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病
第15章 病
難道……姜桃眼皮一跳,又晃晃腦袋,不,這不能确定什麽。
定是自己驚憂過頭,想的太多了。
“呀,小姐,你看。”
禾雀提着裙擺拐了兩步,皺眉停住腳。
姜桃思緒被喚回,也跟着望過去。
“好好的園子……”
姜桃上前兩步,垂眸可惜的看着眼前焦黑的好大一片地。
她幫萬家剛剛修起來的花園,也悉數燒毀了。
“以後再不用來上工了。”
禾雀感慨。
有了萬千水調戲姜桃的事情之後,她們今日本來就是過來辭工的。
沒想到連辭工都省了。
“可惜這些花草了。”
姜桃瞧着灰燼,有些黯然神傷。
“小姐……”禾雀自是明白姜桃的心思,起身安撫。
天空陰陰沉沉,滴答滴答落下雨來。
“咱們回去吧。”禾雀拿起帕子虛虛遮着,有點擔心。
早上出門還是晴空萬裏,因此也沒帶雨具。禾雀四處搜尋着走貨郎。
姜桃擡頭瞧瞧,一個脆生生的雨滴落到了她的眼睑下,暈成一朵花。
“是花草在哭。”姜桃伸出手,接住滴滴答答的雨珠。
“禾雀,咱們不能就這樣走了。”
姜桃看看眼前焦黑的園囿,側側頭道:“不能讓雨水把火燒餘燼浸到土裏,不然這片土地怕是一兩年都長不好花草了。”
姜桃抿抿唇,下定心道:“咱們掘好排水口子再走。”
說着,就卷起袖擺。
“小姐,這點小活哪用的着你。”禾雀攔住,她将從走貨郎那兒買到的油傘撐給姜桃,利落的撿起幾根竹竿,三下兩下便在黑泥裏撥出一條細道。
“讓開讓開!”
一陣忙活完工後,禾雀拍拍手,兩個衙差推着輛獨輪車火急火燎的過來了。
姜桃躲避不及,腳一崴,油傘落下了。
然後扭頭看清,獨輪車上放着的是兩具燒焦的屍體。
麻稈一樣細細黑黑的,仿佛還能嗅到人肉焦糊味兒。
雨水噼裏啪啦打在姜桃的小臉上,她一個哆嗦,轉開了視線。
“哎呀小姐,都淋濕了。”
禾雀忙拾起傘,扶起姜桃。
姜桃渾身發冷。
禾雀瞧着她臉上不正常的潮紅,急道:“定是受驚着涼了,得快點回去。”
花房這邊。
“剩下的信件我和刺桐也連夜解出來了。”寸劍做着彙報。
傅染将窗前珠簾稍稍卷起,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桌角。
早上跟她說過了,不必再去萬家,她還非去不可。
眼下又下起了雨……
正漫不經心的想着,便見禾雀扶着姜桃着急忙慌的回來了。
小臉一片潮紅,唇色慘白,一看臉色就不對。
傅染皺起眉,唰的一下站起身。
“……怎麽了?”
正在滔滔不絕的寸劍被他吓了一跳,暫且中止了彙報擡眸。
寸劍順着傅染的目光向外望去。
“……沒什麽。”
傅染收回目光,将珠簾卷下,又淡定坐下了。
“太子傅典要萬家幫忙找質子,萬家回給他的信件上說還未找到。”
“但在萬家其他信件的蛛絲馬跡中,屬下發現,萬家對質子的下落是有頭緒的。”
“他們很可能将質子藏了起來,準備後面當籌碼。”
寸劍道:“這是其一,其二嘛……”
他胳膊肘戳戳刺桐,遞了個眼色。
刺桐老實接話道:“其二是有些信件沒有文字內容,只畫了些奇怪的符號,一時半會兒無法解讀,想要參透恐怕還需要一些時間。”
透過隐隐約約的珠簾,傅染瞧着外面淅淅瀝瀝下着的雨絲。
“先查質子下落吧。”他沉聲囑咐。
刺桐寸劍領命下去了。
“小姐!”
傅染剛拉開房門,就聽到禾雀一聲驚呼。
他快步向前,疾手接住了搖搖欲墜的姜桃。
離近看,她面色不正常的潮紅更甚。
身子比平時更為軟團,熱乎乎的燙手。
“她怎麽了?”傅染将她抱上床放好。
“唉,還不是心疼萬家花園的那些花草。”
禾雀嘆口氣,皺着眉心疼道:“淋了雨不說,又撞上衙差往外運死人,受了驚吓。一下就燒起來了。”
禾雀将打濕的帕子貼在姜桃額頭,對傅染道:“麻煩趙公子幫忙照看一下,我去後廚瞧瞧鳶尾煎好藥了沒。”
“阿爹,阿娘。”姜桃燒的說起夢話,眼角挂淚,可憐兮兮的。
她陷入了沉沉夢中。
「“阿夭,來,選個花色。”
初春的好天氣,花娘将紗帽初樣置于桌上,把小姜桃抱到桌前,讓她在繡花籃子裏選樣。
姜桃爬上桌子,将自己喜歡的花色樣式塞了滿懷,然後張起胳膊要花娘抱到銅鏡前。
她學着阿娘平日的模樣,在銅鏡前左照照,右照照,拿起一塊花色布料,稚嫩的瞳眸彎起道:“阿娘,這個漂釀!”
