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魔界和她自己,她只能救一個!
第九十二章:魔界和她自己,她只能救一個!
龍魇化蛻之日終于到來,整個魔界如堕巨大山岩火海,門戶緊閉,結界四起。
沅笙早已穿戴整齊,站在修羅宮大殿之上,今日的修羅宮宛如一座沉寂死城,所有的人都被罩在沅笙設下的結界之內。
穆輕舟站在她的身後,眉頭緊鎖。
沅笙回頭看他,嘴角勾起笑意:“不必擔心,龍魇化蛻千年一次,我早就習慣。”
穆輕舟咬了咬下唇,只有他知道,這一次的與龍魇互換魔澤對沅笙來講意味着什麽。
沅笙看着他依舊深皺的眉頭,轉過身擡起手撫上他的眉:“別老皺眉,不好看。”
“我與你同去。”穆輕舟握住她的手。
沅笙微愣,随即笑道:“你的修為如今怕是連休極淵都無法靠近,今日與旁日不同,我無法分神護你。”
穆輕舟神色凝重,握着她的手更緊:“我不用你護,就算我不能入休極淵,那我在谷口等你,可好?”
沅笙心中劃過一絲暖意。數次的與龍魇互換魔澤,都是她一個人去,雖然她早已經習慣,可是在聽到他想要陪她的時候,還是有些感動。
她搖了搖頭:“你乖乖在這裏等我,日落時分,我便回來,”想了想,歪頭看向穆輕舟:“等我回來了,我們再去玄武湖釣魚。”說着拍了拍穆輕舟握着她的手。
穆輕舟并沒有松手,反而更緊的握住她:“就這一次,就這一次,你依我一次,可好?”
沅笙有些納悶為何穆輕舟今日如此這般執拗,卻還是笑着将自己的手抽了出來:“輕舟,我知你第一次遇上我魔族的龍魇化蛻,但是這種事情,萬年來,我做過許多次了,你真的不用這般操心。”
穆輕舟想說什麽,沅笙擡起手指按壓在他的薄唇之上:“乖。”她說。
而後不待穆輕舟再說其他,沅笙身形一變,消失在他的眼前。
穆輕舟的心中像是什麽東西驀然失去,讓他有些手足無措的慌亂起來。
他感覺到從未有過的恐懼之感自他心頭升起,他想要阻止沅笙,可是已經來不及。
他擡起頭看着火光沖天的休極淵方向,那裏早已設下了九龍嗜靈鏡,沅笙只要一旦開始與龍魇互換魔澤,那九龍嗜靈鏡便會被觸發,将她的修為削弱淨化,将龍魇壓入休極淵底陷入沉睡。
他不知道沅笙的修為一旦被削弱,她會有什麽樣的感受,如果沅笙知道這一切都是他做的,她又會作何感想。
“輕舟,我很喜歡你這般,很喜歡你。”
“輕舟。我自然信你。。”
“輕舟,你于我,是不同的。”
腦中不斷的閃過他與沅笙往日相處的畫面,少女的一颦一笑仿佛都在眼前,她生性淡漠,沒有什麽過多情緒,卻願意在他面前展現出少女的一面,展現出不為人知的一面。
他編造的天族身份,她從未懷疑;她為了他設下重法建造須啼院;她為了他違反魔族律條将一魄置與他體內帶他去休極淵;她為了他不惜放任矢黎遠走,懲罰囚禁鳳音。
她是如此看重他,是如此信任他,是如此愛他。
心頭的一根弦徹底崩斷,穆輕舟渾身一凜,如果沅笙知道他一直以來都是帶着目的接近她,她根本不會原諒自己。
他怎麽會天真到以為只是削弱了她的修為,只是封壓了魔族龍魇,與她而言根本不會是傷害?
穆輕舟不敢再往下想,他微微顫抖着手趕忙從袖中掏出那個白色的玉瓶,将裏面的藥丸倒出,塞入口中。
鎖着的仙力像是決了堤的洪水,齊齊湧入他的四肢百骸,周身白芒聚起,穆輕舟手中印伽快速變化,引導着所有仙力流經他的周身經脈。
快一點,再快一點。他一定要阻止她,他不能,他不能,哪怕受千百雷劫,哪怕被封印于冰海深淵受百萬年的寒冰刺骨之痛,他也不能讓她知道他騙了她!
……
沅笙來到休極淵谷口,短短十數日,今日的谷中與上次她與穆輕舟來時截然不同。
遍地岩漿,一片焦土,是真正的地獄中的地獄。
她揮手撤掉結界,休極淵中的龍魇感受到她的氣澤,從谷底湖中翻躍而起,巨大的龍嘯夾雜着火雷齊鳴。
渾身上下暗黑暗紅,像是無數火山岩漿澆築而成的四角巨龍舞動在半空之中。
沅笙擡頭看它一眼,飛身躍起,手中捏起法訣,折骨扇從她袖中飛出,墊在她的足下,将她穩穩托起。
她快速朝着龍魇飛去,直飛到龍魇巨大龍頭,直視着它血紅雙眼。
那看起來兇狠無比的可怖龍魇,見到沅笙,那雙如同兩顆鮮血一般的眼珠之中居然流露出一絲溫柔之情。
沅笙對着它笑了笑,剛擡起手,那龍魇便将自己巨大的四支龍角貼了上來,聲音嗚咽,居然發出了像是一只思念主人的幼獸般低鳴。
沅笙撫摸着它的龍角,嘴角露出一絲溫和笑意:“等得久了,有些難受了吧?”
