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等好戲

第10章 等好戲

他細細打量這園子,像打量自己的私産一般,滿意點頭。

姜巒是大伯父姜榮家的主事,慣會見風使舵看人下菜碟。

“你來做什麽,滾出去!”

見他這般無賴,禾雀上前一步呵斥。

“一個下人,多什麽嘴。”姜巒根本不把禾雀放在眼裏,傲慢的睨她一眼,倒背起手。

“二姑娘,你也知道。”姜巒緩緩向前道:“姜家這些産業,都是姜家人的。”

“且不說你早晚要嫁出去,就算你這輩子不嫁,也算不得姜家人哪。”

“你胡說什麽!”

禾雀擋在姜桃面前,沖姜巒瞪眼。

“我怎麽是胡說?”

姜巒高高揚起下巴,繼續道:“誰都知道姜夫人花喬是花樓裏出身的。”

“所以你那主子到底是不是姜家的種,還得兩說呢。”

姜巒朝姜桃努努嘴,答向禾雀的眼睛裏滿是惡意。

“不許你這麽說我阿娘!”

聽他如此無禮,姜桃一個箭步上前。

高高揚起手掌,啪的一聲給了他一個利落的巴掌。

響亮的一聲落在園子裏,如靜夜起雨。

園子一霎靜悄悄的,衆人都驚的屏了言語。

“噗。”傅染率先輕笑出聲。

他環起雙臂,微微挑眉。

沒想到這軟團子還有如此硬氣的一面。倒是有趣。

姜巒聞聲望過來,只當傅染也是姜桃的下人之一。

被這小丫頭打了不說,居然還被她的下人嘲笑。

姜巒撸起袖子就要殺上來。

傅染輕輕側身,漫睨過去,“在我的地盤還想動手?”

他斂了笑。瞬擊出手,掐住了姜巒的脖頸。

咯噠咯噠骨節錯位的聲音傳來。

姜巒這才發現,這人一雙漂亮的桃花眼,不笑的時候,很冷。

“咳……”姜巒被掐的面色漲紅,咳都要咳不出來了。

“趙公子……”姜桃睜大了眼睛。

沒想到這趙公子身手這麽好。

姜桃自是早就見過了他這般淬了寒的冷面,怕鬧出人命,連忙相阻。

軟音傳來,傅染松手,将人向後一扔。

他最見不得搶人東西,偷人命運的人。

姜巒跌坐在地,擡手順順胸口,頗為狼狽的大口呼氣。

“你,你是什麽人?”

“這明明是姜家的地盤!”

姜巒不怕死的繼續叨叨。

不過氣勢已矮了一大截,他看看傅染,往後挪了挪身子。

“我是她的夫君,你說我是什麽人?”

傅染眯眸,翹起唇角。

一股淩寒,皮笑肉不笑。像圈地的野獸。

姜巒覺得仿佛有陣陣陰風在自己頭上刮過。面上是風光霁月,面下是陰鸷閻羅。

好漢不吃眼前虧,這人一看就是個難纏的主。

姜巒起身,邊後退邊放下最後的狠話:“你們等着!”

不甘心地咬着牙匆匆離開,不複剛來時那般趾高氣昂的模樣。

“趙公子,幹的漂亮!”

姜巒的身影消失後,禾雀解氣的沖傅染豎起大拇指。

她沖山礬使了個眼色。

山礬得令的拿出一個小冊子,在上面默默給趙公子加了一個“正”字。

“趙公子。”

見他為自己出頭,姜桃心尖像被什麽東西捏了捏,和這炎熱日光一樣,灼起些烈烈。

要回報才行。

樸素的想法一冒出,姜桃就開始眨巴着眼睛想回報的法子。

尋摸一圈,看到傅染手上散開的白紗後,她眼睛一亮,脫口而出道:“我繼續幫你包紮!”

興奮的點起一根手指,像只終于抓到魚的貓。

傅染:“……”

他就不如不出手。

……

“小姐,面和好了。”

禾雀解下腰裙,淨淨手不放心道:“小姐,你當真要自己做嗎?”

姜桃在旁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趙公子今天幫了咱們。”

“做些柳葉餃感謝是應該的。”

擡起胳膊,乖乖由禾雀系上腰裙。

“得,就這一回。”

禾雀嘆口氣給她系好。

夫人交代過,此生都不許姜桃進廚房受累。

見姜桃白嫩的小手已在面裏攪和開了,禾雀想了想又囑咐道:“男人可不能慣着。”

“……說什麽呢。”姜桃被禾雀說的有點羞,連忙将她推了出去,“你去忙吧,這裏我自己就行。”

過了一會兒。

“趙公子,回來啦。”禾雀見傅染進了園子,招呼道。

傅染漫不經心的理理衣襟,微點下頭。

禾雀鳳眼一挑,點他道:“小姐在廚房做柳葉餃呢,正缺個揉面皮的人。”擡擡自己手中的筐子,示意自己還有別的活要幹。

“公子去幫幫她吧。”

