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西荒
第七十六章:西荒
沅笙帶着穆輕舟前往西荒。
因着公事出行,雖然沅笙自覺很麻煩,但是在矢黎的強烈要求下,還是乘了九匹赤焰麒麟車架,端足了魔界一族之尊的架子。
赤焰麒麟日行千萬裏,速度奇快卻又穩便。鎏金沉水玄檀打造的車身,隔音又防術。車廂內還有幽深的沉水香味,混合着穆輕舟身上的崖柏香氣和沅笙身上的七絲魔鳶花味道,整個車廂有種說不出的馥郁芬芳。
沅笙斜坐在車廂內的軟塌上,胳膊墊在一旁的小幾之上,手支着頭,眼簾微阖,呼吸勻稱,似是睡着一般。
穆輕舟坐在她身側,手裏正在削一只玲珑蛇果,車廂內只有均勻的呼吸聲和玲珑蛇果皮一點一點剝落的細響。
穆輕舟垂着眼睫,看上去十分專注于手中的玲珑蛇果,深紅色的果皮一點點繞着他白潤手指落下。
他做的這一切,原是他曾經最為不屑的一切。
他會來到魔界,隐藏身份,為的是九州四海的蒼生大義,為的是數十億凡世的安穩清寧。
為神為仙,立于蒼穹之間,總是有他自己需要的承擔的責任。
所以當天君讓他前往這裏的時候,他無半分猶豫。也堅信自己的心性。
可是為何……
他手中削皮的動作一頓,最後一圈果皮落下。他又将果子切成小塊,從一旁的暗櫃中取出青玉盤,将果子裝好,放在沅笙身旁的小幾之上。
為何自己會輕易因為一個魔族之人動了情-欲,生出了那許多種情緒。
他們天族之人本就與其他族類不同,生于天地之間,浩然正氣。他們的出生,是為了這天地洪荒,萬宙平寧,他們本就不會有所謂的“七情六欲”。他們的化世,為的是執行這九州四海的秩序,令正氣順行,邪氣消損,萬物育長,日月明靈。
穆輕舟覺得自己,雖不是遠古時期誕生的神祇,但是他已經修得專注一心,不為所動。也正是因為這樣,天君才會派他來這裏。
果盤放置在小幾上的響動仿佛将睡夢中的沅笙吵醒一般,她略微張開眼睛:“這種果子帶酸,我不喜歡。”
穆輕舟唇畔帶出微薄笑意,拿起一旁的玉叉,叉了一塊果肉送到沅笙嘴邊:“不酸的,我嘗過了,很甜。”
沅笙撇了撇嘴,還是輕輕張口将那枚果肉含在嘴裏,唇瓣故意碰到穆輕舟的手指,眯了眯眼睛:“果然是甜的。”
穆輕舟也笑,又叉起一塊果肉遞到她嘴邊:“再吃一塊?”
可是為什麽,他的專注一心,卻會因為面前少女的一颦一笑、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而分崩離析,碎成齑粉。
他會因她生出七情,生出六欲。他看着她,仿佛之前的千年萬年都不過彈指,而與她在一起的一時一刻,卻可以深深的印在他漫長的生命之中,融于他的骨他的血。
穆輕舟看着又重新閉目養神的沅笙,剛剛還滿帶笑意的眼眸暗了暗,如果他真的是在天族犯了錯,無處可去,逃至魔族,那該多好。
……
赤焰麒麟車連行三日,一行人才浩浩蕩蕩的停駐在西荒之都。西荒之主烈習親自相迎,身後站了他的三個兒子。
鎏金沉水玄檀的車門緩慢打開,馬上有奴婢上前,跪倒在車轅邊,弓着身子,給沅笙作為腳踏。
烈習身體站得筆直,雙目一瞬不瞬的盯着車門處。他已經近千年不曾見過魔君,他還記得初見她時,她的模樣。
想到那時的情景,烈習的雙手不覺緊握,渾身止不住的顫栗。
烈妦看到自家老爹有些發抖的身軀,不屑的皺了皺眉,上前一步,握住他的肩膀:“父君,您也不至于這麽怕這個什麽魔君吧。”
烈習橫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輕斥道:“放肆,不想死就給老子規矩一些!”