龍魇像是聽懂了沅笙的話,嗚咽着低鳴一聲,又用龍角蹭了蹭她的掌心。
沅笙難得的有耐心,像是再哄一個孩子一般,拍了拍它巨大的龍頭:“我這不是來了,現在便開始吧。”說着手中結出印伽,巨大的紅色光芒從她身上迸發而出,将她和龍魇包裹其中。
一聲巨大龍鳴響徹雲霄,整個休極淵瞬間被淹沒在一片烈焰火海之中,灼氣沖天,可熔萬物。
天空中雷聲轟鳴,烏雲遮天,夾雜着紅色的閃電不斷的向下劈來。
火海結界中的龍魇一改往常的平靜,哀嚎一聲,開始不停扭動着巨大的身軀。
沅笙雙眸一睜,心中一怔,一凜。
怎麽會這樣?她心中湧起巨大的疑惑,龍魇怎麽會如此異動?
她将手中的印伽變換,全神凝力于印伽之上:“別怕。”她用心神之力想要安撫躁動狂亂的龍魇。
半空中雷聲加劇,更多的紅色閃電盡數劈下,沖天的火海被閃電硬生生劈出一道缺口,沅笙趕忙擡頭去看那道缺口。
火海缺口之處,金晃晃的一枚古鏡憑空而出,随着那古鏡的光芒,無數雷電相交雜朝着她直直劈來。
她如今正将全部修為集于法印之上,如果撤印去擋這些雷電,龍魇便會瞬間因為體內魔澤過強而爆體消碎,那麽整個魔界便會永世淪為今日這般的火海之中,生靈塗炭!
如果她不擋,那麽這些雷電居然可以将她與龍魇互換魔澤之時那強大的火海結界擊碎,想必若是擊中她,她也将魂銷骨碎,歸于塵埃!
沅笙苦笑一聲,好狠的用心!好毒的籌謀!
算準了時機,魔界和她自己,她只能救一個!
沅笙閉了閉眼睛,罷了。
她的生命本就虛無漫長,今日死和明日死抑或是哪日死,又有何分別呢。
她雖并沒有多麽熱愛這片她居了千萬年的地界,可是這裏還生活了她想要他們此生安穩喜樂的人。
她雖從不曾說過,可是如果可以選擇,她也想選擇一次,選擇讓她為數不多在乎的人,可以過的平安一些。
沅笙嘴角竟然不自覺的牽起了一抹笑意,這樣也好,臨死之前還可以任由她主動選擇一回。
只是,沅笙腦海中浮出了一個白衣少年俊朗的面容,說好的回去釣魚,恐怕是,去不成了呢。
朝着沅笙直劈過來的紅色雷電裹挾狂風怒號。
龍魇仿佛猜透了沅笙的想法,拼命扭動着巨大的身軀想要将她圍住,來幫她抵擋。奈何身體被沅笙的印伽制住,無法靠前。
它發出巨大的哀鳴,原本就血紅一片的巨大眼珠,此刻更是變得極其幽深暗紅。
“你以後,也要好好守護着他們哦。”沅笙淡淡的沖着龍魇笑道。
她微閉上眼睛,那雷電還是将她閡上的眼前照亮,像是突然出現了錯覺,她只覺得這雷電的光芒竟不似剛才那般強烈,居然還隐隐帶出了一絲柔和。
她感覺到腰身一輕,手中凝好的法印被切斷,龍魇怒號一聲重新堕入休極淵谷底深湖之中。白光乍起,空中那枚金晃晃的古鏡瞬間消失不見。休極淵中頃刻之間被白色結界籠罩,深湖突起一層寒冰将整個湖面凍住。
龍魇費力的撞擊着湖面,想要破冰而出。一道白光朝着那冰面極速射去,龍魇哀嚎一聲,沉入深深湖底,沒了動靜。
沅笙立在一小方結界之內,看着行雲流水般做着這一切的穆輕舟,表情從最初的詫然慢慢變得冰冷。
沅笙看着他手執銀劍,将空中雷電驅散,一個法訣那古鏡便落回他的手中,他手中印伽不斷變化,先是築起結界将熱瘴之氣隔絕在外,然後将龍魇擊落湖中,以寒冰封印封住。又使了一招困龍訣讓龍魇陷入短暫沉睡,不再折騰。
最後他衣袂翩然的落于自己面前,面色帶着焦急與濃濃擔憂:“沅笙,你怎麽樣?”
