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俘虜
俘虜
百越寶藏重新收歸國庫,而它的出現也證明了韓王當初冤枉錯了人。
韓王并不覺得惋惜,相反他一點也不在乎,他當初通緝衛莊本來就不止因為百越寶藏。就是一個職位不足輕重的司隸,三年的時間大家早都忘了。可是偏偏總有人記得,偏偏這個人就是張良。
“大王,如今丢失的百越寶藏重見天日,而當初所受牽連的人是否也該給一個交代。”
“張廷尉話裏有話?”韓王問道。
“良非一己私欲,而是想給無辜的人一個清白。”
“你是說前司隸衛莊?”
“不錯,正是此人。”
“那你想讓寡人如何做?”
“撤去通緝令,不再阻撓其自由出入韓國。”
一面是自己清白正義的好名聲,一面是自己女兒的幸福,韓王咬了咬牙,選擇了前者,答應了張良的請求。
雪衣堡無故生變故,血衣侯也不知為何未來早朝,把兩者聯系起來,誰還猜不出血衣侯的下落?
而姬無夜遠征,血衣侯身死,朝中僅有一個張良可挑大梁,可他終歸還是太年輕。要是有哪個不趕眼勁的此時進谏要讓姬無夜回來,這可叫韓王如何回答。
韓王不禁心中一涼,期盼着這個時候不要有人提起此事,可偏偏好事唔靈醜事靈。
當一位大臣提出召回姬無夜時,別提韓王現在有多惴惴不安,簡直想撕爛那位大臣的嘴。
剛送走一位,這下倒好,還要再把另一位請回來。韓王還等着姬無夜戰死的消息呢,哪能這麽容易再讓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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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将軍遠在邊關,戰事重重,哪能說調回來就調回來?起碼也要等韓魏兩國戰事平息,姬将軍方可班師回朝。”張良駁斥道。現在朝堂剛剛除去一大禍患,尚不穩固,姬無夜再回來,朝堂的安寧将會重新被打亂。
韓王甚是感激,承着張良的話向後說,拉開這個話題。
“張廷尉所言極是。話說這血衣侯失蹤一事頗為蹊跷,還要你費心了。”
“臣定當竭盡全力。”
本來今日的早朝就要告一段落,但偏偏這個時候邊關來了信。
“報——”一陣催人命的嚎叫傳出來,那士兵撲通一聲跪在朝堂上,“大王!邊關來信!魏國要求就兩國戰事和談,并且對方派來使者,希望能随姬将軍一同前來新鄭與大王當面詳談!”
這一聲猶如晴天霹靂,韓王恨不得當場昏死過去。萬般無奈下,他吞吞吐吐地說道:“那……便讓姬将軍攜使者……整裝返回新鄭吧。”
張良憂心忡忡,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祖父當年的力不從心,他也切切實實體會到了。
這個國家深陷泥沼太久,要想爬出來,怕是難如登天。
在将軍府的私設刑獄中,白鳳還處于昏死的狀态下。
那一道道鞭痕觸目驚心,本該潔白的衣服被染成血色,衣衫褴褛。
幽暗的地牢中,空間狹小局促,令人窒息。牆體上的黴物與彌漫的惡臭昭示着無盡的恐懼,能進到這裏的都是即将受盡非人折磨的将死之人——
這裏就是地獄。
一陣低沉的笑聲回蕩在這無間地牢,一瓢冷水潑到白鳳臉上,将他驚醒。
蒼鷺俯下身,不懷好意地笑道:“白鳳啊,你究竟成什麽人了?”
白鳳無心回答,喘着粗氣,聽他繼續說。
蒼鷺直起身,在他面前來回踱步,“那姑娘不會就是弄玉吧?如此說來,弄玉沒死。”他好像并沒有在同白鳳交流,而是自己梳理整件事。
“張開地已經死了,她不可能是他的手下……那就是韓非的,韓非……”他搓着下颌,意識到好像漏掉了什麽關鍵的線索,繼而又說道:“而那百越怪物帶着弄玉向翡翠山莊的方向逃走,多年前,翡翠山莊收于韓非之手……哎呀,白鳳,我好像發現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他一把揪起白鳳的頭發,與自己相視。蒼鷺得意地笑着,那副陰險的模樣令白鳳作嘔。
“這麽說,你成了韓非的手下,也是刺客?”白鳳不知道他發哪門子的瘋,好像自從他當上姬無夜的親信後,越來越不正常了。
“墨鴉辛辛苦苦把你救出來,你不去跟那女人過你們的二人世界,倒又操起了舊本行,啧啧啧,我都替墨鴉感到不值。”
白鳳眉頭漸皺,對他的反感更甚,“你有什麽資格提墨鴉。”
像這樣的人,當初墨鴉從來就沒将他放進過眼裏。而蒼鷺好像對墨鴉有種特別的期待,他總是認為本該屬于他的光芒被白鳳奪走了。白鳳就是個強盜,他搶走了墨鴉對蒼鷺的青睐,搶走了百鳥所有成員對他的崇拜,搶走了所有所有他珍視的東西。
蒼鷺的怒火一下子沖到頭頂,面部表情很是僵硬,嘴角不停地抽搐。他又是氣憤又覺得可笑,掐着白鳳的脖子,氣急敗壞,“呵!那你就有資格?!別忘了他是因為你死的!當初要不是你要跟将軍搶女人,你要多管閑事,墨鴉也不會死!”
