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文明的印痕

第2章 文明的印痕

伊波動物園距離市中心不遠，陸遲騎了十幾分鐘，道路上的車輛就越來越多，但是路邊建築也越來越破敗。如果說動物園附近的建築是缺少維護造成的荒涼，那麽市區的建築則明顯受到了外力破壞。

沿街商鋪沒有一家是完好的，大量房屋都帶着被焚燒過的痕跡，到處可見幹枯的行道樹以及蓬勃生長的雜草。在荒草滋生占據的路面上，屍骨也越來越多，那些屍骸，有屬于人類的，也有死亡之時已變異為喪屍的。

幾個巨大的廣告牌橫折在路中央，鐵紅色支架上PVC材質的廣告噴繪布被燒掉了大半，幸存的一小部分卻依然色彩斑斓。

陸遲下了車，把自行車停放在一家店鋪房檐下，取下登山杖。這個路段不好騎車，他決定先步行過去看看。當陸遲彎腰穿過鏽蝕的廣告牌架子後再次直起身，他看到了一個幾乎被摧毀殆盡的城市。

滿目所及的建築都有不同程度的損毀和倒塌，越往前，越嚴重，仿佛是以遠處某個位置為圓心向外擴散的漣漪。陸遲攀爬上一處斷壁，遠遠望去，果然在所有殘垣的中心，有一個巨大的深坑。

高爆榴彈？

陸遲估算着彈坑的直徑，應該超過五十米了。

往一個人口密集的城市中心扔炸彈，哪怕在戰争時期也是要承擔相當大的人道壓力的，作為一個旁觀者，陸遲都有點佩服下達發射命令之人的冷血和殘酷了。

可惜，并沒有什麽用。

陸遲曾經推演過很多遍在第二代病毒爆發之後人類應以何種方式阻止病毒的蔓延，結論都是失敗，因為第一代病毒潛伏得太好了，它們已經感染了全球超過百分之三十的人口，盡管看起來輕微而無害，但是災難的種子已然在土壤中潛伏生根，一旦萌芽，人類完全防不勝防。

最好的辦法是在第二代病毒出現之前大規模推廣疫苗，尤其是針對第一代病毒感染者的接種，那麽第二代病毒的爆發就會比較可控。

可惜，他來晚了。

遠處彈坑中心已經被綠色所覆蓋，那些生命力頑強的植物并不受病毒影響，在人類暫時退卻之後，植物接管了這個城市。

假如人類不再出現，那麽千萬年之後，當道路橋梁風化，當水泥建築崩塌，當所有人造物品都降解之後，地球還是地球，而人類文明則徹底湮滅，連印痕都不會留下。

陸遲嘆氣，他擡頭仰望天空，萬裏無雲，作為一切生機之源的太陽正慷慨地散發着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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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對于壽命億萬年的天體而言，人類實在是太渺小而微不足道了。

但這是他所生活過的世界，他的祖國、他的故鄉、他喜歡的親人朋友，盡管有戰争、有饑荒、有污染、有貧富分化、有各種不公和罪惡，他依然希望這個世界可以延續下去。

陸遲一向是樂觀的，當他作為芸芸衆生中的一員時，他對未來充滿希望，而當他跳出人類種群的範疇，以另一種視角觀察這個世界的時候，他又有了更多的寬容和悲憫。

浩瀚星空、茫茫宇宙，人類文明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他為保護這個奇跡而來。

繞過彈坑周邊的斷壁瓦礫，陸遲繼續探索這個城市。

不知當時的軍方出于何種考慮，對伊波市區的轟炸只維持了很小的規模，在幾個彈坑和一片凝固□□焚燒過的焦土以外，就再也沒有其他軍隊介入的跡象了。陸遲進入一片商業區，結構大致完好的建築逐漸多了起來，只是大廈幕牆玻璃全都震碎了，空洞洞的開着口。

沒有任何人類活動，也沒有第一代喪屍游蕩，附近也許會有第二代喪屍，但現在是白天，第二代喪屍有避光的本能，所以見不到很正常。

根據一路所見，陸遲判斷這個城市經歷喪屍爆發和炮彈轟炸應該不會超過七、八年，在陸遲的資料庫裏，人類和第二代喪屍的對峙會維持相當一段時間，這也是他能夠改變歷史的最後一次機會。

