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

【十九】

楊明春本想着趁着今日九殿下來府裏，讓父親好好的和他談一談。

哪怕不能消除他對父親的仇恨，能讓九殿下知道當年的事或許另有原因，也值得了。

千算萬算，她也沒想到九殿下在出宮的時候會被為難。

現在已經過了她和父親約定的時辰，父親要去辦公務，她也不好再阻止。

“九殿下...”

她轉頭去和宋元閣說話，看到他在走神。

宋元閣确實沒聽她說話。

臨下橋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下。

對面楊太尉正順着岸邊的垂柳向前走，莫名的，他覺得楊太尉的背影很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一般。

自從母妃離世之後，聖上下令把他挪到皇子所一個偏僻的小院落，并遣走了大半的宮人，只留四五個宮人照顧他。

那些人跟随母妃多時，為人很是忠心，辛苦地養他長大。

宮裏的生活詭異多變，他們待在皇子所不出去，以為這樣日子就能平安。

事與願違。

一個個的宮人以各種匪夷所思的理由從他身邊離開，到最後只剩下他自己。

他年齡小，不敢出皇子所，那些外面的宮人們對他也越來越懈怠，到最後就連膳食都每日只送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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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膳房好心的嬷嬷見他可憐，私下給他送了些吃食過來。

再之後，他遇到了師父，教他瞞着宮人讀書認字，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識得世間萬物。

可以說師父和嬷嬷是他在這世上最親的人，也是陪他長大的人。

不過和嬷嬷不同，師父每次和他見面，臉上都帶着紗布，他從未見到過師父的模樣。

倒是他離開時的背影，宋元閣次次都能看到。

宋元閣回頭看去，橋的那邊楊太尉的身影已經有些模糊。

身形挺拔，肩背寬厚，看着就很有力量。

他是雍朝的頂梁柱，是楊府的頂梁柱。

也許，也是他的頂梁柱。

宋元閣有些不解。

“你在想什麽？”

楊明春帶他來到小亭處消息，開口問道。

宋元閣回過神來。

“沒什麽，這是我第一次這麽近距離見到楊太尉，一時出神了。”

楊明春道：“上次我和你說的話，不是随口一說。你放心，我肯定會不偏不倚，查清楚事情真相的。”

“嗯？什麽話？”

楊明春看着他：“我知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你今日雖說來了楊府，表現的也很好，但你的眼睛騙不了人。你對這裏的一切，都有敵視。但是我想告訴你，”

她停頓了一下，認真地說：“我父親和母親從來不會騙我。當年的事或許有隐情，但是絕對和他們無關。你現在不信我沒關系，等以後，我會讓你相信的。”

宋元閣轉首，目光有些虛地看着前方錯落的房頂。

“也許吧，我等着那一天。”

外頭傳來了一陣錯亂的腳步聲。

接着是二夫人念叨的聲音。

楊春霞腳步匆匆地走在前面，看到楊明春之後她猛地停下來：“明春。”

楊明春站起來：“嬸母回來了。”

二夫人這才看到兩人。

她朝楊明春點點頭，看向宋元閣：“明春，這位是？”

楊明春道：“這是九殿下。”

二夫人身為楊家人，自然是知道九殿下的身世的。

“你怎麽把他帶過來了？”

楊明春不欲和她多說：“母親去了堂姐院子，二夫人要去看看嗎？”

今日府裏來了這麽多貴客，大夫人恐招待不周，已經去了楊春柔那裏。

“好好好，我這就去。”

二夫人念叨着，要拉楊春霞一同過去。

楊春霞本就不喜歡這樣的應酬場合，不然也不會躲到姑母家裏不願意回來。

她甩了一下胳膊，躲開了二夫人的手。

“嗳你這孩子.....”

