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卦象
第73章 卦象
楚瑜這句話剛一說出口, 就瞬間解了秋景和的燃眉之急。
秋景和跪在地上,不禁有些熱淚盈眶, 一方面感恩上天創造這麽好這麽聰慧的老婆, 一方面又十分感謝秋君藥慧眼識珠,将楚瑜送到了自己的身邊。
而一旁的引鴛聽到此話,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垂下頭,兀自陷入了沉思。
他對楚瑜的話還有些生疑, 懷疑這只是楚瑜說出來安撫他的權宜之計,半晌只道:
“你所言為真?”
“兒媳不敢哄騙母後。”楚瑜淡然道:
“趙憫曾與我師交好,我師曾經的卧房處, 甚至還有他二人品茗賞花時所留下的畫像。我自小也見過趙憫的長相和容貌,雖然時隔多年,但到底還是記得趙憫的模樣的, 絕對不可能認錯人。”
“......那就好, 那就好。”
陰郁聞言頓時閉目,狠狠松了一口氣。
這口氣一松,就好像一直支撐着房屋的獨木倒塌,引鴛整個人再也支撐不住,身體一軟, 一下子跌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秋君藥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在引鴛倒下的那一刻,他甚至顧不上什麽帝王威嚴,下意識伸出手, 将引鴛摟在懷裏,防止引鴛摔倒地上。
引鴛倒是沒什麽事, 就是有些累,躺在秋君藥的懷裏,閉着眼睛,緊緊抱着秋君藥的脖頸不撒手。
他這幾日一直在為了秋君藥的病情奔忙操勞,幾乎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白日又要替秋君藥上朝批奏折,身體很快就吃不消了。
但縱使沒什麽力氣,引鴛還是本能地攀附在秋君藥身上,像是只有依靠秋君藥這棵大樹才能生長的藤蔓,無論如何也不想離開對方。
在場的人見此,大都以為是引鴛的身體出問題了,急着四散開去,想要去尋太醫,但只有和他同床共枕近兩年的秋君藥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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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鴛這是借着疲憊,和自己撒嬌呢。
秋君藥是身體不好,約莫是丹毒四傾,侵蝕心脈,所以心髒有點問題,動不得怒受不了氣,但不是虛,他當下就伸出右手,穿過引鴛的腿彎下方,将引鴛打橫抱了起來。
引鴛不重,即使身着繁複的宮裝,也輕飄飄的,很容易就被秋君藥穩穩地抱了起來。
秋君藥也沒讓秋景和和秋景秀他們起來,也沒留下什麽話,抱起引鴛就走,留下一群宮人或跪或站在原地,看着秋君藥的欲言又止,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等秋君藥他們一行人走遠了,秋景和才松了一口氣,抱着楚瑜的脖頸,像個撲騰的幼鷹,嘤嘤嗚嗚:
“還好你來了!不然我又要挨母後的罵了!”
楚瑜憐愛地摸了摸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頭,輕聲笑道:
“就是舍不得你挨罵,所以我才來的。”
秋景和差點就感動的眼淚汪汪了,要不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他還顧忌着,早就抱着楚瑜猛親幾口了:
“我就知道還是你對我好。”
楚瑜道:“你是我夫君,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他眉眼帶着溫柔的笑意,注視着秋景和,慢聲細語道:
“就算母後今日要連我一起教訓,我也是要陪着你的。”
秋景和這回再也沒克制住,抱着秋景和猛親兩下:
“好夫人!”
站在一旁看着即将新婚的小兩口親熱的秋景秀:
“.........”
有些人結婚了,怎麽就忽然變得惡心起來了呢?
然而秋景秀不會想到,夫妻之間,還會做更讓他覺得“惡心”的事情。
楚瑜比秋景和年紀大兩歲所有,所以房事上也更不扭捏嬌羞,十分主動,加上靈族人容貌皆盛于常人,若是動了情,舉手投足更是自帶一股魅惑和勾引,秋景和沒把持住,在新婚夜前一天就和楚瑜偷嘗了禁果。
在嘗完禁果之後,秋景和這才知道為何父皇要如此寵愛母後了。
自己的親親夫人,腰細腿軟叫的又好聽,誰會舍得他受一點苦呢?