說罷,不容拒絕的将腰裙塞到了傅染手中。

傅染被一把推進小廚房。

“咦,趙公子,你怎麽進來了?”姜桃從面堆裏擡起頭,瞅着他發問。

臉頰鼻尖都沾上了面粉,歪着腦袋瞧他,當真是“粉”雕玉琢。

像是浸過水的瑩玉,亮亮堂堂,透出玉的全部紋理質地,一點不藏。

一副嬌憨好欺的模樣。

傅染冷嗤一聲,将手裏的腰裙往她頭上一罩,擋住她這副樣子。

“幫。忙。”敷衍回了她硬邦邦的兩個字,帶着咬牙般的不情不願。

姜桃扯下腰裙,眸子彎起,閃亮亮的。

“我幫你系上。”

她興沖沖繞到傅染身後,軟乎乎幫他将腰裙系好。

然後從他腰間伸出一個小腦袋囑咐道:“那只手不可以沾水哦。”

睫毛又卷又俏,可愛的緊。映在她粉琢的面頰,如春色三分,不多不少,剛剛好。

傅染抿唇,覺得眼前這張臉攪得自己心煩。

礙眼。

他伸手沾了把案上面粉,野蠻的塗了姜桃一臉。

姜桃愣怔間,臉就已經被大力揉成一個面團模樣,皺巴巴的,像被寒江秋雨打過的梨花。

不可置信過後,姜桃鼓起兩腮豎眉:“趙!公!子!”

姜桃氣呼呼擦着臉,想着責罵的語言。

然而想了半天,最後只憋出一句:“你一點也不乖!”兇巴巴的。

像炸毛的貓,再怎麽撓人,也不過絲絲縷縷。

傅染瞧她炸毛的樣子恣意挑眉,肆得沒邊兒。

“小姐!”

二人的吵鬧被打斷,禾雀突然急急來報,“不好了,姜巒那厮又回來了!”

“又回來了?”姜桃連忙放下擦臉巾帕,解下腰裙出來。

傅染慢悠悠跟在後面,看好戲的倚在修竹上環起雙臂。

眼角勾着幾分涼薄的笑意,輕描淡寫,沒什麽痕跡,卻又仿佛中軸般嵌入了全局。

“餓,餓小姐。”

姜巒看到姜桃身後的傅染,一個哆嗦,連忙作揖。

“哎喲哎喲”的抽氣聲不斷傳來,姜桃仔細一瞧,才半晌不見,這姜巒就鼻青臉腫的了。

腿腳也不利索,一跛一跛,像被暴打過的檸檬,又心酸又狼狽。

“餓小姐,剛才是小的說了些混賬話,礙着您眼了。”

姜巒捂着嘴道:“您別跟小的一般見識。”

“姜老爺留給您的鋪子,都在這兒呢,您清點下。”說着,摸摸索索從懷裏掏出了一沓地契。

“在我這兒的,就這麽多,其他的小的已經按您的要求寫信回去辦了。”

姜巒作為主事,權限下的地産就這些,剩下的都在姜家大伯父姜榮手裏。

姜巒的意思是,他能交出的已經交出了,其他的就別再找他了,去找姜榮。

“這,這是……”姜桃一臉迷茫的接過地契,是二十間京中商鋪。

阿爹阿娘當真疼她,她明明除了種花啥也不會,但依然給了她那麽多商鋪。

姜桃吸吸鼻子,将地契小心覆在胸口。

可是,姜巒怎麽會突然良心發現,主動來歸還這些呢?

姜桃奇怪,剛要問,只聽得身後冷冷道:“滾吧。”

見傅染終于開口,姜巒松口氣,擦擦臉上的汗連連道:“這就滾,馬上滾。”

說完團起身子一骨碌,當真就滾出了園子。

姜桃瞧瞧若無其事的傅染,一琢磨,明白過來。

定是他出了手。

姜桃嘴角偷偷揚啊揚。覺得眼前的趙公子如青山修竹般清勁俊朗,怎麽看怎麽光風霁月,風華無兩。

于是鬼使神差地扯下傅染的手掌,将那沓地契往他手裏一塞,道:“趙公子,你幫我收着吧。”

軟音上翹,帶着點嬌氣。

“哎,小姐——”禾雀皺眉要攔。

姜桃已經提起裙擺一溜煙的跑開了。

“禾雀,柳葉餃做好了,你去下了吧。”匆匆交代一句。

禾雀搖搖頭。

知道不妥還這樣做,小姐有時也任性着呢。

她嘆口氣,思量着怎麽開口要回地契。

山礬小冊子上的“正”字,可不夠到管地契的地步。

“你替她收好。”不過還不待禾雀開口,傅染就先一步将地契還了回來。

花叢滉漾一下,傅染斂眉。

有消息。

他将地契放回禾雀手中,匆匆離開了。

倒是識趣。

禾雀收好了地契,放下心去廚房下柳葉餃。

傅染拾起叢中袖箭,輕影出了花房。

……

“飯都好了,趙公子怎麽還沒來。”