烈妦輕哼一聲,老爹年紀大了,膽子倒是越發小了。他想到這裏,眼中劃過一抹暗芒,手指在袖中輕輕捏了個訣,嘴角輕勾,他倒是要看看,這個什麽魔君,有什麽三頭六臂,是如何的通天修為。
平地裏突然卷起狂風,湛藍蒼穹瞬間暗了下來。烈妦神色中閃過一絲得意,擡眸看向那輛富麗堂皇的鎏金車架。
烈妦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九匹赤焰麒麟所牽車架紋絲不動,甚至連那九頭畜生都閑适的正在擡擡蹄,甩甩頭。
烈妦有些不可置信的使勁眨了眨眼睛,不可能,怎麽會?
虛旋風乃是他們烈家的絕技,可破一切術法屏障,完全不可能被格擋,雖然他剛剛只是用了一成的力道,但是也足以将車架掀翻才對,就算不掀翻,也會讓那九頭畜生受驚,怎麽會像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待他再要仔細去看那敞開的車門時,一道身影瞬間擋在了他的面前。
接着幹淨空靈卻又有些微涼的聲音響起:“烈妦,你的小把戲,挺有趣的。”
烈習一愣,後背瞬間起了一層冷汗,慌忙轉過頭來跪倒在地:“尊駕恕罪,小兒頑劣,都是老夫教導無方,還請尊駕饒他一命!”說着重重地磕下頭去。
其他人見到他們的西荒之主如此,也早已紛紛磕下頭去。周身被一股強烈煞氣圍繞,稍有心神不定,恐就傷及元神。
烈妦瞳孔驟然放大,還沒等做下一步反應,只覺得雙膝一軟,不自覺的便跪了下去。他直愣愣的跪在那裏,雙目之中有些茫然。
他終于明白了,為什麽這個被稱為魔界至尊的魔君會讓所有人聞風喪膽,如此敬畏。
他們之間的差距,根本不是一個等級。不,應該說,自己壓根兒就不配跟她相比!
紅衣的少女看到面前跪了一地的人,漫不經心的朝着城門之內走去,身後不遠處的白衣少年緊随其後,慢慢走到她身邊。
烈習等人沒有得到沅笙的任何一句話,甚至不敢起身,跪伏在地,不敢出聲。
紅色身影即将要消失在城門之內時,那白衣的少年卻停下腳步,他看着他們,語氣很淡:“設宴。”
簡單的兩個字,在烈習耳中聽來,卻如獲大赦,此刻的他也顧不得什麽西荒之主的尊嚴了,慌忙道:“是是,老夫遵令。”
白衣的少年擡步向前走去,随着紅色身影一起消失在城門之內。
直到兩道身影徹底消失,烈習才敢站起身來,周圍的煞氣消散,其他人都暗自舒出一口氣。
烈習兩步走到烈妦面前,還未等他站穩身形,一個巴掌招呼在他臉上,又将他打倒在地:“逆子!老子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誰都敢去招惹!?你今天這個行為,如果魔君稍有不如意,我們烈氏一族今天就全交代在這了!”
烈妦的兩個哥哥趕忙上前拉住還要對烈妦拳腳相加的父親:“父君息怒,父君息怒!現在不是教訓小妦的時候,魔君的尊使剛不是說了要設宴麽,現在還是安排這件事要緊啊!”
烈習也并不是真的想要揍他這個最寶貝的小兒子,畢竟三個兒子之中,論膽識修為,烈妦都是最為出色的一個,他還指着他來繼承衣缽。
烈妦已經完全被剛才的變故震傻,即使被烈習一巴掌打倒在地,也沒什麽太大反應。
烈習看了他一眼,重哼一聲,轉身也朝着城門內快步走去。
兩個侍從将烈妦扶起,拍了拍他身上沾染的泥土,也朝着城門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