辦完事之後,秋景和摟着楚瑜,躺在床上,看着頭頂的鶴雲圖案,莫名陷入了賢者時間。
楚瑜躺在他手臂上,半阖眼皮,一頭青絲沾着汗,歪歪斜斜的黏在臉側,像是累及,整個腰部往下都是麻的。
和食髓知味的秋景和不同,楚瑜實在是被折騰夠了,甚至連大婚都不想再做第二次。
恍恍惚惚間,他不知為何,似乎是陷入了沉睡,夢裏似乎是看到了那趙憫年輕時,和自己的師父吹笛彈琴于桃花樹下的場景。
那時候他還太小了,小到記不清趙憫和自己的師父說什麽,也不知道師祖為什麽要在看見趙憫和師父同塌而眠之後大怒,強行将修行的趙憫趕出師門。
他只知道,趙憫離開師門時,他的師父站在山門口,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好久。
從青絲到白發,從年輕到垂暮。
而他一直跟在師父身後,看不透,也品不明白師父的那個眼神,到底是在表示什麽意思。
好像有遺憾,又好像有悲傷,但——
獨獨沒有後悔。
楚瑜那時候還不過五歲大小,見師父自那日後整日閉關不出,忍不住跑到師父閉關的後上,爬到師父的懷裏,小聲問師父為什麽不肯要哭啊,師祖說了,要當國師,可是千萬不能哭的。
那時候師父只是笑笑,抱着他搖了搖頭,低聲道:
“阿瑜。”
他說:“等你真的遇到了那個人,你就會知道,你的下半輩子,眼中的眼淚是流不盡的。”
師父的話還尚在耳側,但斯人卻早已逝去。
楚瑜的師父逝世時才不到五十歲,但一頭青絲盡數已經成了白發,眼睛因為整日流淚,到後面已經看不見了,只能用白布蒙上,又喜歡穿白衣,所以看上去比同齡人要蒼老上去多,于是大家也便都喚他老國師。
老國師在死之前讓楚瑜不要在自己的墓碑上刻字,還說總有一天,會有人來,給自己墓前的無字碑刻上字的。
那塊無字碑現今還放在師門之中,楚瑜這麽些年也未曾回去看過,也不知道老國師想要等的人,究竟有沒有等到。
在這樣混亂的記憶和念頭中,楚瑜的睡意四散,緩緩睜開了眼。
夜色四合,月光從窗縫裏透出來,清清冷冷的,吹起床帏,悄無聲息地落在了沉睡的秋景和身上。
他睡的正熟。
楚瑜看到安靜中帶着些許小孩氣的秋景和的睡顏,就忍不住笑。
他艱難地直起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給秋景和蓋好被子,随即才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打開門,走了出去。
因為明日就要大婚,所以賢王府內到處都貼滿了紅彤彤的喜字,就連燈籠也是大紅色的,看上去十分喜慶。
楚瑜随意拿了一件披風給自己披上,提了一盞紙燈,避開衆人,緩步走到了西南院角的竹林裏。
他熟練地走到一處角落,放下紙燈,随即蹲下身,挖開腳下的一方土,從裏面挖出了一個小盒子。
小盒子似乎是有些年頭了,木漆已經有些斑駁凋落,只能依稀從花紋裏,看出蓍草和龜甲的痕跡。
楚瑜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盒子裏頭的紅絲絹上,正穩穩地放着一枚龜甲和銅錢。
楚瑜随即輕輕撚出三枚銅錢,将其放在掌心之上,随即跪下來,雙手合十,将銅錢藏于手心中。
在做完這些事之後,楚瑜才開始屏氣凝神,在心中默念了自己想算的事情。
因為他和秋景和已經締結了姻緣,因果交纏,他已經算不太準秋景和的命數,只能改占蔔秋君藥。
但帝王之命不可随意占蔔,尤其是涉及死生大事,一不小心,就可能遭到反噬,所以楚瑜選擇了避開秋景和,防止秋景和會因此受到波及。
畢竟越到婚期臨近,楚瑜就越是忐忑,害怕後面會再生枝節,所以總覺得如果不算一卦,他心裏就不放心。
他自己還好,主要是此事涉及到了秋景和,他便不得不多斟酌多想些。
如果趙憫沒來,秋君藥當真因此崩逝了,那引鴛暴怒之下,第一個問責的人就會是秋景和。