膚淺!蒼鷺什麽都不懂!他永遠都不懂自由深陷牢籠的可悲,也不會懂得這個世界其實有比生命更高尚的東西。因為他就喜歡這樣一座精美的籠子,他深陷其中,卻也樂在其中。
白鳳無心與他争辯,根本就是白費口舌。
“你憑什麽……擺出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給誰看?!我動動手指就能殺了你!”
“那……你就動手……”可是話說出口,白鳳就有些反悔了,他得活着,他答應過她的。
蒼鷺氣性一上頭,倒還真想殺了他,用力掐住白鳳的脖子,看着白鳳扭曲的表情,享受着殺人的快感。
而在白鳳的眼睛要翻白時,他卻将手撒開了。蒼鷺強迫自己冷靜:白鳳現在還不能死,起碼得等到将軍回來。
“激将法?沒用。”蒼鷺拍了拍白鳳的臉,揶揄一笑,“将軍對你可甚是想念呀,對你如今的身份也一定很感興趣。”
刑獄上空滲透下點點水滴,外面好像下雨了。
穿林打葉聲淅淅瀝瀝,夏日雨天的冷濕氣也冷徹心扉。雨聲、爆炸聲,現實、夢境,究竟哪個才是真的?
火光燭天,它将整個密道照亮,石牆崩塌埋滅了所有的光。萬籁俱寂下是白鳳的背影,他轉過身,拉起她的手,要帶她離開。直到諜翅鳥告訴他們外面有埋伏,他們才停下腳步。
弄玉觀察着四周,企圖從這堅硬的石壁中再看出些什麽,比如能打開另一條通道的機關。白鳳卻将賬本強行塞入弄玉懷中,“我帶你出去,你把本子帶走。”
“或許還有別的路……”弄玉有些心急,她抓住白鳳的手,乞求他不要留下她一個人,“或許我們可以一起走。”
“你沒有發現嗎?這暗室如漩渦一般蜿蜒,根本就不會有第二條路。相信我,我一定能平安把你送出去。”
“白鳳……”
“把賬本交給紫女,向韓王揭發姬無夜,到時候再來救我。你得走,別忘了,我做這一切可都是為了你。”
弄玉心有萬分感動,淚水直在眼中打轉。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也會成為別人的目标,也值得他人為她拼命。一個生命屬于黑夜的人心中向往自由是何其珍貴,弄玉感到足以。可是白鳳卻不滿于此,他不僅要她的心向自由,還要她的身體也同樣自由。
他甘願用自己的自由換弄玉飛出牢籠。
“……那你也別忘記,你承諾過我的話。”
白鳳無奈地笑了笑,擦去弄玉臉上的淚痕,一份難得的溫柔。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放心,忘不掉。”
夢醒,她睜開眼睛,停留在眼角的淚珠打濕枕頭。
原來夢境也是真的,與現實并無二致。
“你醒了。”紫女關心道。她走到床邊,将掙紮起身的弄玉扶起。
“姐姐……”弄玉蒼白無力的嘴唇一張一合,她說不出什麽,哽咽着,流着淚,悲痛萬分。
“你先盡力養傷,等好了再把想說的話告知與我,可好?”
“姐姐,”她拉住紫女,顯然她的答案是否。她無論如何也要把想說的話在今天就出說來:“焰靈姬犧牲了……”
紫女拍了拍弄玉的手,百般撫慰。
“姐姐……你救救白鳳吧……”淚水決堤,聲淚俱下,她再也不壓抑自己的情緒,即使這樣會撕裂她的傷口。
“白鳳……白鳳被抓了。求求你……求求你向韓王揭發姬無夜……救救他吧……”
二人相擁,紫女撫摸着她的後背,傾聽着她的苦楚。癡男怨女的情感本不應出現在刺客身上,可紫女已經沾染上身,又如何要求弄玉也這樣做?
衛莊輕視這些所謂的感情,感情是實現一切宏圖大業前最大的絆腳石,他更希望成為一個無情無義的冷血動物。事實是,他确實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姐姐……我真的……好害怕……”弄玉嗚嗚咽咽地說着一些話,紫女廢了好些力氣才聽懂。
害怕嗎?誰不怕呢?她也怕,她很久之前就已經開始害怕了。弄玉可以向她哭訴,可她不行。
她是姐姐呀,而且紮在她心尖上的刺是不能為人所知的,這件事只有她與衛莊兩人知曉。
“白鳳被俘虜了。”紫女說道,她的語氣更像在陳述一件事實。
衛莊背着身,看向窗外,許久才給出答複:“那很好,沒死就已經算他走運了。”
紫女好似有些惱火,“我是問,你不打算去救他?”
“救,只不過不是現在。”
“那你要等到什麽時候?!”紫女的語氣強硬起來,她至今都不敢相信,衛莊變成了這樣,就像他說的那樣,冷血又無情。
“在這兒多等一會兒,白鳳就會多一份危險,你怎麽這麽肯定他就能撐到你說的那個時候。”
“他會的,流沙還欠他一個承諾。”
紫女啞口無言,肉眼可見的心灰意冷。衛莊現在的樣子實在令人恐懼,她曾無數次在心中為他找理由,畢竟三年未見,衛莊一定是經歷了什麽不為人知的事情才變成這樣的。
但是現在看來,這種改變不正是衛莊想要的嗎?
紫女奪門而出,逃離了這片壓抑的空間。在門關閉之際,耳邊嗡嗡的聲音才停止。
外面好安靜,新雨後的清新氣味撲鼻。她擡起眼,幾縷陽光在烏雲後綻放。
這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