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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期已經過去一大半,社團也該出些作業或是任務,讓社員當作這學期的成果反饋。

當然了,這樣麻煩主要也是為了應付學校,方便向學生會申請下學期的經費。

顧霧空的籃球社分幾批次跑去和校隊打幾場,最後……自然是全輸慘了。

不過社員也不怎麽低落就是了,賽後還能嘻嘻哈哈地和校隊勾肩搭背去吃飯慶祝,畢竟他們打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會贏,純粹是為了拿個能提交的記錄,慶祝也只是慶祝完成任務了,更何況人家校隊是花大量時間訓練的專業體育生,與他們這種玩樂性質為主的半吊子比,簡直是降維打擊,人家都沒好意思使出全力。

宋司年則是加入辯論社,在大禮堂,在大庭廣衆之下,和反方唇木倉舌戰,言辭理智又犀利,聽得被拉來捧場的謝雲好一陣羨慕。

他也想說話說得這樣流利,不帶喘氣和卡頓,其實小時候爸爸媽媽曾嘗試過矯正他的語速,可惜到頭來還是失敗了,因為他語速慢并不是基于任何咽喉或口腔的毛病,而是與他的反應速度攸關,他有時能很快地想好自己要說些什麽,有時又茫然遲鈍。

許是察覺自己上一次改正這毛病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謝雲難得生起自己練習的心思,一回到寝室,便抱着手機學網絡上的人繞口令,結果可想而知,不光沒成功,反而因心理壓力而口吃更嚴重,直接變跳針了。

祁隼在一旁默默聽着,好奇地問他在幹什麽,聽完來龍去脈,才哭笑不得地總結一句:“謝雲,你這叫病急亂投醫。”

“那是、什麽意思啊?”謝雲注意力又被轉移走了,話落,趕忙制止欲解釋的祁隼,“等等,讓我想想,我好像、有點印象。”

祁隼也不急,悠悠哉哉地等對方思考。

“病……病很急,就……就代表、很、很嚴重,然後會亂、亂找醫生?”謝雲一個一個字拆解出來,又陷入新的疑問,“可是我沒、找醫生啊。”

“我的意思是,要治好結巴沒那麽快。”

“那、那怎麽辦?”

“我不是醫生,不能亂告訴你方法,但我可以和你說,不是只有像你這種情況的人才會有言語上的問題,有些正常人也會有。”

“為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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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缺陷或是心理障礙。”

謝雲似懂非懂地眨眨眼。

祁隼放緩語氣,溫聲寬慰道:“我跟你說這些,只是讓你知道,不用為了別人的才能而感到氣餒,結巴或語速慢都對生活影響不大,你要治好,可以改天和你爸媽說。”

謝雲喪氣道:“爸爸媽媽、以前、帶我去醫院看過。”

祁隼不意外,只是道:“小時候學習力以及承受能力還沒完全訓練出來,有些治療做了也是白做,你現在去看,搞不好會有不同的效果。”

謝雲有些懂了,點點頭,應道:“好哦!”

于是晚上打電話時,他就和爸爸媽媽提起這事兒。

聞言,夫妻倆驚詫之餘,還有點兒喜極而泣的情緒,可能謝雲記不得了,當年治療之所以會中斷,并非他們做父母的要放棄孩子,而是看自己兒子每天練得辛苦又沒多少成效,甚至後來一度只要聽到要去醫院就哭鬧,還搞絕食那一招,他們心疼,這才想說算了。

而今孩子自個兒主動要求,他們又怎麽會拒絕呢,當即便向醫院預約了這周末的診。

周末之前,恰好有社團活動。

攝影社的學期作業是要運用這學期所教的幾種技巧,拍出五張符合要求的照片,社員實力允許的話,最好是每種都能用上,以檢視自己吸收了多少,當然了,倘若實力真的真的非常有限,實在拍不出來,那全用同一種手法也無妨。

攝影嘛,講的不就是眼光和靈感。

美感天分強求不來的。

作業年底前繳交即可,不算太急迫。

自我衡量之後,祁隼與謝雲都自認屬于實力有限的那一批,前者清楚自己審美差,後者則習慣使然。思及謝雲這周要去就醫,因而兩人約好下周再一塊兒去取景。

-

如祁隼所言,這回就診,醫生評估後,也認為可以再試試看,當年的小謝雲會失敗是因為才剛查出問題不久,幹預治療都還沒完成一半,那時的他連普通社會都不見得能适應,并且無法理解諸多常理;如今幾年後再見,對方卻已截然不同,能夠自己在外半獨立生活,也不似當時一問三不知,還會煩了就鬧脾氣。