到那時,帝王崩逝之後,引鴛就成了唯一主政的人,假如他聯合引氏扶持幼帝新君秋景秀上位,而自己私底下又看秋景和不爽,那用腳指頭都能想到,秋景和接下來的日子,絕對不會好過。
思及此,楚瑜的眉頭一皺,心一亂,手一抖,手中的銅錢就掉落在地。
借着月色和紙燈的火光,楚瑜不其然看清了那卦象所顯示的信息:
周易第二十五卦,天雷無妄卦。
楚瑜見此,瞳孔驟縮,捂着疼痛的胸口,嗓子裏已經一片腥甜,片刻後再也忍不住,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顧不上疼,爬過去,用沾滿泥土和青草地手,顫抖着捧起地面上散落的銅錢,不可置信地反複看了看,片刻後忽然閉了閉眼,喃喃道: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天雷無妄卦,乃大兇卦。得此爻者,會屢屢遭意外之災,不僅自己早夭不得善終,甚至連死後,子孫也會盡數凋零。
最重要的是,這個卦,就算是他師父尚在,甚至也不一定有法子可解。
不.......不可能........
楚瑜不敢相信自己為秋君藥算的是這樣一個結果,他猛地直起身,雙手發抖,不顧窺視天機的懲罰,捂着地上散落的銅錢,就想再為秋君藥算一次。
豈料在這時,一陣大風卻不期而至,猛地将竹林吹的東倒西歪,瑟瑟的晚風吹起他的衣擺和青絲,将他面前的視線遮擋的幾乎看不清任何事物。
有月無星的好天氣,此刻卻平地起風,像是在無聲阻止楚瑜占蔔一般,風刮的又急又猛,幾乎要将楚瑜掀翻出去,連一旁的紙燈和木盒也盡數翻滾至遠處,狼狽地倒在一邊。
楚瑜死死握着師父留下來的銅錢,似乎是感受到了師父的氣息,猛地擡起頭,看着頭頂越來越明亮的月光,低聲泣道:
“師父!”
他高聲向着明月:“大端天子于我有恩,且是我夫君的父親。我不願看他青年崩逝,願意為他逆天而行,救他性命。若您的魂魄尚還在世,就請您為徒兒指一條明路,授徒兒破局之法吧。”
言罷,楚瑜俯身對着那月色,重重叩首。
似乎是感受到了楚瑜的誠心,竹林的風倏然又安靜了下來,好似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楚瑜的手都還在微微發着抖,耳邊只聞簌簌的竹葉輕響,好似有人在嘆息。
面前的紙燈和盒子都被風吹的翻滾了出去,露出了裏頭的燭火,火光搖曳,像一條筆直的火線般延伸過地面上的雜草,将那掉落在地上的龜甲盡數吞噬殆盡。
許久之後,他龜甲不知何時,背面已經悄然發生了變化,紋理花紋在逐漸扭曲,像是在逐漸組合成一個字。
楚瑜趕緊湊過去,低下頭仔細辨認着上面的字。
那字并不複雜,先是出現了一個“月”,緊接着,旁邊又出現了一個“日”字,合起來,就是一個“明”字。
在明字完整出現後不到一刻鐘,那龜殼上的字又緩緩變成了原樣,再也看不出占蔔的痕跡。
“月........日......明........”
楚瑜坐在地上,艱難地解讀領會着龜殼方才傳遞的信息,許久之後,他還是一臉不解和茫然:
“........明?”
這就是師父告訴自己的、能替秋君藥擋災的破局之法?
楚瑜不顧燙手,将那龜殼從火裏撿了起來,翻來覆去地看着,随即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占蔔所示的這個“明”字——
到底是在指物,還是........在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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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