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還有一年啦
還有一年啦
南遠辭從書房出來後,一個小厮忽然上前小聲道:”二公主殿下在公子苑中等公子。”
南遠辭一頓,點了點頭,小厮利落地轉身退下。
晨光透過樟樹樹林間隙投在石磚路上,映上斑駁的陰影,灑在男人肩頭。
男人站在原地,清冷中忽然染上幾分孤寂。
走進苑中時,謝如楹正坐在石桌邊小口喝茶,四個侍女一字排開站在她身後。
女人一身湛藍的水綢長裙,挽雲鬓間一支剔透的步搖,挂着水色流蘇,桃花眼微微上佻,眉間一點藍色蓮瓣,唇紅膚白,若出水芙蓉般清秀中幾分妖嬈。
見南遠辭來了,便朝他微微一笑,眸中似有百花流轉,分外勾人。
南遠辭垂眸坐在石桌另一邊,一展青白色的長袖,将面前的另一杯茶端起,淺啜一口,淡淡道:“白素檩木釀出的茶酒。”
“嗯。”謝如楹應了一聲,看着南遠辭的眼中流露出幾分嘲諷的意味,“延年益壽的。”
男人一頓,将手中的瓷杯放下,擡手捏了捏眉心,玉色發冠将墨發束于頭頂,美人蹙起眉來更是風情萬種。
“如楹…”
“上卿大人今年已過了十九歲的生辰了吧。”女人擡手打斷南遠辭的話,勾了勾唇角道,“還有一年時間。”
随後謝如楹壓低了聲音,身子微微向前傾,隔着石桌湊近南遠辭耳邊道:”然後辭仙君就渡完劫要飛升,見不到太子殿下啦。”
她話中有些幸災樂禍,說完後又緩緩挺直了背,好似不打算放過南遠辭的每一個表情一樣看着男人的臉,笑靥如花。
南遠辭無聲地看着謝如楹的臉,眉間漸漸染上了寒意,沉聲道:“誰給你的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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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上卿生氣時與其父親像極,眉目間都是鋒利的刃一般,冷起來讓人如墜冰窖,有種莫名的壓力。
謝如楹手一僵,知道南遠辭是真生氣了,牽了牽嘴角微笑道:“上卿大人不要氣壞了身子。”随即小聲道:”畢竟當年上卿大人可是沒有選擇我的,要是早早選了我,又何必如此糾結”
當年辭仙君下凡渡情劫,她一路追随至人間,表明心意。
誰知南遠辭毫不猶豫拒絕了她,直言他已心有所屬。
先開始她以為這只是個搪塞她的理由,沒想到辭仙君一表人才、沒有撒謊。
十九年來,她只見過南遠辭為兩件事動過氣。
一件事與謝北望有關,另一件事也與謝北望有關。
謝如楹輕輕一嘆,站起身來,擡手将身邊的花枝向下拉到面前,深深一嗅。
一陣清香卷着殘雪的餘溫撲入鼻間。
“這次前來,只為提醒上卿大人一個事實……”
“多謝公主殿下提醒,臣自當銘記于心,亦不曾後悔。”
沒等謝如楹說完,南遠辭就放下茶杯起身,微微躬身行禮,“殿下事務繁忙,臣還是不叨擾了。”
男人的側臉輪廓分明而堅毅,聲線低沉而有些冷意,是不容置疑的語氣。
“……”謝如楹攬着花枝的手一松,樹枝迅速恢複筆直。
“逐客令”謝如楹輕笑一聲,兀自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麽,朝苑門口走去。
四個侍女恭恭敬敬低着頭緊随其後。
女人湛藍的裙擺在身後飄然,如水波一般動人。
南遠辭重新坐下,端起茶杯正欲淺啜一口,卻忽然想到白素檩木的功效,一頓,還是将茶杯放下了。
還有一年啊……
謝北望從書房出來時,頗有些失魂落魄。
南太傅從未如今日這般嚴肅,看着他一字一頓說,黎元的擔子,将交付到他的手上。
他從沒有想到父皇有一天會病。
他一直以為父皇龍體尚且康健。
南遠辭早已處理完謝如楹的事情,候在書房門口負手而立。
從眉眼、到鼻間、唇角、下颔,勾勒出一個優美的輪廓,在石子路邊古樹的陰影下深邃而有些失真。
謝北望有點蔫,走到南遠辭身前,扯了扯他的衣袖。
南遠辭擡眼看他,目光微沉。
“本宮從未想過,父皇會……”少年低聲說。
“殿下還要像這般玩鬧,不上早朝,辜負才華嗎。陛下對殿下賦予厚望,又擔心殿下,因此不願直接召殿下。父親也是看不下去了。”南遠辭淡淡道,嘆了口氣。
他盯看謝北望扯着自己衣袖的手看了半晌,有些移不開視線了。
還有一年的時間,他就要離開了。
意識到這點時,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想抓住那只指節修長的手,握在掌心,才能安心。
謝北望心中暗暗有些委屈,他是為了誰才去紙醉金迷的。
南上卿永遠都是不溫不火的,為博美人多在意幾眼他也是耗盡了心思。
他偏過頭背對南遠辭做了個鬼臉,然後轉過頭來朝南遠辭微微一笑,并未回答他,只說道:“本宮想去看看父皇。”
說完想了想什麽,又道:“上卿大人一同前去”
南遠辭颔首,”嗯”了一聲。
黎元國處南方一帶,向來濕潤,土地肥沃,開國初沿江一帶的漁民早已成了商賈世家,有的甚至成了皇商。
因氣候優勢,谷物生得肥碩,黎元向來是諸國中最富庶的國家。
為顯本國的富裕,黎元京都的宮室修繕得極為奢華。
內城的皇宮更是門雕銅雀,金碧輝煌,翹起的房拱上鋪着流光溢彩的琉璃瓦,每座大殿的鐘室上方都鑲以鲛珠。
各種奇花異草,貴重樹木盡種于宮中,乍一望十分绮麗華美。
上書房連着上朝會的浮龍殿,殿外整整一百零二層寬寬的石階,每隔幾層石階中央都立着一尊珍禽走獸,是權利的象征。
謝北望和南遠辭帶着侍從走過石階時,一度想過父皇是不是爬樓梯累的。
有轎攆,但父皇向來不坐。
上書房很安靜,剛剛醒來的黎元帝未及歇息就過來批閱奏折了。
厚厚一摞奏折堆在桌沿邊。
謝北望行禮後,生生被奏折量吓了一跳。
南遠辭在他身後默默皺了皺眉。
黎元帝早已上了年紀,膝下兒女成雙成雙的,本該坐享贻福的年紀,卻仍要有如此大工作量。
老人沒有擡頭。
一句話也沒說,卻心知謝北望定是知道了什麽,不由嘆了口氣說道:“朕一把年紀了,身體不好了。朕知道底下人私下都說朕糊塗了,确實……”
“父皇……\"謝北望想說什麽,卻被黎元帝揮手打斷了。
他擡頭看着謝北望,又朝南遠辭微笑了一下,說道:“沒有人不愛權。朕坐這把椅子,坐了幾十年,也知足了,也疲憊了。但是小七,朕不放心啊。朕撐着這麽久,都是不放心你啊……”
最後幾句似自言自語,老人的微笑泛苦,眉眼間是一輩子揮之不去的憂愁。
南遠辭微微低頭,有些心酸。
皇家的親情是極珍貴的。
謝北望有這樣一個父親,也是莫大的榮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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