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章

第 26 章

第26章

陸淩霄看着姜芸兒半白半紅的臉,心中厭惡更甚。

他出身軍營,又在朝堂權傾上下,用過無數計謀,但從來都不屑于用此等挑撥龌龊的伎倆,此女是有何自信能夠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蒙蔽對付他。

是他素來的好脾性給了她什麽誤導嗎?

思及此,陸淩霄一眼都不想多看此女,喚來暗衛留下一句“充入掖庭”,便甩袖走遠了。

尚且因為陸淩霄事先知道她姓名一事心生疑惑的姜芸兒,再聽“充入掖庭”時,如遭雷劈,愣在當場。

事情為何出乎她的預料之外?!

耳邊是莫珊撕心裂肺的掙紮哭喊聲,眼前是攝政王冷漠森冷的背影,姜芸兒震詫過後,連忙回神往前想追。

可身前,忽然又出現了一人。

方形搖着折扇,低眸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他忽然有一種莫名的好笑和荒謬感。

此女長相普通,身段一般,其眉眼間蘊含的氣質與韻味更是不值一提,應當從小到大都未受到良好的教養。

可就是這樣一顆平平無奇的塵埃,是何以産生了膽大包天的想法,竟然想要高攀攝政王?

他留在攝政王身邊日久,看了半天才咂摸出王爺心中的女子是誰,那姑娘雖曾身陷囹圄,可其身上與生俱來的氣質婉約就如玉石在日頭下璀璨生光。

想到這裏,方形意味深長地“嘿嘿”冷笑了幾聲,道:“姜姑娘,所以說,你落得今日下場也不算無辜,要知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也要知道想要害人,定會害己。這便随暗衛去掖庭吧,莫要讓兄弟們為難了。”

掖庭,向來是關押罪奴的地方,姜芸兒去了,哪裏還有活命的機會。

那會生不如死!

姜芸兒被吓得臉色慘敗,連連後退,搖頭道:“不,不,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我,我什麽都沒做啊。”

“莫大小姐是京都有名的沒腦子,也是有名的傾慕攝政王,你利用這兩點,想要來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姜姑娘,即使莫大小姐心甘情願成為你的螳螂,成為你的跳板,可你怎知堂堂掌天下權柄的攝政王,就一定是這只蟬?”

“你,你在說什麽。”姜芸兒驚駭萬分,心裏明白自己的算盤被對方看破,利用莫珊的計謀也失敗了,可她又有些聽不懂對方的話,難道在她找到莫珊的那一刻,攝政王就察覺到了她的想法?

可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對別人說過自己的計劃啊。

看到姜芸兒一寸寸灰敗卻尤不甘心的目光,方形忽然大發善心,和他耐心解釋了一句:“姜姑娘有這個體力和耐性跟了王爺一路,怎麽就猜不到,自從你向仆從提出想要請求收留随行的那一刻起,王爺就已着人暗中調查了你的一切,你這個人,來歷經歷,我們已對你了如指掌。”

“你原本有一滿意的未婚夫婿,可在成婚前,未婚夫婿家中忽然生變,一落千丈,你生怕吃苦,便扼腕斷了這門婚事,卻對外聲稱是對方負心薄幸抛棄于你。而後,帶着這個說辭,你來到江南尋求袁召的庇護,袁召素來有色心,你就投其所好實戰柔媚之朮引起了他的青睐。”

“可沒想到袁府也突然倒了,袁召逃出投奔于你,你卻為了官府的賞金不惜出賣,你也因此差點受到□□。後來,你又見到了準備啓程回京都的王爺。呵呵,姜姑娘心中的算盤可是打了一路,也響了一路,在下耳力一般,卻也在旁聽得分明呢。”

姜芸兒一個字一個字地聽着方形所說,臉色已經煞白如紙,雙唇劇烈顫抖着,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方形見狀,露出了方才與攝政王如出一轍的厭惡神情,一甩袖,似乎想要和此女劃清界限,不想沾染其身上的半點氣息。