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沅笙只覺得寒意從指尖一縷一縷侵入到骨髓。
她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那枚古鏡。
穆輕舟順着她的目光,也看向自己手裏的那枚古鏡,他渾身一僵,忙将手中的古鏡化去,擡眸看向沅笙:“沅笙,你聽我解釋。”
沅笙牽起嘴角笑了笑:“解釋什麽。”随着她開口說話,她的嘴角流下一絲殷紅。
她與龍魇互換魔澤一旦開始便不能随意停下,如今龍魇化蛻被強行中斷,她的魔澤修為被龍魇吸取大半,龍魇又被穆輕舟所傷所困,現在的她,修為大損,全身經脈盡碎。
“沅笙,我……”
穆輕舟手中原本已經化去的古鏡不知為何又突然出現,嗡鳴一聲騰入高空。放出刺目金光。
暗沉天幕像是被撕扯開一個巨大的口子,無數銀盔銀甲的天兵順着古鏡的金光傾瀉而下。
一瞬間休極淵中站滿了天族兵将。
為首一人下降至半空,對着穆輕舟的背影單膝跪地施禮道:“三殿下,屬下奉天君之命令,恭迎三殿下回宮,三殿下此番辛苦,剩下的事情,交給屬下便可。”
穆輕舟身體發僵,他并沒有回身去看同他說話的人,他只是一瞬不瞬的凝眸看着沅笙。
他的雙眸之中湧動着複雜情緒,他伸出手想要去拉住沅笙的手。
沅笙後退一步,冷眸看他:“三殿下?呵,原是這般。”
所有的事情像是無數把利箭貫透她的心髒。身上的那些疼痛遠沒有心中的痛來的厲害。
原來當真是她愚蠢至極。什麽天族罪人,什麽仙使小吏,什麽修為低等,原來這一切都是他在诓她,而她居然信了他?
那些日夜陪伴,那些相依相偎,那些溫柔軟語,那些情濃意濃,原不過是一場陰謀,一場算計。
她還想着,到底是什麽人能将時機掐算的如此精準,又是什麽人能在她親自設下結界的休極淵中布下這等機關。
原來是他。
是啊,是她帶他來的,是她将這柄利劍日日懸于自己頭頂,就等着一朝,利劍墜下将她性命取走。
沅笙覺得自己十分可笑,乃九州四海看她,修為深厚,地位尊崇,卻不過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她擡頭看了看滿山滿谷的天族兵将,這一刻她居然不感到心酸蒼涼,而是覺得自己真叫活該。
穆輕舟看着她牽起的嘴角,像是帶着笑意,可那雙眸子又複如最開始那般,不帶有一絲感情。
她看着自己,像是不過在看一只蝼蟻,無悲無喜,無半分情緒。
他的心像是被重重碾壓,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沅笙,你聽我說。我沒想過要傷你性命,這九龍嗜靈鏡,不過是淨化你的修為,将龍魇鎮壓萬年。就算如此,你也不用擔心,我會一直陪你,一直護着你的。”
沅笙看着他握着她的手:“陪着我?護着我?”她輕笑一聲:“三殿下修為确實強橫,只身一人闖入萬焰結界,只執一劍便斬斷我與龍魇互換魔澤的法印,又行雲流水一般将龍魇封住。”
她擡眸看着他的眼睛:“只是我鬥膽問一問殿下,你覺得,你能護我幾時?”
她說完,一掌将穆輕舟推開數丈,手中祭出月白色的折骨扇,雙足輕點躍于空中,看向面前的天族頭領:“魔界龍魇化蛻之日,不迎外客,你們擅自入我魔界,又闖我聖地,此罪當誅!”說着月白骨扇從她手中竄出,四面狂風呼嘯重新燃起烈焰,席卷着朝着一衆天族兵将燒灼而去。
穆輕舟飛身擋在那骨扇之前,單手結印,一個屏障頓時将無數烈焰隔絕在外。
“沅笙!”穆輕舟看着她,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複雜情緒。
沅笙雙眸半眯:“找死。”
折骨扇在半空之中轉了個圈,一道紅光閃過,穆輕舟所設屏障頓時裂開,折骨扇向前揮去,前排的天兵們紛紛被折骨扇一掃斃命。
為首的天将看到不過須臾已經折損了這麽多将士,心中大怒,對着穆輕舟拱手道:“三殿下,您先回宮複命,此處交給屬下!”說着一揮手,滿山滿谷的天兵們便飛身而下,朝着沅笙攻了過去。
“住手!”穆輕舟大喝一聲,身形瞬變來到沅笙身前,周身白光乍起,覆手向下,轟然一聲,圍過來的天兵天将被盡數震飛出去。
沅笙看他一眼,擡手向空中一撈,折骨扇飛回手中,挽了個花,一片烈焰濃漿從地面湧出,将那些被震倒在地的天族兵将盡數吞沒,速度快到甚至還未聽到一聲哀嚎。
“沅笙!”穆輕舟回身看向沅笙。
“我曾說過,如果有一日.你背叛我,我便屠盡你天族滿門,今天先屠你一軍,讓你開開胃!”沅笙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