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他想起了媽媽。

媽媽是歌舞團的化妝師，但她不是一直都是化妝師，她是後來轉行的，轉行之前媽媽也是個畫家。

爸爸媽媽初識于歌舞團的後臺，那時爸爸在給舞臺背景道具畫畫，而媽媽在給歌舞團的演員們試妝。

常晴很小很小的時候，經常和媽媽去歌舞團。大人們在臺上表演，他就在舞臺的角落安靜觀看。

那是他兒時一段快樂的時光，可惜後來媽媽病故了，而他自此随着爸爸開始了流浪生活。

幼時許多美好的回憶湧入腦海，他覺得平靜而滿足。

“就是這裏了！”袁珠珠指着一家鴨肉粥店說，“我演出完常來這裏吃夜宵，以前都是一個人，怪孤單的。”

袁珠珠進過幾年的努力，已經買了間小一居，這家店在她家附近，每次演出完她都會來。

袁珠珠看着陪她的三人，開心地說：“今天好了，大家一起，很好吃的！”

演出散場時，已近淩晨。戈雲翰拉着仝若和秦仁聊了會天，袁珠珠卸完妝後找到他們，三言兩語袁珠珠就把大家拐到了她常來的粥店。

這家粥店可以點小碗，四人便一人一碗，根據自己的喜好加料。

袁珠珠幾乎是把好料都加了個遍，她那碗料多粥少，冒出的尖都高出了碗。

再看秦仁那碗，只有标配鴨肉，水位線只及碗的一半。秦仁不禁失笑。

袁珠珠邊吃邊睨了秦仁一眼，“怎麽？眼紅呀？羨慕我吃得多？”

秦仁讪讪道：“還真是。”

他一個四十歲的中年男人，維持沒肚子的身材已經很難了，再看袁珠珠，高個，長腿，大胸，身材健美勻稱，不禁感嘆年輕真好。

袁珠珠則像窺到了秦仁心中所想般說道：“我吃得多，運動量也大，誰像你天天坐着，周末和我一起鍛煉去，跑步、登山、競走，你選一個吧。”

秦仁則連連搖頭。他得收回剛才的話，自己未婚妻身材好不僅因為年輕，而是刻苦鍛煉所得。

對面兩人鬥嘴之際，常晴碗裏的粥已經見底了。

袁珠珠見常晴吃挺多，還那麽瘦，便問：“仝若你平時喜歡什麽運動？”

常晴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做家務？喂貓？畫畫？好像都不算運動。

秦仁插口道：“我幾年前見仝若時他就這樣，這麽多年還是這樣。”

“你們認識多少年了？”袁珠珠問。她大概知道仝若的事，但秦仁出于為患者保密的原則，也沒跟她說太詳細。

“六年。”秦仁道。

“這麽多年？仝若現在也沒幾歲吧，他小時候你們就認識？”

“我第一次見仝若時他确實還是孩子，但已經成年了。”秦仁轉而看向戈雲翰，然後笑道：“倒是雲翰，他小時候我就認識他了。”

當年秦仁還是醫院的小醫生，是負責戈家的醫生之一，有次戈雲翰爸爸戈楚門找到秦仁，非說自己家孩子疑似狂躁症，要帶來醫院做全面檢查，那就是秦仁第一次和戈雲翰見面。

當然，後來經全面檢查，戈雲翰并沒心理或精神方面疾病，少年戈雲翰不過是因為主見較強，人又聰明，所以能精準激怒戈爸和後媽罷了。

時間過得真快，那時的少年，如今已至而立之年。

秦仁歪頭小聲對袁珠珠說：“我私下給你講那時候有意思的事。”

戈雲翰則擡起眼，清了清嗓子說：“秦醫生，注意你的醫生底線。”

秦仁笑說：“放心，我會守住底線，底線之外你可就管不了我了。”

這邊兩人說着，那邊袁珠珠問常晴：“仝若，老秦說你是漫畫家，真的嗎？好厲害。”

“不算漫畫家，只是畫了幾篇漫畫。”常晴道。

“方便問一下是什麽嗎？”袁珠珠問，“我平時也看漫畫。”

常晴說了仝若畫的那幾篇的名字。

袁珠珠想了一會後說：“我知道，我看過一張網上傳的神圖，就是你畫的吧？”

袁珠珠掏出手機，找到那張圖，拿給常晴看。

常晴見那個截圖正是當時小編拿給自己看的那幅，于是點了點頭。

“真是你畫的呀！”袁珠珠興奮道，“我本來要看的，但最近演出實在太忙，之前又忙訂婚的事，結果就沒抽出時間，忙完這陣子我一定看。我雖然沒看過新完結的長篇，但我看過你畫的幾篇短片。沒想到原作者就在這裏，好有緣。”

