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粉飾太平毫無意義

第102章 粉飾太平毫無意義

廠房這一側原本應該是一片綠化帶, 荒廢多年以後,除開一些生命力頑強的灌木和小喬木,剩下的都是蕪雜的荒草和藤蔓, 草叢中有倒伏的痕跡,應該是安排場地的工作人員和前頭經過的隊員們踩踏出來的。

嚴铮林走在前面, 陸遲錯開幾步跟着,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現場只能聽到腳步踩在草叢中的沙沙聲。

嘩啦, 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然後是幾聲轟然巨響。

要下雨了,兩個人都不自覺地擡頭看向南方的天空, 雷雲滾滾、暴雨将至。

當然,即使是下暴雨, 訓練還是要繼續進行的。

嚴铮林收回視線, 正待繼續往前走,旁邊的一株黃楊木上陡然跳出個什麽東西直撲他的面門, 耳中傳來陸遲的驚呼“隊長——”

蛇!

嚴铮林迅速側身,用左手拍掉了這個突然出現的襲擊者,後面陸遲趕到,刷得一刀就把掉落在地上的蛇身劈成了兩段。

“隊長, 你沒事吧?”陸遲來不及收雁翎刀,就轉身去看嚴铮林。

“沒事……”嚴铮林搖頭, 但是話還沒講完他就發現自己左手掌上赫然多了一對牙印,上頭正冒出了兩顆鮮紅的血珠。

“你、你被咬了!”陸遲臉色大變,他一把丢下刀, 搶過嚴铮林的左手看了看, 接着就低頭将嘴唇覆上了那個傷口。

皮膚上突然出現的柔軟觸感讓嚴铮林如同觸電般渾身一顫, 他猛然明白過來陸遲的企圖,于是飛快抽手,但陸遲明顯沒打算就此放手,嚴铮林收到中途的手又被他奪了回去。

嚴铮林暴喝:“陸遲,你幹什麽?!”以醫學常識來說,用這種方法處理毒蛇咬傷很不可取,因為蛇毒中的生物蛋白很可能會通過施救者的口腔粘膜進入人體。

陸遲擡頭說:“我幫你——”

“不用!”嚴铮林厲聲打斷對方,他的聲音異常冷峻而震怒。

陸遲眨了眨眼,神情有些微的受傷,墨色雙眸中似乎彌漫開了一層氤氲的水霧。

“對不起。”兩個人幾乎同時開口,随後又同時愣住。

陸遲道歉是因為覺得他不該擅自用這種方法處理對方的傷口,也許這讓嚴铮林不高興了;嚴铮林道歉是因為他知道陸遲只是關心自己,而他回報給對方的卻只有這般兇神惡煞的語氣。

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因為你什麽都沒有做錯,錯的是我。

嚴铮林深吸了一口氣才說道:“這是金花蛇,毒性不強,咬一下沒關系的。”

陸遲聞言轉頭去看地上的死蛇,他小時候,不,應該說是陸培林小時候在清波鄉下是見過這種蛇的,因為毒性輕微,當地人甚至将其等同于無毒蛇。

剛才關心則亂,居然一點也沒想到。

雙頰發熱,陸遲有點尴尬地松開了嚴铮林的手,“哦,是這樣啊。隊長,那、那我幫你清創吧,就算毒性不強,消毒處理總要做的。”

“不用。”嚴铮林第三次對陸遲說出了這兩個字,他後退一步,将兩人之間的距離拉開,然後擡眸正視着對方,“你走吧,陸遲,不用管我,也不用等我。”

不必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和精力,因為那沒必要,而且……不值得。

陸遲改口道:“隊長,那我不打擾你,我跟在你身後吧。”他撿起雁翎刀收好,心裏對自己說嚴铮林的傷确實不算嚴重,不要自己幫忙也是正常的。

“不,陸遲,不是這樣的。”嚴铮林搖着頭,嗓音暗啞而苦澀,“你要和我做兄弟,那你就應該像對待其他隊友一樣對待我,你沒有停下腳步等他們,當然也不用等我。”

既然你的前路上沒有我,那就讓我像其他人一樣成為某個無足輕重的過客吧。

所以,不要再用那樣關切的目光看我了,不要再給我差別待遇了,因為那會讓我心存幻想,誤以為自己對你來說是特別的。

“隊長——”陸遲嗫嚅着說不下去了,他知道這是自己理虧,一邊說要與對方做兄弟,另一邊卻忍不住想和對方更親近一點,沒有把握住正确的界限。

轟——

又一記驚雷在天空炸響,濃墨浸染的蒼穹下,雨點啪嗒啪嗒地打在草木上、地面上,激起一股塵土味道。

雨滴碩大,擊中臉頰皮膚都有明顯的痛感,飛濺的水珠模糊了陸遲的視線,他看到嚴铮林的眉目隐沒在迷蒙的雨霧中,雨水順着對方的下巴和脖頸流到作訓服上,黑色布料包裹下的軀體颀長勁瘦,那麽有力,卻又充滿了那麽重、那麽多的艱澀和悲傷。

