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Chapter 28
Chapter 28
北城不靠海,開車要兩個小時到海邊。
路上幾乎看不見其他車輛,開夜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車窗降下來,池蘼把手伸出車外,有風穿過她的指間,癢癢的,說不清是手上,還是心裏。
蘇熠問:“聽歌嗎?”
池蘼嗯了一聲。
他播放了一首《nightcall 》
I'm giving you a night call to tell you how I feel
I want to drive you through the night, down the hills
I'm gonna tell you something you don't want to hear
I'm gonna show you where it's dark, but have no fear
There something inside you
It's hard to explain
They're talking about you boy
But you're still the same
這首歌她聽過,開夜車的時候,車窗搖開,微風和星辰陪伴,融合着這首歌的節奏,能感受到午夜自由的味道。
歌詞倒是挺符合當下意境,是在這個迷離恍惚的夜晚會有節奏,潮濕,等待,暧昧和夜景。這樣一個自由明快的夜晚,池蘼有很多年沒有過了,更多的時候是失眠,忙碌和勞累,輾轉于多個酒場和劇組。
Advertisement
而蘇熠,在無數個無盡的黑夜裏痛苦,掙紮和想念。
他曾經幻想過有那麽心有靈犀的一個人,一起開車去看海,他等過很多年,直到內心燈枯油盡,每個路過身邊的人都那麽匆忙,每一次拿出的真心都痛苦的塞回去。
直到在一個夏日午後,遇到一個像貓一樣的姑娘,或者是某個上課的清晨,他們曾經相遇過,彼此心動過,像兩條平行線一樣錯過了。
時間真是個好東西,它能讓平行線變成相交線。
他們在随意一個地段停下車,穿過沙灘,向海邊走去。
深夜降臨,寂靜的海平面倒映着月光,深藍色搭配着波光粼粼的金,心情随之平靜下來,耳邊唯一的聲音是海浪拍打暗礁的浪潮,随着海風的鳴嘯,像置身于一場午夜電影。
“小時候,母親會帶我和小薇來這裏趕海。”蘇熠雙手插兜,放松地走在沙發上。
池蘼沒有說話,她知道蘇熠的話沒有說完,默默等着他下面的故事。
“這裏水質好,運氣好的話,能看到藍眼淚,小時候經常有,現在少了。”他看向前方,目光有幾分悠遠,“母親經常坐在這裏看海,一呆就是幾小時。”
藍眼淚是海灣裏生長的一種蜉蝣生物,往往被當成景觀來看,池蘼在南城見過一次,夜晚時分,整個海灘都在閃着藍光,像是海裏的藍色螢火蟲,非常美麗。
這是蘇熠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到他的母親,池蘼是有幾分好奇,蘇熠的母親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兩人漫無目的的向前走,聽着他緩慢的傾訴:
“這裏的海灘底下,有螃蟹,海星,各種各樣的貝類生物,我和小薇總是挖不到,但是母親總是能挖到稀奇古怪的東西。”
“那時候,最喜歡的事情不是去游樂場,而是和母親一起出來趕海。”
接近零點,海風吹來,竟有一絲涼意。
蘇熠脫下西裝外套,披到池蘼身上,原本有些清涼的肩上立馬被一種暖意包圍,衣服上帶着他的體溫,還有淡淡的塵香氣息。
像是和家人清晨去寺廟燒香聞到的香火氣一樣,清列,卻帶着塵世感,像蘇熠這個人一樣,矛盾而不自知。
“謝謝。”她低聲說。
兩人繼續往前走,遠處的路燈給予海邊微弱的光芒,如果不是蘇熠停在邊上的車裏亮着燈,根本看不出還有人在初秋季節淩晨來海邊。
“有一次,我問母親,海的那一邊是什麽?母親說,是我長大後會去的地方,那裏有夢想,有寬闊的道路,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海裏可能有另外一個世界。”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笑了笑,好看的睫毛低垂着,“後來我才明白,原來母親任何想去的地方,是她想要去的地方。”
蘇熠停下來,望着海平面,目光平靜而執着,似乎想看到盡頭。
池蘼問:“她想去哪裏?”