換句話說,這一次的成功率大幅提升。

謝雲現在仍有語速緩慢的毛病,反應遲鈍是其一,還有一個原因是他自兒個習慣了,家人也由于習慣與心疼而不再去糾正,久而久之,他就失去改進的念頭——

人啊,總是只願意活在舒适區。

醫生建議謝雲平常能多試着說出連貫語句,起初或許很難,但慢慢地,熟能生巧,應該就會順暢不少。

不過最好還要有人願意在旁陪練監督,否則一個人獨自進行的話,一沒人能指正,二則容易懈怠荒廢,到時又是無效治療。

謝家爸媽能拜托的人想想也唯有祁隼,不甘心再次失敗打擊到謝雲的信心,嚴珠麗猶豫了一整個周末,才又厚着臉皮和祁隼說明情況。

收了不少謝家父母好處的祁隼早就想要找機會還人情了,此時一得知對方打的主意,二話不說便答應了,況且他想,建議謝雲去醫院看看的人也是他,他本就有部份責任。

自謝雲從醫院回來,祁隼的作息規劃便稍作調整,他每晚會再挪出十五分鐘陪謝雲練習對話,礙于他也不是專業醫生,不懂正規治療是怎麽操作,只能大致提出自己的看法,比如讓謝雲先想好措辭再開口,就像上臺演講一樣,普遍都需要先拟個底稿,反複練習,不然大部份人也會當場說得斷斷續續。

謝雲的治療急不得,成效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瞧出來。

可攝影社的作業卻是只剩幾個禮拜。

之後一陣子,每日傍晚在食堂解決完晚飯後,祁隼便會帶着謝雲在校園到處閑晃,一邊消食,一邊尋覓素材。他們沒時間也懶得出校,決定替所有師生發現學校之美……

如果能發現到的話。

……不能的話,那主題就當成是善用校園資源了。

出乎意料,然而細想又似乎有跡可循。

比起祁隼,謝雲反倒拍得積極,常常兩人随心走到一個地方,他就忽然停下舉起相機,“咔嚓咔嚓”拍個沒完沒了。

然而一旁的祁隼順着他的目光瞧去,納入瞳孔的卻只有所謂的天、所謂的花、所謂的草,藍的、紅的、綠的,它們該是什麽樣就是什麽樣,他委實沒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等謝雲已經拍完足以交作業的數量時,祁隼低頭翻閱自兒個手機相冊裏的唯二張,長長嘆了口氣,真心覺得幾個月前的自己根本是個不折不扣的傻子,沒事兒給現在的自己挖了個大坑幹嘛,頭疼得要死。

最令人明顯感覺出技術差異的是,他拍的全是最容易理解的水平線構圖——

一張霧蒙蒙的陰雨天空與灰撲撲的教學樓1:2,另一張全是枯枝敗葉的花壇與灰撲撲的柏油路2:1。

至于色彩與光影?

還沒教到,他不會。

反觀謝雲的作品,雖說許多也照得模糊雜亂,但最後精挑細選,能交出去的五張,卻沒有一個是重複構圖——

第一張用上了三分構圖法,照片背景簡簡單單,主題也普通到了極點,可白色桌子上的豆漿、煎蛋和煎餅果子卻正正好各放一角。

第二張則是祁隼最會用也只會用的水平線構圖,夕陽與跑道各分一半,宛若紫蘇飲擠入少許檸檬的霞光紅意外地捕捉得恰到好處,多一分顯暗,少一分失去意境。

第三張是垂直式構圖,那是他們第三天經過文學院,無意間踏進教學樓後方有一塊比較偏僻的地兒時拍的,那裏幾乎是叫不出名字的拔地參天的樹木排排站,只遺憾這個時節綠意已凋零,謝雲直接把它們寒冬仍“站軍姿”的堅毅不拔樣子給完整定格在單反裏。

剩下兩張,祁隼有些忘了是什麽構圖法,總歸也是叫他佩服不已,他只有一個想法——

也許謝雲還沒被老天爺徹底放棄。

還沒完全被老天爺抛棄的攝影小寵兒陪祁隼多散步幾天後,祁隼這個審美死亡的人總算勉勉強強湊齊五張能入眼的。

兩人趕在聖誕節前一周提交給社長。

忙于作業的時光向來溜走得無聲無息,腳步輕得從未到訪過似地,等人得空歇下,回頭反應時,一年又快接近尾聲,白雪宛若電影片尾的長串報幕,在十二月的某天深夜睡夢中,配合風聲伴奏,緩緩飄落至人間。

隔天去上課的路上,謝雲典型人菜瘾大,分明怕冷得要死,早上起個床都跟要他的命似,非得與祁隼來一場幾分鐘的拉鋸戰,而此時的他卻又忍不住徒手接雪花,掌心微微一陣冰涼,他本能地瑟縮一下,還不及甩開,那點兒雪晶便與他的體溫融合,化作剔透水珠。

他說

——“雪花精靈、在親我耶。”

相處這麽久了,祁隼早已聽慣他幼稚又豐富的想象,“雪花精靈?”

“嗯!”謝雲笑眯眯道,“小時候我怕冷、賴床、不想上課、的時候,媽媽和我說的,她說、不要讨厭下雪,雪花是、帶來喜訊的小精靈,只要下雪了,就表示、新的一年、要來了,到時又有紅包拿。”

祁隼愣了下,笑了。

是啊。

新的一年總是讓人如此期待。

時間過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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