然後袁珠珠就是一頓彩虹屁，誇仝若的畫怎麽怎麽好，怎麽怎麽棒。從那些話中可聽出，袁珠珠并不是商業吹捧，她平時是真的看漫畫，很懂裏邊的門道。

常晴則眨着眼睛，認真聽袁珠珠誇他……準确地說是誇仝若。雖然他不是仝若，但聽到有人這樣誇仝若，他也與有榮焉。

袁珠珠忽然想起了什麽，她登入自己的網盤，從裏邊找出一幅圖後說：“這個也是你畫的吧？”

常晴低頭一看，正是自己前幾天畫的19禁其中的一張，于是他點頭承認。

而旁邊的秦仁瞄到了那幅畫，暗自吃驚，他腹诽現在的年輕人可太大膽了，什麽圖都敢在公共場合亮出來。

再看戈雲翰，他風輕雲淡地觑了一眼圖片後，繼續喝他的粥。因為這幅圖他早就看過了，也就沒什麽可吃驚的了。

袁珠珠興奮地說道：“哇，你人體畫得太好了，氛圍也是一流的，不愧是有實踐經驗的男作者。你是從小學畫的吧？”

“嗯。”常晴又點頭。他是從幾歲學畫的呢？四歲？五歲？也可能更早，他記不清了。

“太棒了吧，這是新完結那部的番外吧？”袁珠珠興奮地問。

“是。”常晴答。

“那我一定要看原作了。這也太澀了，你好會畫。”袁珠珠眯起眼問常晴：“還有嗎？澀圖……”

“有。”常晴掏出手機，把自己最近畫的19禁除了一兩張私藏外，全部傳給了袁珠珠。

袁珠珠開心收圖，然後對常晴又是一頓吹捧。

常晴面上淡定，但心裏想的是——被人肯定的感覺很好。

他很開心有人這樣誇獎自己的畫。

如果被爸爸知道幾句好評便讓他如此飄飄然，一定會批評他過于虛榮。可是他卻喜歡這種感覺，這使他動力滿滿，同時覺得自己的畫能為別人帶來快樂實在很有意義。

說到後來，袁珠珠和常晴越說越投機，于是袁珠珠提出等忙完這陣子演出，一起去公園競走，常晴欣然應約。

小巷裏，袁珠珠挽着秦仁的手臂，向常晴揮手道：“大概下下下周我就有空了，到時我聯系你，我帶你去一個花特別漂亮的公園。”

與秦仁和袁珠珠告別，戈雲翰和常晴步行至附近停車場提車。

坐上車後，常晴還沉浸在袁珠珠的那些話中。

他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個看淡名利、看輕嘉許的人，可他此時卻因為袁珠珠的話周身都感覺輕飄飄的。

但人的性格不會在一朝一夕之間忽然轉變，所以他這樣大概又是受了仝若影響。

他不讨厭這種感覺。

一個人活得恬淡寡欲、看破榮辱，也意味着屏蔽了很多人間煙火氣。喜、怒、哀、樂、愛、惡、懼，這些人的基本情緒，只有看個遍、體會個遍，才能獲得獨一無二的感想，才能把感想抒發到創作裏，這樣的作品才不懸浮、不空洞。

可惜他沒時間了。

他沒時間再去深刻體會這些感情了。

他已決定，從明日起，便開始把身體還給仝若。

也許需要三天、五天、七天，或者更長時間，總之，他決定了。

人不能太貪，這段時間他已獲得了很多，他已經很滿足了。尤其是……

常晴側頭看向戈雲翰，戈雲翰深邃的眉眼，英挺的鼻子，溫柔的笑容，溫軟的話語，他會一直記得。

“我還在開車，不要這樣看我。”戈雲翰帶着笑意的聲音從主駕駛傳來。

常晴沒搭腔，他沉默了一陣後，開口問道：“你為什麽喜歡仝……我？”

“嗯？”戈雲翰感到稀奇，為什麽仝若會突然問這個，但他還是認真想了一會。

原因太多了，仝若至真至純的性子，仝若對他百分百的信任，仝若那軟萌萌對他聽之任之的模樣，仝若與原來人生割裂的決絕，仝若努力找尋真我的那份堅定，仝若對得失的淡然，仝若對新生活的熱情……

真的太多了，說也說不完，反而不知道怎麽開口了，于是戈雲翰總結道：“因為你可愛。”

“可愛……”常晴咀嚼着這兩個字。

可愛……

可愛……仝若很可愛，那他可愛嗎？

“我可愛嗎？”常晴擡首，注視着戈雲翰，認真地問道。

戈雲翰則利用等紅燈的時候瞥向常晴，“當然。”他肯定地說。

常晴那一雙晶瑩的眼眸在黑暗的車內隐隐有光，他開心地笑了笑，然後低聲道：“謝謝。”

戈雲翰失笑，“說什麽謝謝？我應該謝謝你，謝謝這麽可愛的你留在我身邊。”

“會的，會留在你身邊的。”常晴喃喃道。

仝若會留在你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