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陷害(2)
陷害(2)
那日的大火将整個村子吞噬,将一切都焚燒得蕩然無存,一座建立了上五代的村子就這樣毫無征兆地被毀滅了。
白鳳對于那天的記憶只有混亂、可怕、能将一切都融化的滾燙。所有人撕心裂肺地向外跑,好似看不到一個小小的身軀匍匐在地上,哭着喊爹娘、喊姐姐。慌忙逃命的人們熟視無睹,甚至将那雙稚嫩的小手踩踏而置之不顧。
那一天是黑的,落日的黃昏比不過這場毀滅一切的大火,赤紅的晚霞在那天顯得尤為黯淡。
“你什麽意思?”白鳳一時還沒法接受,因為在他的潛意識裏,他的姐姐應該是死了才對,“我的姐姐已經死了。”
“你給弄玉雕的那只鳥,是鴻鹄,但它的胸口上有一簇小火苗。沒有人會去破壞鴻鹄本來的模樣,這本就不吉利。我只見過兩個人這樣做過,一個是我的父親,一個就是你。”
“但我沒能從那場大火中等到你。”
“因為我逃了……我好怕再傷到你。”焰靈姬攤開手,此時這是正常人的手。但是在遇到赤眉天澤之前,她是不敢這麽做的,她怕不知在何時那怪物又會躍然于掌心之上。
兩人的背影并行,看着遠處即将落下地平線的殘陽,這一幕比他們想象中的要輕松。
等到明月升起,世界的最後一抹亮光消失,白鳳所說的危險也就悄然而至。
潮濕陰暗的地牢裏,韓宇正等着少府第二次來提審。前幾日,那少府看着倒還挺有模樣,但卻畏首畏尾,弓着腰,提審時扭扭捏捏,看着難成大事,更何況,少府是姬無夜安插的人。
水滴滴落的聲音在地牢中回響,莫名的恐懼爬上韓宇的後背,身上汗毛聳立,手腳冰涼。通道中,腳步聲在回蕩,顯得異常吵鬧。
韓宇站起身,猜到可能是少府。一位少年出現在微弱的火光下,擋住了韓宇面前的光,韓宇看着他,那本該屬于四公子的姿态,高人一等的姿态躍然于世。
“公子。”來人向他行禮。
“千乘啊,來了。”韓宇背着手,走上前。
中間橫着的一道栅欄倒是頗為有趣,罪犯不像罪犯,身為自由人的韓千乘卻還心甘情願地聽一個罪犯的調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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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今晚少府不會來了……大王他……”韓千乘欲言又止,韓宇即将大難臨頭。
“什麽?父王他要幹什麽?!”韓宇失控間抓住監獄欄杆,惡狠狠地問。
“……不知明珠夫人使了什麽妖術,竟使大王改口……不日,便将您處死。”
韓宇張口結舌,臉上的表情僵硬無比,他的嘴角在抽搐,随後竟開始捧腹大笑,韓千乘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态。
韓宇許久才平複,但他依舊是笑着:“我說,我與明珠夫人無冤無仇,她為什麽要害我?但這幾天,我每每想起她那張臉,越想越覺得像一個人。”
那張絕美但又狠毒的臉,冰冷如寒間的毒蛇,即使是不同的瞳色也能看出幾分相像。那是同樣的奸詐與野心勃勃,他們從不吝啬殺人,因為人命在他們眼中就如同草芥,所有人的命都是要為他們服務的,為他們而死。
“白亦非!”韓宇低吼着,咬牙切齒。
“公子……”
“千乘,你現在就拿着那寶物去找父王,将它的來歷一五一十地跟我父王表明。”
“那……張廷尉……”
“張廷尉?”韓宇漠不關心,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冷靜與理智,“你如實禀報就好,這次我哪邊都不留!”
這次他要破釜沉舟,哪怕他會死,也要拉上幾個人陪他一起死。
相國府的警戒依舊未解除,張良依然感覺自己被時刻監視着。
屋頂上趴着的黑影時刻觀察着屋內的動向,他不明白,明明主子自己都自身難保,卻還要讓他監視張良。
“你的主子自己都身陷囹圄,你還在為他賣命,真是愚蠢。”
黑衣人驚恐地猛一轉身,抽出身上的短刃,指向身後的白衣少年。
“你是誰?”
“都要死了還說這麽多廢話。”一根輕巧的羽毛在少年指間游轉,少年的從容讓黑衣人更加惶恐不安。
“……你要殺我?”
“不明顯嗎?”
電光火石間,那人感覺一陣風穿過,反應過來時,少年手中的羽毛早已插入他的心髒。他沒有感受到疼痛,直到看到潔白的羽毛染上他的血液。他跪倒,□□了幾聲,便從屋頂上翻滾下去。
至此,埋藏在相國府的眼線被徹底拔除。張良打開窗,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轉身關上窗戶,不一會兒,幾位家仆便趕來收拾屍體。
半夜,相國府中死了人,一個無足輕重的人,不會有人知道,尤其是幾日後,将徹底不會有人再記得他。
韓千乘緊握着那塊百越來的寶石,匆匆向王宮趕去,生怕再生些變故。
而變故就是要在人最害怕它發生的時候出現。
一股寒氣逼來,堵住了韓千乘的去路。
茫茫一片白霧中,一抹紅色若隐若現,最終他完全走了出來。
“韓千乘,你以為,你能跑得掉嗎?”