他冷漠道:“帶去掖庭。”

——

那一邊,江漓回到京城後,由林殷帶着見到了外祖父,祖孫二人一連相處幾日,氣氛十分和諧。

如此十日過去,林殷見江漓已适應得差不多,便将外侄女帶到了莫府。

莫珊因為蓄意給攝政王下藥一事在酒樓內失去了清白,莫氏夫婦将人帶回莫府後就嚴加看管起來。

又收到了林殷講述袁氏換女一事的原委,心中的猜測便得到了證實,一時間又恨又怒,只盼着江漓能盡快到來。

莫氏夫婦二人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來了江漓,一見到人,二人眼中的淚水便落了下來。

莫侯爺站起身,卻不知道該做什麽,只得默默流淚。

莫夫人則上前疾走幾步,握住江漓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确定女兒無恙,方長舒出一口氣,哽咽起來。

看着眼前這位雖然已有些年紀,但眉眼神色間與自己極為相似的人,江漓很是反應了一會兒,才終于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回家了。

可許是這十多年的別離,讓她口中的話都一下子無法說出,只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娘親。

莫夫人看到江漓這副模樣,心中更加酸澀難忍,忍不住右手摸了摸江漓烏黑的發絲,眼中無限愛憐:“好阿漓,這麽多年,你受苦了,是阿娘對不起你。”

“阿……阿娘,別這麽說。”江漓眼眶微紅,忙給莫夫人遞上自己的絲帕。

莫夫人接過絲帕拭去淚水,也知道今日是好日子,并不該落淚,忙忍住了,想要再說些什麽寬慰女兒的話,一只大掌從身後攬住了莫夫人的肩膀,将人帶入了懷裏。

莫侯爺抱着妻子,看向江漓的眼神也帶着無限愛憐:“阿漓,歡迎回家。我們的阿漓,終于回來了。”

林殷靜靜看着這一切,等到雙方情緒都有所緩和,方上前拱手道:“姐夫,那罪魁禍首袁氏就在被押在後院,其夫江南一地縣令江城也在側,只等姐夫審問發落。”

莫侯爺畢竟是在朝堂摸爬滾打幾十年的人,聞言,眸光一頓已然迸發出凜冽的殺意。

他冷下了聲音,吩咐左右道:“來人,将袁氏帶入正廳,将關押着的江珊押過來。”

……

莫府下人動作極快,不消一盞茶的功夫,袁氏、江城、江珊已經盡數跪在廳堂上,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莫侯爺帶着妻女坐在廳堂正首,居高臨下看着這一切。

他道:“袁氏,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擾亂血親,以假代真,耽誤苛待我兒十多年。”

袁氏被這凜冽的聲音吓得一動都不敢動,又知道自己當年的計劃已經被查得底兒掉,根本無從辯駁,只得低着頭發抖。

反倒是被毀了清白,關押在府裏十來天的江珊梗着脖子,不服氣道:“爹爹,母親,你們怎麽能夠聽信小人的進言就相信那個女子是你們的女兒,明明我才是你們精心養育了我十多年的親生父母啊!”

這話一出,便引來莫侯爺的一聲呵斥,他擔憂地看一眼身側的江漓,見江漓面上并無不虞的情緒,方繼續道:“莫府上下被一個袁氏蒙蔽,倔錯養了女兒十多年,我身為莫氏家主已經無地自容,你一個頂替了別人的假千金,竟還有臉來指責對你有十多年養育恩的人,你可知這十多年,你陰狠張狂的性子惹下多少禍事,又給莫府的聲名添了多少的污名!”

“從前,袁氏的調包計尚未水落石出時,我與夫人就有懷疑,何以一個親生的女兒,脾氣秉性與父母完全不同,且長相也無一樣相似,今日才算是得了一個結果。江珊,你雖然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送到了莫府,但莫府這十多年也從未虧待過你,反而是你給莫府上下帶來了無窮無盡的災難禍事,可這一切本侯不與你計較,從此以後,你我便橋歸橋路歸路,再也沒有任何關系。”

“爹爹,你,你好狠的心。”江珊一聽,立刻哭天搶地起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冤屈。她看了一眼匍匐在地,據說是她親生母親的袁氏,馬上就挪開了目光。

這樣一個身份卑賤、受人诟病的女人,怎麽能配當她的母親!