飯菜上桌好一會兒了,禾雀瞧瞧姜桃臉色,忍不住擡眼往栅欄旁瞧了又瞧。

“……不等他了,咱們先吃。”

姜桃見金虎直勾勾瞅着飯菜,口水咽了又咽,皺皺眉開口。

“好嘞。”

山礬聞言立刻拾起筷子,探起身夾了個柳葉餃塞到嘴裏。

“嗯,好吃!”嘴裏的熱餃濃香四溢,山礬嘶哈嘶哈,晃起腦袋認可。

“真的?”姜桃的小臉陰轉晴,也夾起一個嘗嘗。

“真的好次!”柳葉餃燙的她舌頭一縮,擠起一只眼睛,朦朦水霧燙紅了眼尾。

“小姐,小心燙。”山礬這才想起來提醒,趕忙遞上果酒。

這果酒是上次聚會後,小德子給的。

姜桃接過,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美滋滋回味。

然後豪氣的一揮小手:“再給我滿上!”

……

“探到什麽了?”

今日跟去萬家,傅染提前将萬家宅子摸了個遍,然後給刺桐寸劍留了口子。

他折下片花葉,把玩問道。

“萬千山今日見了一個人。”寸劍道:“聲音細細的,像個太監,但看不見臉。”

“他們将沙棠草和藍鐘花研磨在一起,研制出了一批可以麻痹人心神的藥粉,不知道要用在何處。”

這是他和刺桐潛進萬家後偷聽到的情報。

講完這些,寸劍閉了嘴,将剩下的留給刺桐說。

刺桐繼續補充道:“那人還囑咐萬千山,沙棠草難得,若被其他人知道,一律殺了滅口。”

知道沙棠草的,都要死。

傅染眸光一閃,想到了什麽。

将花葉碾碎,拍拍粉末道:“還有嗎?”

“還有,萬家卷雲堂裏有條密道。”

寸劍接上話,“萬千山見過那人後,悄悄進了密道,兩三個時辰都不見出來。”

“等他出來後,萬家不知從哪裏多出一個镖師。”

寸劍的胳膊肘又開始戳起刺桐。

刺桐點點頭,接道:“那镖師一看就是江湖老手。”

“這其中定有貓膩。”

镖師嗎……

傅染冷笑。

從這些信息來看,怕是殺手才對。

這可有意思了。

傅染微一挑眉,吩咐下去:“找機會探探密道。”

……

等傅染遣退刺桐寸劍回來後,姜桃已經喝的兩頰紅紅了。

“趙公子,你可回來了。”禾雀忙招呼。

“就是,你野去哪兒了。”山礬也拍着桌子附和,“我們小姐給你留的柳葉餃,都涼了也不舍得讓我們吃。”

山礬控訴,摁住傅染的肩膀,不讓他在自己眼裏晃:“小姐對你這麽好,你可不能當那狼心狗肺的野男人。”山礬替姜桃教訓傅染。

金虎聞言,雖不言語,但也是停了筷子默默點頭,憨厚的目光盯緊了傅染。

“說什麽醉話呢。”禾雀見傅染的衣領都快被山礬扒拉爛了,連忙制止他。

“才,才不是醉話!”喧鬧中,姜桃突然晃悠悠站了起來。

“山礬說的,是好話。”姜桃覺得自己腦袋好像有點重,于是擡起手掌将腦袋托住,努力睜起眼睛道。

姜桃托着自己的腦袋顫巍巍過來,氣勢洶洶要辯解,結果一個踉跄反而差點将自己絆倒在地。

一副滑稽模樣。

傅染睨眼瞧着,在她摔倒前随意伸出一只手掌,替她将腦袋托住。

然後稍一用勁将她臉頰捏起。

捏成一個鴨鴨松子的尖尖嘴模樣。

傅染眯眼,真是個煩人的醉鬼。

把這小脖子掐斷,也就省了今晚的事了。手指在她軟嫩臉頰浮動一下,玩味地想着。

禾雀驚呼着過來扶人,傅染耳朵嫌吵的一甩手,将這軟團子甩袖袍一般甩到了她懷裏。

醉了也好。

還不算太麻煩。

反正有這醉游症。

他等她今夜來爬床。

傅染拍拍衣襟,不緊不慢的拍掉了那股夾雜着酒氣的奶香味,等好戲的勾起唇角。

不過,今夜爬床的,可不止她一個。

眸光驀然鸷沉,映襯着嘴角勾起的好看弧度,陰唳盡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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