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Annoyance

Annoyance

三人趕在門禁前幾分鐘才支楞起來，丢完手裏的垃圾，一起撒腿跑進樓裏。

随後三樓分開，各自回房。

拜沒用的蚊子所賜，謝雲的手腳多了将近十來個丘疹，又紅又凸，白皙的小臂上還明晰有兩個黏一起1+1組成2的巨大紅疙瘩，瞧起來活像是被人給硬生生打腫的，他癢得忍不住想伸手去用力撓幾下，緩解緩解。

見狀，祁隼手急眼快地攥住他已經彎曲五指，呈攻擊狀态時的狼爪狀的手。

“好癢啊！”謝雲莫名氣惱，“我想滅掉讨厭的蚊子！”

祁隼附和地“嗯嗯嗯”了幾聲，旋即摁住任意一個包，溫聲安撫他，“別抓，會留疤。”

癢意不得解，謝雲哭喪着臉，“可是不去抓的話，我癢得不得了，難受。”

“你先去洗澡，出來……”祁隼沒來由地頓了下，“……我幫你擦藥。”

聽到會擦藥，謝雲心情稍霁，意志力極力拉住自己蠢蠢欲動的爪子，但仍耷拉着一張臉，抱着睡衣慢騰騰地進了洗手間。

沖水加減都能起到止癢的作用，用熱水洗了通澡，他總算舒坦幾分。

即便祁隼後來被蓮蓬頭水聲打得清醒不少，不大理解剛才怎麽不讓謝雲自己擦藥，但他最終也沒有食言，等謝雲一出來，便讓他坐在書桌前，自個兒則把臀下的椅子給拖過去。

揉在肌膚上的力道極為輕柔，癢意緩緩消退，鼻息間盡是清涼的藥膏味兒，謝雲這下不再亂哀嚎，他呆呆地凝視眼前眉眼溫和的少年片刻，不知為什麽，忽然生出個疑問。

“祁隼，你……談過戀愛嗎？就像媽媽、或小張說的那樣。”

許是先天障礙，他生來就不是個會藏心事的人，想了，也就問出來了。

“嗯？”祁隼下意識掀起眼皮，随即又垂下去，“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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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沒有。”謝雲也道。

聞言，祁隼應了一聲，他想也是，乖寶寶要是早戀才讓人感到意外。

說完，謝雲咬咬唇，倏地有些許消沉，“我想不出我會談戀愛……”

“……”

“因為我覺得、不會有人、喜歡這麽笨的我，大家都喜歡優秀又強大的人，像你，像小江，像小宋、小張，長得好，成績好，脾氣也好，至于小顧……他、他就算了吧，他都欺負我，不說他棒了。”

“……”

丘疹再多，也有抹完藥的時候。

祁隼确認沒有遺漏的地方，便抽濕巾擦擦手，栓緊藥膏的蓋子。這時才輕聲回應他三個字：“你笨嗎？”他尾音上揚。

謝雲雲裏霧裏地“啊”了聲，“笨、笨啊。”

祁隼神色未變，面色淡然得仿若不過就事論事，“你除了記不住課堂重點，考試考得不太好以外，你會自己洗衣服、會自己整理行李，這兩年多以來，你也學會了自己網購、自己叫外賣，學會了主動參與小組課題讨論和做PPT，你學會了很多很多事情。”

一一列舉完，又反問謝雲，“你說，生活上，你還有哪裏是不如人的？”

謝雲頓時無語凝噎，依他的能耐，他連以上這些都不見得能說得如此清晰、流暢，更遑論叫他自兒個馬上舉幾件辦不到的事情出來。

瞧他愣在那兒不吭聲，祁隼輕嘆口氣，用沒碰到膏藥的那只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瓜——

不知不覺，他幹這事兒是愈發順手。

“謝雲，一定會有人喜歡你，你的缺陷不是不被喜愛的理由。”不含利益的喜愛是不講優劣的，反之，再好都不一定能得到，正如他優越的天賦，不也沒讓他得到多少父母真實的愛。

語畢，看謝雲沒那麽難過了，祁隼也起身去洗澡，轉頭就把這些對話給抛在腦後。

他不太在意，卻不知使謝雲的思維陷入了一個無解的圈。

和以往一樣早早躺在床上休息，稀奇地，他今個兒并未馬上睡着，反而開始左思右想。

媽媽說将來喜歡的人會保護他、對他好，雖說他和祁隼生活環境相當安全，晚上不常出寝，平常也沒什麽保護不保護的情況，但他知道，祁隼其實常常袒護他，他是不大介意小顧的口不擇言啦，畢竟對方沒惡意，可有時他也會不禁感慨有祁隼這個朋友真好，是他上大學後擁有的最珍貴的寶貝，他真的很……