她是侯府的嫡女,是被整個家族奉承縱容的嬌女,是以後一定可以嫁入攝政王府,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攝政王妃的人啊。

她怎麽可以認那個女人為親生母親,只要一認,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不救全部都沒了嗎?

她不甘心,不甘心。

憑什麽以前樣樣都有,現在就要零落成泥,被人踩在地上永遠都站不起來。

聽聞江珊不依不饒的哭訴,莫侯爺早有預料。相處十幾年,他自然對這個“女兒”的脾氣秉性了如指掌。

江珊生性自私,愛名利愛高位,又貪心地想要更上一層,讓所有人都奉承她。

眼下一朝跌落到泥裏,成了那樣卑賤一女子的女兒,又怎麽會甘心。

可事實如此,難道江珊還能逃避耍賴不成?

莫侯爺狠了狠心,厲聲道:“你要是打定主意不認此女為母,也不是不行。”

“爹爹此話當真!”江珊聞言,立刻眼前一亮,“我就知道爹爹……”

江珊口中的話還未說完,又聽莫侯爺冷聲道:“既然你不願意就此私了此事,那麽我會在上報大理寺時連帶将你這十多年來犯下的事一并交出,拼上莫氏全府的名聲不要,也要和你劃清界限。”

江珊從前身為侯府嫡女,自命不凡,且篤定了雙親對自己無可奈何,在京都中行事十分跋扈不顧後果,這也導致了莫侯爺這麽多年對于江珊都是冷淡的态度。

如今驟然得知江珊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且尋回的女兒十分溫婉大方,頗有自己夫人的秉性,心中更是厭惡江珊,對他又豈會心軟。

言盡于此,态度擺得分明,江珊看看面色冷酷的“父親”,又看看瞥過頭不願意再看自己一眼的“母親”,整個人才察覺出了怕。

那種被所有的一切抛棄,一朝攆落到污泥裏的劇烈反差讓她幾近發瘋。

為什麽,為什麽才短短一天,什麽都變了!

這麽多年的榮華富貴,難道在今天都要全部斷送給其他的女人?她江珊不甘心啊!

想到這裏,江珊忽然想到了,忙膝行到莫夫人面前,大聲道:“母親……夫人忘了嗎,攝政王府的老太君很喜歡我,已經給我和攝政王定下了口頭婚約,現在攝政王已經回到京都了,我也即将及笄了,這門婚事就要提上日程。莫府能因為我而跟攝政王攀上親,這是何等的榮耀,你們,你們為權勢考慮也不可以奪了我莫氏嫡女的身份啊。”

這些說辭,如果放在一個外人看來,那絕對是十分有說服力,可落在莫氏夫婦耳邊,卻簡直在聽一個笑話。

攝政王府的老太君久居後院,一次偶然的機會和江珊見了面,老太君一直被保護得很好,見到江珊的有意賣乖也沒看出來她不軌的目的,又因老太君太想要攝政王成家,便親口允下了這門婚事。

可,但凡老太君出趟門,打聽打聽便知道,莫侯府中的那位嫡女的名聲是何等地惡臭霸道,這樣女子的品性又怎麽可以成為攝政王妃?

莫夫人冷笑連連,終于舍得看她一眼,道:“江珊,到如今你還在做什麽春秋大夢,以你的人品性子還能當攝政王妃?你忘了十日前攝政王是如何命暗衛将衣衫破碎的你送回莫府的嗎?”