鮮紅的血液從上空滴下,像是下了場血雨,地面赤紅一片。
韓宇詫異不已,踏上這條血路,衣角和鞋底已被染紅。遠處伫立着一個人,韓宇認識他,而且還親手了結了他。但韓宇并不害怕,他打心眼裏瞧不起這個太子,若不是生得尊貴,他怎麽配。變成鬼又如何?韓宇照樣沒将他放在眼裏。
韓宇從容不迫地走上前,面前的人慢慢轉過身,可怕的是,本該是一張挫敗懦弱的臉卻變成了韓非的樣子。
“韓……韓非……?”韓宇瞠目結舌。
韓非身上穿的确實是先太子的衣物,自己卻成為階下囚,囚衣破爛不堪。韓非笑得得意,沒有了往日的平和與正直,有得只是跟他一樣的奸詐與虛僞。而現在他沒必要虛僞,這裏只有他們兩個,韓非臉上的陰險更深了一度。
“四哥,好久不見。”
“你……你不是在秦國嗎?怎麽回來了?”
韓非攤開手,向韓宇展示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忻忻得意地問道:“不明顯嗎?”
“……你,當上太子了?”韓宇的嘴角止不住地抽搐。那我現在算什麽?
“哈哈哈哈,四哥,你說話怎麽開始結巴了?之前你可不是這樣的。”僅僅兩句話,韓非臉上的笑終于消失,兇狠冷漠的目光刺得韓宇額頭直冒冷汗。
“你不是一直想殺我嗎?”韓非冷冷地問道。
“我……”韓宇欲辯解,但是周圍的環境突然開始吵鬧起來,腳下的大地開始崩裂,血水濺落在他衣服的四周。
“勝者為王,你也想到了之後會有這麽一天吧。若是我輸了,或許我們現在的位置就該颠倒了。但是,我贏了。”即使周圍的環境再混亂,韓宇也能聽清韓非所說的每個字,字字戳心。
他贏了……那我的命也該到頭了。韓非,你還真是來索我命的無常。
鮮血逆流而上,順着衣角爬滿韓宇全身。韓宇的視野越來越小,最後目光所及之處只有站立在眼前的韓非,随後眼前趨向于黑暗。
韓宇猛地驚醒,恍然發覺只是一場夢。
“這裏不比公子府,四公子這幾日睡得可還踏實?”
“哼,”韓宇冷嘲熱諷,走近站在監獄外的那個人,看到了他手中的百越寶物,“侯爺何必還如此假惺惺,你殺了我義子,接下來就該輪到我了。”
“本來你還能再多活幾天,可惜,你死前還不忘再招惹我一次。”
韓宇未言語,只是笑着看向血衣候。只可惜,這種挑釁在血衣候看來已是無足輕重。
“比起你的兄弟,你确實是王儲的不二人選,只可惜,”血衣候扔給他一道白绫,“你擋了我的路。”
沒有人能挑戰夜幕的權威,公子又如何,連君王都恐懼夜幕的力量。
“你應該感到幸運,能成為第一個被夜幕殺雞儆猴的代表者。”
韓宇的影子籠罩着白亦非,那黑影突然下墜,懸落在半空。血衣候眼看着韓宇騰空的雙腳,身體在半空中搖晃,露出滿意的笑容。
幾十年了,這個韓國一直在一套特別的制度下運行,這是由夜幕制定的規則,沒人能打破它。自從韓非來後,夜幕所遭到的挑釁,白亦非不會忘記,他會一點一點的還回去。
一大早,獄中小卒發現韓宇已在牢中自缢。衆人趕到時,看到黢黑的牆壁上躍然顯示着四個血紅的大字——以死明志。
雖說韓王已經下達了不日便處死韓宇的命令,但心中總是還有不舍。如今看到韓宇以死自證清白,更讓韓王後悔,深覺冤枉了人。
“大王,事有蹊跷,這憑空出現的白绫從何而來?更何況四公子以死明志,則代表四公子含冤而亡。良願徹查此事,為君分憂,還無辜之人一個清白。”張良請願。
“罷罷罷!你要查那就去查吧。”韓王不太想管這件事,畢竟自己的妃子與兒子通奸,本就不是光彩事,但自己膝下的子嗣又所剩無幾,如今有資格繼承王位的就只剩韓非一人,卻還被扣押在秦國。若此事真有蹊跷,一旦查出,韓王必定會嚴加懲治。
“紫女姐姐,那香的成分分析出來了嗎?小良子今早問我要呢。”
“這香果然不對勁。這之中加入了大量的曼陀羅和鬧羊花,具有麻醉神經、催眠的作用,這也就是為何,你聞過之後會覺得困。”
“太好了!我這就去禀告父王,查封那個狐貍精的調香房,再讓宮中的藥劑師出手,一舉殲滅夜幕剩下的兩個混蛋!”
“此事切勿操之過急。明珠夫人的身世宮中可有記錄?上次弄玉聽到兩人的對話,似乎他們表兄妹的關系鮮有人知。”步子不能邁得太大,否則會露出馬腳。一只諜翅鳥落在窗前,等着兩人交談完畢。
“那我回去查一查。”
“這件事,你與子房共同決策,究竟由誰去說,該怎麽說,你與子房商量好。”
紅蓮答應着,便匆匆忙忙趕了回去。
“又有什麽事?”紫女面向窗口,問道。
諜翅鳥啄了啄身上的羽毛,白鳳從屋頂下落。他揚起嘴角,看來這次的消息很合流沙的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