眼看着兩人又要對上，楊明春道：“嬸母你快去吧，等下我和春霞一起過去。”

二夫人記挂着院裏的人，也甚至自己這個小女兒的倔脾氣，只得先行離開。

她一走，春霞整個人才放松下來。

“煩死了，我都跑到姑母家了，她還能把我給拽回來。”

楊明春笑道：“嬸母也是為你好，讓你多結交些好友，然後再辦個盛大的及笄禮，把你風光地嫁出去，這樣她的心願就了了。”

這種話二夫人經常說。

楊春霞噗嗤一聲笑出來：“就你會說話。”

目光看到靜立在一旁的宋元閣，楊春霞斂住笑意。

“既然都來了，還是讓他去春靈哥的院子吧。”

楊明春知道她并不是介意男女當防，而是顧念他和楊太尉兩人之間的關系。

話也說的差不多了，她叫來府裏的仆人：“帶九殿下去我大哥院裏吧。”

宋元閣并未多言，安靜地随着仆人離開。

楊明春挽着春霞的胳膊向回走。

沒兩下，楊春霞還是沒忍住：“我瞧他眼神陰的很，明春，你還是不要和他多接觸吧。”

“沒事吧，他才多大，能‘陰’的過你。”

楊春霞沒有接她的調笑。

“我是說真的。外人都說是伯父為了得到軍權，陷害了周慧将軍。九殿下深居宮中，他身邊那些人都是周家人，肯定也是這麽認為的。若是從小給他灌輸這件事，那他對伯父肯定心懷恨意。”

“我知道。”

楊明春道：“就是因為我知道，所以才這麽做的。世人如此誣陷父親，我不知道父親為何不解釋。九殿下現在還小，誰也不知道他未來會如何。如果任憑他這麽認為下去，待以後萬一咱們楊家衰落，會落如何光景。”

“你想查清楚當年的真相，還伯父清白？”

“是。你幫我嗎？”

楊春霞想也不想：“這樣大義的事情，肯定要加我一個！”

“好。”

兩人相視一笑，按下此事不提，一起去了楊春柔的院子。

***

直到落日黃昏，衆人才從楊府離開。

賓主盡歡。

宋元閣回到皇子所時，院內小谷正在打掃院子。

他臉上被素芳姑姑打的巴掌印還沒有消下去，紅彤彤的，光是看着就覺得疼。

“不用掃了，天已晚，明日再掃吧。”宋元閣朝他道。

小谷擡頭，又迅速的扭過去，把腫着的臉面對着裏側，像是怕被宋元閣看到：

“殿下回來了，殿下餓了嗎，奴這就去膳房端晚膳。”

他們回來的時候，楊明春從她自己的庫房裏搬了不少東西給宋元閣，此時小江把它們搬到院子裏，聽到小谷的話，他立刻說道：“奴去吧，小谷，你把這些東西都搬到屋裏吧，都是楊小姐送給殿下的。”

說完也不等宋元閣說話，小江轉身就向外走遠了。

小谷放好掃把，走過來就要去搬那些箱子。

宋元閣擡手制止住他：“等小江回來，你們一起。”

小谷憨厚地笑笑：“還是奴來吧，反正這些也不沉，奴多搬幾趟就行了。殿下，是要挪到庫房裏嗎？”

宋元閣點頭，回了偏房的裏間。

因着心裏存了事，晚飯他幾乎沒有胃口，只用了兩三口便放下了筷子。

小谷想勸兩句，又想想自己的身份，把話咽了下去。

剛過亥時，宋元閣的肚子就開始餓的咕咕直叫。

他這裏沒有置辦零食點心的習慣。

正好他心裏有事要問，看四周無人，宋元閣悄悄出了門，去了膳房的後院。

後院東北方向的角門之後，茂盛的灌木叢後，坐着一個約莫四十歲的老嬷嬷。

聽到宋元閣的腳步聲，她伸出頭，朝他小聲地叫着：“殿下，殿下，九殿下。”

宋元閣心中一喜：“豔嬷嬷！”

他撥開灌木叢，走到裏面，蹲在了嬷嬷的對面：

“豔嬷嬷，你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之前在皇子所時，每當有人對他起了善念，在生活中幫助他後，如果不小心被人發現，那這個人隔幾天就會以‘莫名其妙’的理由犯錯，輕則被打板子，重則被送到內務衙趕出宮去。

豔嬷嬷怕被人發現，每次給宋元閣送東西，都是謹慎又謹慎的，時間也不固定。

後來兩人約定，如果發生了緊急的事情，就讓宋元閣在用完膳後，把餐盤擺在一起，挑出裏面的青菜擺成一個特殊的形狀。

宋元閣怕她也像其他人一樣，這些年從未私下找過她。

這次他原本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沒想到真的見到豔嬷嬷了。

“豔嬷嬷，這裏沒人能看到吧？”

驚喜過後，宋元閣立刻轉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