“我明白了。”陸遲開口說,話音太小,雨聲太大,這句話說得連他自己都聽不清,但是足夠了,他明白了嚴铮林的意思,而他需要作出的答複也很簡單——轉身、離開、不要回頭。

連天雨幕籠罩着大地,仿佛沒有邊界黑暗深淵。

迎着随風而來的瓢潑大雨,陸遲開始奔跑,對他來說,暴風驟雨不算什麽,幾十公斤的負重也不算什麽,三米高的圍牆不過一個縱身跳躍就能解決的問題。

對他來說,最困難的是要把那個人抛在身後,最困難的是——他必須承認他們已經回不去了,回不去那段心無旁骛、毫無芥蒂,只要一看到、甚至一想到彼此,喜悅就會從心底裏溢出來的美好時光。

所謂繼續做兄弟只是他單方面的願望,不是嚴铮林的。

如果這個願望會讓嚴铮林感到痛苦的話,他是否還有必要堅持下去?

三分鐘後。

阿瑟罵罵咧咧地擰幹了襪子上的水,然後穿回去,穿的過程中一直龇牙咧嘴,因為軍靴裏面也都是水,走起路來腳感很銷魂。

暴雨來得快,去的也快,随着自南向北的狂風呼嘯而過,烏黑的積雨雲也離開了新街鎮的上空,天色變得敞亮起來,風中只剩一些零星的雨絲。

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負重,阿瑟抓住牆上的繩梯開始往上爬,因為這場雨,他估計自己這次訓練成績大概要多花五分鐘以上。翻過廠房屋頂,速降落地之後,阿瑟發現前面不遠還直愣愣地站着一個人,那人正對着前方的工廠圍牆發呆。

再仔細一看認出居然是嚴铮林,阿瑟非常詫異,他不是比自己早出發兩分鐘麽,怎麽還在這裏?趕緊跑過去打量對方,阿瑟問:“隊長,你怎麽啦,有受傷嗎?”

嚴铮林的目光還落在那堵圍牆上,過了兩秒才回過頭來,“沒事……我很好。”

嚴铮林渾身濕透,這是很正常的,負重武器一樣不缺,應該也是正常的,但阿瑟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他撓撓頭,沒想出來,只好說:“那就快點走吧,後面還有幾個風雷堡隊的跟得可緊了呢。”

阿瑟隊長有點着急,風雷堡那幫人真的個個如狼似虎,氣勢勇猛非常。

“嗯,好。”嚴铮林應了一聲,他開始擡腿向前走,走了幾步後加速,變成了奔跑。阿瑟見嚴隊長動作靈敏迅捷,完全不像受過傷的樣子,心裏的狐疑也就暫時放下了。

到了工廠圍牆下,阿瑟迅速确定了合适的落腳點,吭哧吭哧開始攀爬。

身上衣服背包都濕透了,更糟糕的是沙袋泡了水,那重量簡直就是翻倍增加。三米高的圍牆也爬得異常艱辛,阿瑟翻過牆頭以後就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旁邊嚴铮林也跳下來了,樣子倒是沒他這麽狼狽。

“隊長,陸遲跑前面去了是吧?”阿瑟一邊喘氣一邊問,他心裏真是後悔不疊,剛才陸遲經過的時候還想幫他拿負重來着,他給拒絕了,“唉,早知道把沙袋丢給他就好了,反正那小子渾身的力氣使不完。”

嚴铮林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淡淡說了一句‘走吧’。

看着嚴铮林和阿瑟消失在前方的路口,陸遲才從圍牆拐角後走了出來。

是的,他并沒有走遠,因為‘把嚴铮林當普通隊友’對他來說太困難了,也許就跟要求嚴铮林‘把陸遲當兄弟’一樣困難。

嚴铮林說的對,其實自己離開二大隊才是最好的,陸遲想,他們兩個人的關系已經變質,再也無法像從前那般純粹和坦蕩了。

粉飾太平毫無意義,因為感情不能一廂情願,不管是嚴铮林對他的,還是他對嚴铮林的,雙方的期望存在無法逾越的鴻溝,除非他們之中有人妥協并作出改變,否則便是永遠無解。

雨停了,陽光穿過雲層的間隙撒向大地,氣溫開始逐漸攀升。

李子辰跳下圍牆,聽到他的隊友在說:“嗨,李子,你看那人是不是那誰,婁關的那個進化者?”

李子辰順着隊友的指引發現了遠處斷壁上還站着個人,那人一身婁關部隊的黑色作訓服,背着全套單兵裝備,手腳上綁滿了增重的沙袋,但依然站得腰脊筆直、身姿挺拔,仿佛所有那些重量全都不值一提。

李子辰點頭,“沒錯,是他,那個叫陸遲的進化者。”

斷壁上的青年正在舉目遠眺,察覺到工廠圍牆邊的動靜後,他回頭看了兩位風雷堡突擊隊員一眼,随即又轉了回去,并沒有其他表示。

“你說他站那裏幹嘛?”隊友問。

李子辰搖頭說:“不知道,管他幹什麽呢,咱們走。”

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這天上午的障礙跑成績很一般,許多人甚至都掉到了及格線以下,好在這不是最終考核,并不會有什麽嚴重影響。

陸遲是和唐天逸一起到達終點的,這成績中規中矩,算不上出色,不過并沒有隊友會就此懷疑陸遲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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