他，也不要被人扛在肩膀上，克裏斯蒂安衣服上的肩章尖銳堅硬，剛好頂在他胃部，要不是他一天都沒吃什麽東西，一定吐克裏斯蒂安一身。

他無力地拍打了幾下克裏斯蒂安的後背，那人權當賀明樊是小貓撓癢癢，絲毫不在意。

十幾分鐘後，他扛着賀明樊來到了一處用巨大的厚重樹葉搭起來的帳篷附近，賀明樊雖然沒有力氣，眼睛還是能動的，他從周圍的擺設能看出來克裏斯蒂安到這裏也沒多久——畢竟元帥大人的星艦前天才墜落。

“好好待在這裏，我去找點吃的。”克裏斯蒂安下手沒輕沒重地把賀明樊扔在了一棵大樹底下，摔得他渾身疼，賀明樊咬着牙輕聲道：“你沒必要……管我。”

克裏斯蒂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道：“沒碰見你，你自己死了和我碰見你了卻任由你自生自滅還是不一樣的，我就算再和兒子過不去，也不至于再和他添一些矛盾，不過是救你一命而已，太簡單了。”

賀明樊在心裏默默比了個小中指，卻沒再說話，第一是他實在沒力氣，這個星球的磁場對他的影響似乎非常嚴重，能夠呼吸就已經不錯了。

第二是因為他不想和克裏斯蒂安多說，自己現在意識不清醒，等會兒說漏點什麽可就完蛋了。

克裏斯蒂安見他“乖順”不少，起身朝着叢林深處走去，不一會兒就看不見了他的身影，賀明樊則一直努力地試圖讓身體各處動起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從人變成了貓。

賀明樊十分懊惱，不過能活動已經算不錯了，而且這樣說不定也能逃脫克裏斯蒂安的控制，他可不想和這個陰晴不定的家夥待在一起，要盡快找到離開這裏的方法才行。

他用爪子勾着自己的衣服，拖到一邊巨大的草叢裏藏好，又來回走了幾遍，把衣服拖在地上的痕跡用貓爪抹平，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發現處于貓咪形态的自己居然完全沒有任何的不适，但現在不是深究原因的時候，賀明樊聽見不遠處窸窸窣窣的響動。

不論那是克裏斯蒂安回來，還是有其它生物靠近，他都不能繼續再留在這裏。

他輕盈地跳上樹枝，幾個跳躍之間他躍上了茂密樹葉之中，一雙明亮的貓眼最後看了一眼克裏斯蒂安搭的帳篷，轉身消失在了樹影之中。

他沒有注意到，一雙幹枯蒼老，滿布傷痕的手将他藏起來的衣服扯了出來，在鼻子底下嗅嗅之後，一抹身影朝着他離開的方向跟了過去。

……

“這是什麽意思？”顧知洲看着凡妮莎遞過來的兩樣東西，緊緊地皺起了眉頭，扭過頭去裝作整理衣服，“我現在沒時間管這些。”

“克裏斯蒂安還活着，我要你在他失蹤的這段時間裏掌控α星。”凡妮莎将華貴的王冠和權杖向前遞過去，強行塞到了顧知洲的手上，“這一切都是你應得的，只不過遲了許多年而已。”

顧知洲還待說些什麽，凡妮莎搶在他開口前輕聲笑道：“你的母親期待着這一天。”

“……別想拿我母親來壓我，她從未想過這些。”顧知洲臉色陰沉下來，“我尊重你，不僅僅因為你是父親的伴侶，更是因為你和我母親是親姐妹，你應該清楚這一點。”

“我當然清楚。”凡妮莎收起了臉上的笑意，“你覺得這兩樣東西對于你保護賀明樊有什麽區別？”

顧知洲沒有說話，只是攥緊了手上的權杖。

“我知道你不屑于繼承權，可是多了這一層關系，你所能做到的就不僅是愛他，陪伴他。”凡妮莎臉上的表情讓顧知洲摸不透她的心思，“你能夠保護他——看看現在的你，你連他在哪裏都不知道。”

萊蒙從一邊走來：“大皇子，星艦已經準備好了。”

“他不再是大皇子。”凡妮莎再次揚起唇角，臉上帶着不易察覺的滿足，看着沉默地将權杖拿起來的顧知洲，“薩米爾将會是名正言順的下一任元帥。”

“萊蒙，我們走。”顧知洲深深地看了一眼凡妮莎，自從克裏斯蒂安強行将他帶回宮殿之後，凡妮莎就和他記憶中的那個女人不一樣的，她用和母親相似的那張臉，說着母親永遠不會說的話，做着許多人不敢做的大膽事。

顧知洲以為凡妮莎嫁給克裏斯蒂安是因為愛他或者是出于對家族利益的考慮，如今看來，凡妮莎并不愛克裏斯蒂安。

她對克裏斯蒂安恨之入骨，其原因顧知洲暫時只能歸結于她與母親姐妹情深，又或是母親的死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樣簡單。