拎着登山杖，陸遲朝着前方的商業綜合體走去，不管怎麽樣，他目前仍然急需一條褲子，身上的古伊利亞特長袍實在太累贅了。

末世之中，食物、藥品、武器都是稀缺資源，服裝卻是相對不缺的。人口銳減之後，在梁章這個工業大國裏，光是成衣及服裝原料就夠剩下來的人們使用好多年了。

陸遲知道在找到幸存者基地之前，他必須為自己編造一個合理的身份和經歷，而着裝也應該盡量符合末世的生存規則。

太陽西斜，商場入口已經被建築的影子遮住了，暑氣也消散了不少。踩在商場門口的玻璃渣上，陸遲還在想如果找到一家賣專業運動裝備的商店，他或許還能換根钛合金的登山杖呢。

這是一家頗具規模的商場，淺金與米色地磚鋪裝一直向內延伸着，遠處影影綽綽是自動扶梯以及各類化妝品櫃臺。

沒有照明、沒有通風，建築內部顯得沉悶又陰暗，陸遲的眼睛适應了光線以後，還看到了不少橫陳的屍骨。

曾經光鮮亮麗的場所變得暮氣沉沉，猶如一座敞開的墳墓。

陸遲走向扶梯旁的導引圖，想找男裝區的位置。

卡啦——

陸遲赤腳走在布滿塵土的地磚上，原是沒有任何聲音的，所以這突如其來的聲響讓他悚然一驚，瞬間警覺了起來。

然後就在千分之一秒內，一個紅色的光點出現在了導引圖上，微微顫動。

“站住！”

一個人類的聲音出現了。

陸遲回過頭，逆光之中，他看到有人手持一把突擊□□，激光瞄準器的紅光一閃而過。

“出來！”對方輕喝。

時機真是不太好，陸遲心想，再過十來分鐘，等他換身衣服就完美了。不過陸遲沒有違抗對方的命令，他攤開雙手，示意自己除了一根登山杖，沒有任何武器。

陸遲向前走，對方也在後退，一直退到門前廣場陽光照得到的位置才停下。

陸遲已經看清了對方的樣子，男性，中等個頭，一身黑色軍隊作訓服，頭盔上加裝了夜視儀。兩人走出商場以後，對方把夜視儀推到頭頂上，露出一張年輕的臉龐，圓臉大眼、目光炯炯。

“你想死啊，那裏面都是喪屍！”小戰士怒斥。

“呃——”陸遲撓頭，建築物內部确實存在隐匿第二代喪屍的可能性，說實話他還挺好奇的，當然他對自己的速度有信心，打不過，偷幾件衣服然後逃走總沒問題。

此時對方也已經将陸遲從頭打量到了腳，“你居然沒穿鞋？！”

陸遲還在思索怎麽解釋自己這一身不合常理的奇裝異服，對方肩頭的對講機閃了一下，小戰士按了鈕，裏面傳來一個聲音，“小唐，怎麽樣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很沉穩，雖然是詢問，卻帶着波瀾不興的味道。

“隊長，我剛剛發現一個幸存者。”叫小唐的士兵回答。

“還有其他人嗎？”對講機另一頭的人追問。

陸遲沒等小唐開口，自己先搖頭，“就我一個。”

小唐于是轉述，“沒了。”

“那你帶人先撤，我們按原計劃引爆。”

“是。”小唐關了對講機，對陸遲招招手，“趕緊跟我來。”說着就轉身小跑，跑了兩步突然又回頭，“啊，你的腳——”

“沒事。”陸遲表示“我皮厚”，他很輕松地跟上了對方的步伐。

“那就好。”小唐于是不再糾結，“那跑快一點吧。”

一口氣起碼跑了幾條街，他們拐到一條比較空曠的馬路上，遠處正停着輛軍用吉普車。兩人走近的時候，駕駛室車窗降下，探出一顆腦袋。那人沒帶頭盔，露出剃得很短的頭皮，尖瘦臉盤、皮膚黝黑，聲音帶着調侃，“喲，小唐你撿到了什麽啊？”

“郭哥。”小唐沖上去打開後座車門，揮手讓陸遲坐上去，然後自己繞到副駕駛那邊上了車，“隊長讓我們先走，就要爆破了！”

姓郭的那人聞言道“行”，同時毫不遲疑地發動了汽車，轉動方向盤的時候，還一心二用回頭看陸遲，“這位小哥有點面生啊。”

陸遲立即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陸遲。”

“小鹿飛馳？”對方笑。

“陸地的陸，遲到的遲。”陸遲糾正。

突然間，副駕駛的乘客大喊“小心——”，車子瞬間漂移，險而又險地避過了一個障礙物，駕駛員若無其事地來了一句，“小唐，淡定點，郭哥的車你又不是第一次坐。”然後又偏頭稱贊後座乘客道：“小夥子身手不錯。”

沒有系安全帶的陸遲手腳伸開，撐到兩邊車廂壁上，正在阻止自己進行翻滾表演。

車子駛出直線的時候，陸遲立馬給自己扣上了安全帶，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轟——

伴随着巨響的是大地的震顫，陸遲在座位上狠狠颠了一下，如果沒有安全帶大概就會撞車頂了，他回過頭，看到遠處建築後方有濃煙升起。

陸遲知道那個商場大概是被炸掉了，這種方法處理喪屍雖然效率，但是卻不能保證沒有漏網之魚。

“你們……都是這麽做的嗎？”陸遲問。

“什麽？對付喪屍嗎？”駕駛員大笑：“哈哈，要是都能這樣就好了，幹脆利落多省事啊。”然後感嘆，“我們倒是想呢，但是一來沒這麽多炸藥可以揮霍，二來影響災後重建，也就伊波這地界反正已經炸爛了，才可以豪放一把。”

作者有話說：

開文首日三更，這是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