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章
第 42 章
俞舒跟在韓涿野身後,剛才還沒看清,現在回過神來目光落在他胸前,韓涿野的胸針讓他頓了一下。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韓涿野也低頭跟着垂了一眼,目光放在胸針上,又淡定的擡頭,平靜地開口:“是翡冷翠的那朵花。”
那枚胸針是朵幹了的白花加工制成的,先前俞舒從沒見他戴過,也不知道他把這朵花保存了十一年。
那是他們二十二歲畢業旅行的時候,飛機在下午六點降落在佛羅倫薩的一隅,天色漸漸暗了,兩人去酒店放了行李坐車上了米開朗基羅廣場。
廣場上已經或坐或站地落了很多人,大家一起等待着夜色下的翡冷翠。
“俞舒。”
韓涿野薄唇一動,低低叫了聲他的名字。
在俞舒回頭聞聲回頭看他的時候,發現他視線落在左前方一對拉着手依偎在一起的同性金發情侶身上。
再正常不過,這裏有很多情侶。
在俞舒以為韓涿野不會再說什麽,正準備回頭時,聽到耳邊傳來的聲音:“這是我們回國前最後一次旅行了。”
“啊?是吧,”俞舒被他的話說的有些茫然,這只是回國前的最後一次,又不是這輩子的最後一次,他有些搞不懂韓涿野這句話的意思,只好問他:“怎麽了?”
韓涿野笑了,說沒什麽,又說:“以後回去了,就要開始忙工作了,學生時代一去不複返。”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是笑着的,心裏是隐痛的。
韓涿野本來是不想回去的,他們學的是戲劇專業,想在這裏當個最普通不過的話劇演員,再也沒有韓嘉鑫會影響他們。
但俞舒想,雖然他從沒有說過,但韓涿野感覺得出來,他似乎更眷戀東方的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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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會比他更清楚,回去之後落入魔鬼的爪牙有多麽難以逃離。
韓涿野為了徹底逃出來,從十五歲到十八歲開始計劃出國,又從十八歲到二十二歲嘗試擺脫,整整七年時間。
在這次旅行開始前,他甚至已經打算僞造兩人乘船出海,去南極畢業旅行遇難的證據。
在天寒地凍的南冰洋裏,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韓嘉鑫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他們的“屍體”。
就在計劃開始前,他問俞舒,畢業後有什麽打算。
俞舒想了想,很認真地說:“打算先回家看看我媽,打算找幾家劇院和影視公司投一下cv,打算一直和你在一起——”
還沒說完,他臉泛起薄紅,停頓了幾秒之後,小聲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打算去醫院檢查一下身體,之前的醫生說我可以懷baby的。”
韓涿野抛去聽到他要回國後臉上的陰霾,噙起笑問他:“打算給我生baby啊?”
他揶揄俞舒:“想生幾個?”
韓涿野本來只是逗逗他,俞舒還不到二十二歲,現在就去想之後,未免也太早了。
可俞舒聽到他後一個問題,很認真地托腮思考了兩秒,旋即擡頭說:“三個吧,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第二個生,讓哥哥和弟弟把她寵成小公主。”
韓涿野人生中短暫的溫暖,俞舒想給他一個完整的家。
他篤定的語氣像是一早就打算好了,根本不是現想的。
真是辛苦他不好意思的表演。
可俞舒還在繼續說着:“然後我們就去結婚好不好?工作到五十歲就退休,去一個景色好的城市生活,每年都要去旅游,目标是死前達成環游世界的“小”目标。”
他未來的人生規劃裏,全都是韓涿野。
可韓涿野卻皺起眉,問:“你自己呢?”
“什麽?”俞舒愣了一下,沒明白他問的是什麽。
韓涿野只好再問了一次:“俞舒,你不需要聽韓嘉鑫的,一輩子都要圍着我轉,你自己想要過什麽樣的生活?”
“我沒有什麽想要的,”俞舒矢口否認,“十五歲的時候我就答應了你爸爸要一直陪着你的。”
“的”字還未出口,瞄到韓涿野沉下去的臉色蒼白他就閉上了嘴,覺得自己似乎不應該說這句話,但他又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韓涿野的問題。
他父母欠的是賭場的高利貸,父母死了債主自動把債款轉移到他身上,如果韓嘉鑫沒有出現把他帶走,俞舒就會被賭場的人帶走。
所以他既不感謝韓嘉鑫,但也不恨他。
他們是公平的交易,簽了合同的雇傭關系,一千六百三十二萬的賭債,買走了俞舒未來的餘生。
這份合同沒有實體,卻根深蒂固地生長在他心裏。
當俞舒面對無數個有機會逃走的時刻,想起韓涿野表面佯裝堅強,夜裏還會悄悄說夢話的樣子時,在心裏想:做人嘛,誠信最重要的。
韓涿野抿住唇,不再說話了。
那艘準備在南極沉沒的船至今仍在航行。
·
“韓涿野,”俞舒看着在他們眼前接吻的情侶忽地開口:“我愛你。”
他說着這三個字的同時,側首望向韓涿野的方向。
韓涿野卻只是笑了笑,沒有接話。
他心中“不信任”的基礎太深,以至于辜負了俞舒很多聲的“我愛你”。
俞舒其實也沒有期望過他的回應,韓涿野總是偶爾才會回應這句對他來說意義重大的話。等他已經回過頭的時候,右耳被刺了一下,下意識擡手去摸耳朵上的東西,拿下來垂眸一看,是一朵白色的小花。
也不知道韓涿野是什麽時候擇來的。
白色的花瓣映上暮色,也不知道這是什麽花,好像真的只是一朵再尋常不過的、路邊的枝丫上随手撿的野花。
俞舒看了眼手裏的花,下意識去掃身後的韓涿野,但他的目光已經移到了遠處的塔尖上。
那時候到處都是橙紅色的房檐,遠處蒙着一層薄薄的水霧,遮隐了群山,清風掃過頰畔,華燈漸漸初上。
俞舒把手裏的白花放在眼前的石臺上,白花前是翡冷翠,翡冷翠後是白花。
.
“俞舒,”韓涿野叫了他一聲。
“嗯?”
“我愛你。”
他在三十三歲時,被自己二十二歲那年留下的藥丸拯救。
那是一朵翡冷翠路邊再普通不過的小花。
不起眼,沒有任何特色,淹沒在姹紫嫣紅的群花之中。
像是他未過完的人生。
韓涿野采下他未來全部的人生,把它別在了俞舒耳後。
正如現在,它落在韓涿野胸前,又經由他的手,戴回俞舒耳後。
“這次不會弄丢了。”韓涿野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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