不，應該是超級喜歡和祁隼在一起！

然後晚上，小張又說喜歡男生不奇怪。

所以他這樣，是喜歡祁隼嗎？

是愛情的那種嗎？

謝雲覺得好難好難。

難到還沒想透，他就先困得睡着了。

-

不知謝雲所煩惱的祁隼後天一早又是依循每日行程進行。

早起晨跑、沖澡、叫醒謝雲、出門上課。

不成想這天的大清早會多出不同尋常的插曲。

彼時，他和謝雲正在食堂面對面享用不算美味的早餐，炸得有些焦黑的油條、用吸管就能吸幹淨的皮蛋瘦肉粥、喝完一嘴豆渣的豆漿以及一點兒湯汁都沒有的小湯包。

他正吃得味蕾麻木，結果有個女生倏忽走到他們的桌邊站定，喚了他一聲。

他禮貌地擡頭詢問。

對方開口便是一句明晃晃的告白。

吃驚之餘，祁隼壓根兒沒見過對方，雙方也沒有任何感情基礎，他當然最後還是朝她好臉色地笑笑，好言婉拒了。

他給對方保留了九分臉面，對方自然也不生氣，只是神情染上三分遺憾地走了。

這副神女訴衷腸的情景不是第一次。

卻讓這桌的兩人難得吃得心不在焉，心思各異。

沒感情基礎是首要原因不錯，然而祁隼這會兒察覺到別的念頭，他拒絕，似乎更因為他認為目前不是好時機，為什麽不是，他也想不明白，分明自己成年了，早已過了早戀的門檻，但他就是覺得談戀愛搞不好會直接改變他現在的生活形态，他莫名排斥。

他自身都在分神，自然沒注意到對面謝雲的情緒轉變。

自從那天晚上種出了新觀念，謝雲開始會用心探索諸多先前不解而無視的細節。

譬如方才。

他表面上聽得一愣一愣，沒有多餘的心緒，自己卻知道他心裏不大痛快，胸口悶悶脹脹的，他想起小顧和小果談戀愛後，聚會時常缺席，雖說上課他們還是天天碰面，可顯而易見地，大一上學期嚷嚷人難約的小顧反倒變成他們之中最難約的那個。

小顧約不成，謝雲不覺得有什麽。

不過……

倘若那個約不出去的人換成了祁隼——

以前他不曾深想過這種假設。

如今才發現自己不喜歡，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歡！他不想和祁隼一點一點疏遠，他曉得自己不可以那麽自私，誰都有屬于自己的生活，可是只要一想到以後可能得自己一個人吃飯、上課、回寝室，最後還可能312只剩下他自己住，他就特別特別傷心。

他黏慣了祁隼。

想不出也不樂意想他們分離的可能性。

要是一般人這一天說不定就一直怏怏到午夜，幸好謝雲本身忘性大，也容易想得開，憂傷一節課，這些念頭便暫且被他丢開。

爸爸媽媽說過，這世上沒有如果，再多的設想也都是假的，假的，假的！！！

總之，現在他跟祁隼仍然是最要好的！

更何況祁隼這不還沒交到對象嘛！

-

臨近大三尾巴，樓上506寝近來一個個都忙得很。

宋司年準備考研，據說是打算拼一把，看看能不能考到Q大研究所，因此他天天跑圖書館，每天課程結束，便直接拎着包躲進圖書館的自習室，假日更是從開門到閉館都窩在裏邊兒了；至于江惟和張雁，兩人則是安排實習去了。

和506幾個逗比和外向人相處如此久，潛移默化之下，祁隼多少也開朗了些，更甚偶爾還會主動促狹地逗弄人。

此時得知江惟到頭來還是決定跟着大部隊走，他故意問了句：“你不是要進娛樂圈嗎？”

“祁隼，你怎也學會貧嘴了。”江惟嘴角微抽，懶懶地翻了個白眼，撇嘴道，“我想了想，太麻煩了，我唱歌是為了高興，想到要是哪天我唱個歌都得被一群陌生人從外表抨擊到內在，我就覺得煩人，關他們屁事。”

祁隼：“……”這是挺江惟的，我行我素。

論正事，決定躺平到畢業的顧霧空理當最閑，奈何人家有對象，天天忙着與錢樂果恩恩愛愛，小倆口打定主意要在畢業前多留下幾段校園甜蜜點滴。

主要是聽說上班後就沒這麽多時間黏黏糊糊了，感情着重點還會逐漸轉移到柴米油鹽上，顧霧空心裏便發慌得不行，不曉得個個兒将來能不能滿足小果的需求，于是想打情感牌，現在感情越好、越甜，未來小果應該……多少會看在他們這些美好回憶而有些心軟……吧？

撇開顧霧空和謝雲不談，其他幾人都有了明确目标，同為學霸的祁隼不免受到一些影響，焦慮了起來，他不懂，自己明明條件都夠，為什麽仍遲遲下不了決定。

考研就是最适合他的選擇，可是……

可是沒有下文。

他的思緒猝然被一旁的讨論聲給掐斷。

回到宿舍樓之前，中途會經過理學院，這邊的學生現在也下課了，或成群結隊或形單影只地走出來，估計是在課題上遇到了難題，有一群勤學的學生正讨論凝聚态物質。

祁隼不自覺停下腳步，連帶着身側的謝雲也停住。

其實進入M大後，他也不算徹底擺脫物理，有時路過這附近時，便會像今天這樣，恰好聽見物理系學生之間的讨論，有幾回他一時間恍惚，差點兒就要開口加入話題。

不過他每一次都及時醒神，阻止自己。

他不希望覆車繼軌。

略略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他重新邁開步伐，冷着臉把物理遺留在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