顧知洲踏上星艦，看見星艦內部刻着的家族标志，那是一只立于懸崖之上的鷹。

他沉默地坐在指揮臺一邊，看着所羅和幾個陌生的軍官商量着先去哪裏，顧知洲沒來由地從心底湧上一陣疲憊，他閉上了眼睛，心想如果他沒有出生在皇室就好了，他可以放心大膽地追賀明樊，不用摻和進這些事情中，不會有人在屁股後面追殺他，也不會因為自己的原因把賀明樊牽扯進皇室争鬥之中。

可事實往往事與願違。

顧知洲在星艦艦門的關閉聲中睜開眼睛，可正是這一切使他得到了能夠解救賀明樊的機會，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人，恐怕早就絕望了。

巨大的轟鳴聲中，星艦沖出α星的天空防護罩，窗外的α星很快變成了一顆石頭的大小。

“殿下，是去喵星還是去……？”

“先去父親星艦墜毀的方位附近星球看看，老國王能到α星來劫人就說明他沒法待在喵星，”顧知洲一字一句道，“先去那些無人的荒蕪星球看看。”

“是！”

兩天後，萊蒙看着閉目養神的顧知洲，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這兩天他們馬不停蹄地在附近的星球上進行地毯式搜索，什麽也沒有發現，眼看着就剩下兩個小星球還沒有找過，他都不由得在心裏嘆了口氣。

恐怕賀先生兇多吉少。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星艦偵測到前方有未标明身份的其它星艦靠近，萊蒙只好将這個消息告訴了顧知洲。

“撞上去。”顧知洲起身将不速來客的影子放大，在上面發現了大大小小的撞痕，傳聞的确有一些和強盜沒有兩樣的團夥在宇宙中将其它星艦撞毀之後，對剩下的物資和幸存者進行掠奪，看來他們運氣不好，今天剛好撞上了這一類人。

萊蒙有些猶豫，顧知洲幹脆自己拉下了全速前進的拉杆，就在拉杆馬上觸底之前，他們收到了來自對方的會話邀請。

和星艦不一樣，這份邀請附上了署名——海森fromθ星。

顧知洲手頓了頓，示意萊蒙接受邀請，屏幕上立刻出現了一個半邊臉都被燒毀的中年男人，對方嘴裏叼着煙，露出一個看起來不倫不類的笑容：“呦，久聞大名啊，顧先生……哎別急着切除聯絡嘛，我可是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裏。”

……

克裏斯蒂安手上拖着一只被直接隔斷喉嚨的野豬，默默地看着空無一人的“營地”和散落一地的屬于賀明樊的衣服，扭頭環顧四周一圈，最後将目光鎖定在緩緩掉落幾片樹葉的大樹後面。

“被野獸襲擊的話，怎麽沒留下血跡？”克裏斯蒂安似笑非笑地順着樹葉落下的方向看過去，果不其然，在那裏發現了一枚腳印，只不過這腳印的大小和紋路讓他心生疑惑——賀明樊如果要逃走，為什麽要脫下衣服？

他看向散落一邊的兩只鞋子，賀明樊是沒穿鞋離開這裏的，可是他發現的這個腳印是有鞋紋的。

克裏斯蒂安一直以為是賀明樊和喵星的人勾搭在一起時出了星艦事故才墜落在這裏，現在看來恐怕不止如此。

這裏還有其他幸存下來的人，而這個人對賀明樊是有所企圖的——目前的問題是，賀明樊究竟是自己離開後被人跟蹤，還是被人強行帶走？

克裏斯蒂安并沒有選擇去跟蹤線索，而是坐了下來，開始處理他的獵物，他将處理好的肉一部分用作烹饪，一部分保存在樹葉包裹裏。

只要這個人想要活下去，就必須需要食物，而根據那個腳印留下的深度來判斷，這個人要麽是受了傷，要麽是年紀大的人，又或者二者兼具。

克裏斯蒂安在夜幕之中咬了一口剛剛烤好的肉幹，火焰跳動着映在他半邊臉上，露出從來沒有人見過的漠然。

他在等。

然而這一等，就等到了兩天後。

這一天克裏斯蒂安本以為賀明樊或者是那個留下腳印的人早就死了，正準備擺弄擺弄那堆破銅爛鐵看看能不能飛上天，再去找找屍體，就聽見身後他挂着肉幹的繩子上有些響動——為了防止有野獸靠近，他用繩子和鐵片在營地周邊圍了一圈。

他本以為是鳥之類的撞上了繩子，一轉頭卻發現一只四肢着地，毛絨絨的尖尖耳朵長尾巴生物正努力用後腳站立，前爪去夠他挂着的肉幹。

賀明樊的動作在感覺到某人的靠近後猛地頓住，一雙貓眼淡定地和克裏斯蒂安對視。

賀明樊：“……”

怎麽，餓了還不能來點大自然的饋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