話音剛落,整個廳堂裏就是一驚。

因十多日前江珊給攝政王下藥的事發生時,莫侯府尚未接到林府的密信,也就無從知道江珊莫府嫡女的身份為假。

所以莫侯爺和莫夫人即使被又氣又吓,但還是命人暫時封堵了這個消息,以給莫府留下最後的顏面。

今日莫夫人不再遮掩此事,也就是徹底表态,将這個折騰了莫府十多年的“嫡女”拒之門外,撇清幹系了。

衆人未料到莫夫人竟然說出了此等驚天駭聞,幾雙眼睛都齊刷刷地看了過去。

其中袁氏反應最大,她原本匍匐在地不敢擡頭看半眼,甚至在江珊提出自己和攝政王的婚事時,還唇角帶笑有了僥幸的心理。

莫夫人的一席話如巨石砸入心湖,将她的一腔得意與成算全部砸個粉碎。

袁氏近乎失态地大喊:“什麽?什麽衣衫破碎?珊兒,發生什麽事了?”

說完,袁氏一把起來抱住了身邊的江珊,哭喊道:“珊兒,別怕,娘在,娘在啊。”

可江珊見到袁氏上前過來撲向自己,眼中露出了嫌惡的神色,往身旁一躲,躲了開去。

她為何要像潑婦這般大呼小叫的,還要将她的醜事大聲地宣揚出去!

袁氏撲了個空,又接連遭受了失去所有的刺激,意識到自己滿腔綢缪算計,都是讓眼前這個女兒揚眉吐氣成為身份尊貴的人,可到頭來卻遭到了女兒的厭棄。

如果沒有她,江珊能夠吃香的喝辣的這十多年嗎!

袁氏頓時一股怒氣升騰而上,她憤怒道:“珊兒,你竟然不認你母親嗎!”

江珊未料到這個女人竟變得這樣大膽,心裏更覺丢人,冷漠道:“你是哪裏來的下賤女子,也敢來跟我攀親戚。”

“你!”袁氏被氣得臉色漲紅,哆哆嗦嗦地道,“我,我是你親娘啊。”

江珊卻死都不認,見到袁氏一動不動盯着自己的目光,在看到莫侯爺夫妻作壁上觀,冷漠看着這一切,她眼前就是一陣眩暈。

為什麽,為什麽老天要如此待她,要給她開一個這麽大的玩笑。

榮華富貴,權力風光,在一天之內全部消失殆盡,她好恨,好恨,可又恨誰。

淚水從江珊的面上劃下,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雙手手指指指這個,又指指那個,忽然大聲放肆地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假的,哈哈哈哈哈哈,都是假的啊……”

說着,她喃喃自語,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徑直跑了出去。

竟是在接連刺激之下,瘋了。

至始至終,袁氏都盯着江珊的一舉一動不放,她親眼看着自己的親生女兒不認自己,看着她發瘋大喊,然後消失逃離。

她心中油然湧出十二分的悲憫。

之前被江漓當衆戳破這一切的時候,她只覺得難堪和被小賤/人擾亂好事的惱怒,可今日看到自己苦心綢缪,一心給自己的女兒謀出路的下場,竟是受到了女兒的厭惡與唾棄。

這讓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

想到自己接下來會被莫侯爺送到大理寺嚴審,她已覺前路無望,再活下去只會無盡痛苦。

袁府沒了,縣令夫人的身份沒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前途沒了甚至不認她這個親娘,她自己也要被提交到大理寺接受懲罰……

這一輩子蠅營狗茍,機關算盡,她又得到了什麽……

袁氏想到這裏,更是心如死灰,也跟着江珊一般搖搖晃晃地站起身。

可她沒有看向周圍的任何一個人,而是茫然枯寂地站起身,空洞的眼睛裏沒有任何淚水,眼白卻已經發紅了。

她凄慘地笑了幾聲,而後突然用力沖向了正廳中的有一個抱柱上。

“砰”的一聲,她的身體随着這重重的一擊,瞬間軟綿綿倒了下去,再也沒有聲息。

袁氏竟觸柱自盡了。

可衆人卻都冷眼看着這一幕,倒是旁邊跪着的江城,忽然從喉嚨裏爆發出了一聲大喝,道:“毒婦,毒婦,都是你害了我一縣之令的面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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