一朵金燦燦的嬌嫩牡丹花。
花娘樂的一笑,眼波流轉道:“好,聽阿夭的。”
紗帽繡好後,姜盛看着這頂金燦燦的大牡丹花犯了難。
他日常出入的都是一些正經八百的生意場合,戴這樣一頂紗帽去談買賣,好像是有那麽些不太妥當。
“阿爹,給!”小姜桃将紗帽高高舉起,滿眼期待的遞給姜盛。
姜盛左右為難。
“怎麽,嫌棄?”花娘心裏偷笑,可面上還是美目眯起,睨他。
“沒有沒有。”姜盛連連擺手,“只是……”
“只是什麽?”花娘威脅的湊過臉來,瞅着他。
香氣如蘭,一張明媚嬌妍的臉。
姜盛愣愣的瞧着,喃喃道:“只是……很漂釀。”一緊張,舌頭都打了結。
花娘瞧他呆樣兒,撲哧一聲笑了。“看你吓的,這頂只在家裏戴就好。”
花娘理理他衣襟,彎起美目:“又沒人非叫你戴出去。”
“阿爹,您可不能這樣。”這時,姜晉朗朗走了進來。
他正是抽條兒的時候,瘦瘦的,頗有些書生氣息。
姜晉接過紗帽,轉了轉,将其擺正,眼珠溜溜一轉,對姜盛一本正經道:“阿夭精心為您選的花色,阿娘辛辛苦苦一針一線繡出來的,您怎麽能嫌棄呢?”
然後踮踮腳,将紗帽端正戴在姜盛頭上。“其他叔叔伯伯見了,羨慕還來不及呢。”
說罷,偷偷回眸,沖姜桃和花娘擠了下眼。
姜盛戴着也不是,摘下來也不是,只得在銅鏡前反複照照。
花娘攬過姜晉,抱着阿夭三個人在後面笑作一團。」
和煦的畫面像長了翅膀一樣,漸飛漸遠,一直飛向那耀眼的日光裏,模糊不見。
傅染聽着姜桃的夢呓,坐到床邊,替她向上扯了扯被角。
姜桃像是要抓住夢中那些和煦一樣,一下抓住了傅染的手。柔荑軟燙燙的。
傅染遲疑一下,任她抓着了。
姜桃将手掌放到自己腮邊蹭了蹭,帶着哭腔軟聲道:“晉哥哥,我好想你。”
嘴角向下一撇,泫然欲泣。
傅染盯着她一張一合的唇,眯起一雙危險的桃花眼。
這張漂亮小嘴兒,有時說出的話甜的像蜜,蠱惑人心;有時說出的話又那麽混賬,讓人想狠狠教訓。
傅染側眸瞧着她。
姜桃翻個身,再度抓緊了他的手。
傅染這次毫不留情地甩開。
不過頓了頓,又抿抿唇,還是将她掉落在外的手妥妥帖帖放進了被子裏。
……
第二天一早。
“醒了?”
傅染斜倚門框,環起手臂打量姜桃。
粉唇重新恢複潤澤,面上顏色也不似昨日般病态。
姜桃喝完藥,苦得皺起一張小臉。
她在金魚袋摸索兩下,掏出一顆蜜餞吃了。
然後又沖傅染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傅染走到床前,以眼神詢問她要幹嘛。
姜桃欠欠身子,将一顆蜜餞塞進了傅染嘴裏。
“禾雀都跟我說了,你照顧了我一夜。”姜桃笑眯眯晃晃腦袋,頰窩淺淺道:“這麽辛苦,也要有糖吃。”
傅染的嘴巴碰到了姜桃柔軟的手指,眉梢一挑,伸出舌舔了舔唇角。
白嫩的手指被濕漉漉的舌卷起,姜桃指尖騰一下又熱了起來。
她連忙縮回手,攥成個拳頭藏在背後。
那看似不經意的動作像舔在了她心尖上一樣。
又麻又癢,像裹了糖霜的鈎子,逗弄得春池裏的魚兒直游蕩。
傅染眯起眼欣賞着她的反應。
他才沒那麽受罪為了照顧她而熬一夜。
那是因為他正好也要研究那些符號密信罷了。傅染心道。
“辛苦,就會有糖吃?”甜意在口腔蔓延開,傅染漫不經心,順着姜桃的話繼續開口。
他本來覺得這行為幼稚非常,但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他的辛苦從來不會有糖吃。
不僅如此,甚至連臺面都不許上。
這十七年來,他從不能光明正大見天日。再辛苦都無法像個人一樣被尊重的活着。
傅染眼中湧上暗洶的恨意。
姜桃并未發覺,只是乖巧愉快的點點頭,給了個篤定的回答:“當然啦。”
她仰起小腦袋,一下将害羞忘到腦後,沖傅染笑得既堂堂正正又嬌憨可愛。
曜石般漆黑眼眸裏蒙上了一層水潤的霧。
身子還有些綿軟無力,因此看起來比平時多了點嬌懶意味。
然而說話動作的時候,眉目間又湧上一股子靈動生氣。
風韻與嬌憨兼具于一身。
是一種病後的獨特的美。
傅染睨眼瞧了會兒,喉骨上下一滑,将糖整個咽下。
眼中轉而被她嬌美的笑靥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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