“她有抑郁症。”
池蘼沉默了,不用蘇熠繼續往下說,她就能猜到,抑郁症想去的地方是哪裏。
外界對于蘇熠的家世各有傳言,不過那些都不真實,一眼就知道是假新聞。
“母親的家裏沒有背景,當時她從鄉下考上北城的大學,和我父親相戀,我爺爺奶奶極力從中阻止,但是我爸堅持下來了,最後排除一切困難,和我母親結婚了。”
蘇家第一次娶寒門女,可想而知,階層分明的老一輩人完全接受不了蘇熠母親,各種刁難,刻意為難,最後能堅持下來了,但沒有幾年,蘇熠母親就患上抑郁症了。
聽完,池蘼不無唏噓地想,大家族的日子果然沒那麽容易,原來現實生活真的會像電視劇拍得那麽狗血。
海上明月,靜靜倒映在水中,風一吹,水面微微波動起來,月影跟着破碎了。
“抑郁症沒兩年,她自殺了,丢下我和小薇。”
蘇熠講出這些話時,非常平靜,時過境遷,他已經能直面自己的傷口了,曾經無數次,是他淩晨一個人開車,來這裏默默坐着,想念曾經某些的快樂時光。
無盡安靜地時間裏,池蘼默然轉過身,上面擁抱住他。
第一次,這麽近的距離,她主動。
他身上那種清列的塵香氣息更多,看着瘦瘦的,池蘼卻感覺到他的胸膛無比寬闊,她擡起手,拍拍他的後背,以示安慰。
蘇熠擡起手,摸摸她溫涼的發尾,夜風徐徐吹來,她的頭發缱绻到他的胸口,隔着衣服,讓人感覺心底有點醉意,上頭,像貓咪聞到薄荷草的氣味。
有人說,相愛的兩人人能聞到彼此身上別人聞不到的特殊氣味,這種氣味能否辨別,你和對方是否是真愛。
以前池蘼覺得這是一種很迷信的說,可現在她忽然相信了。
池蘼從他懷裏起來,看着他的星眸,說:“小時候,我外婆去世了,我媽回來在家裏哭,我不理解,問她為什麽哭?”
“我媽說,媽媽以後再也沒有媽媽了。”池蘼說到這,靜止兩秒鐘才說下去,“她再也沒有家了。”
父母之于我們的意義是陪伴。
他們曾經陪伴過我們走過一條一條小路,直到把我們送到一條岔路口,接下來的人生道路還是需要自己走,他們只能看着我們的背影,當走累了回頭,看到的也是父母關切的雙眼。
人生本身是一段孤獨的旅程,沒有誰可以陪自己走到終點。
他的手放到她的頭上,有風吹來,頭發,裙角随風飄揚。
蘇熠沒有開口說的是,母親就在這片海域自殺了,他眼睜睜看着母親一點點走進大海,然後再也消失不見,長大後的每一天,在無數個午夜夢回時刻,那個場面無數次在腦海裏上映。
當池蘼的手臂環上男人的窄腰,耳朵貼在他的胸前,聽到來自于胸腔裏有力的心跳聲,一切看起來都那麽不真實。
在這個午夜海邊,無垠的黑夜裏,有兩個相互慰藉的年輕人,聽着海風,彼此擁抱。
池蘼聽到頭頂傳來他暗啞地聲線:“今天……是我的生日。”
她放開蘇熠,接着月色看一眼手表,還有一分鐘到零點,“快要過去了?”
他彎彎唇角,算是回應。
池蘼拉着他到水灣的位置,蹲下去,讓他把手機拿出來打光,三兩下畫出一個蛋糕的形狀。
栩栩如生。
她輕聲唱: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浪潮在身後洶湧,微弱的光線在眼前氤氲開來,他的臉在暗夜裏有種致命的蠱惑感,眸中映着海水濕潤的氣息,濕漉漉的看着她。
池蘼莞爾一笑:“許個願吧。”說完她接過蘇熠的手機。
在沙灘上畫蛋糕許願,還是第一次。
蘇熠配合她,一本正經的閉上眼睛,真的開始許願了,待他睜開眼睛,把手機的燈光拿到他的面前,示意他吹蠟燭。
如此幼稚的舉動,蘇熠一一配合下來。
蘇熠微微向前,做吹蠟燭狀,手機燈光應聲而滅,周身瞬間陷入黑暗當中,接着月色,池蘼看到他近在咫尺的眼神,比無盡的黑夜還要幽深,好像一眼就把她望穿了。
她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眼神,輕聲咳了一聲,站起來,退到後面,海水沖刷上來,瞬間吞沒她畫的蛋糕。
兩人并排站着,默默看着海水一下,兩下,直到把沙灘上的蛋糕完全沖刷幹淨。男人站在她的身側,很近的距離,兩人的手背無意識相碰。
明明是暗夜,她卻能在腦海裏輕易描繪出他指骨的形狀,修長,骨節分明,手背上會有青筋暴出,池蘼甚至能感覺到他手上灼熱的溫度,像觸電般收回手。
下一刻,蘇熠精準握住她縮回去的手。
她柔軟細膩的手被他窩在手裏,溫度偏低,他的手心卻是灼熱的,兩種溫差一碰撞,直直裝進她心底,連着心髒也跟着顫了一顫。
他低頭靜靜看着她,身上那種冰冷感慢慢消失不見,低垂的睫毛下,眸中的情緒像融入過墨色,但映着月光進去,仔細看,能看到一丁點的光亮。
蘇熠擡起另外一只手,把她被風吹散的頭發放到耳後,沒有放進去的,吹過來拂到他的胸口。
他對上她靈動的眼眸,聲音帶幾分沙啞:“你知道為什麽我說你像荔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