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爆炸

爆炸

裴希坐在烤肉桌對面,又高又瘦,穿着淺灰色的薄衛衣,聽見關醒叫他,擡起頭,露出一雙淺淺的眼。

關醒坐在了他對面,眼睛一錯不錯的仔細觀察他。

臉色好一些了,嘴唇也不幹了就還是瘦,臉窄窄的,手腕細的只有一點點,坐着也顯高像從地裏長出來很久的竹子,沒多少葉子,但就是筆直。

“醒醒,我的演奏會已經籌備的差不多了,這是票,記得到時候來看哦!”

裴希将一個信封遞給他,關醒打開,裏面是三張票,時間顯示是下周五。

這一次他沒像以前一樣率先恭喜他:“怎麽這麽快就工作?不多休息一下嗎?身體能撐得住嗎?”

其實關醒更想問他,你心情怎麽樣?還是不開心嗎?

裴希笑着點點頭,又舉起菜單,問他吃不吃烤蝦滑。

裴希的笑容很幹淨,比水還幹淨,就像他的曲子一樣,聽一遍心裏就舒服,他的笑容也是,笑得很開,兩邊咧的高,是個飽滿的弧度,像月亮。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就連笑也顧及他人,讓人心裏妥帖。

“裴希哥,”關醒沒忍住,輕輕拉住他的手,裴希手很涼,手指瘦長,骨節凸起:“你五十歲的演奏會還會邀請我嗎?”

裴希曾經和他說過過,他的天分是有限度的,不過應該可以支撐到五十歲,那時候他一定會舉辦一個絕無僅有的告別演奏會,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兩人正坐在小區的亭子裏一邊看着大爺們下棋一邊喂蚊子,他聲音平淡,但當關醒注視他瞳孔時,裏面的星光抵得上頭頂夜空的所有。

裴希放下菜單,垂眸思考了一會兒,然後給了關醒答案:“好,一定。”

關醒松了一口氣,他還想問裴希許多話題,譬如去海邊玩的怎麽樣呀,結果裴希突然伸手摸了摸關醒的右臉。

語氣疑惑:“哎呀,醒醒,你臉上怎麽有兩排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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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不小心被狗咬的,不過不用擔心,我已經打過疫苗了。”關心尴尬的打哈哈。

裴希難得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一副你以為我會信的表情。

關醒則堅持認為自己沒撒謊,鶴禪渡确實是條狗,不愛叫但是愛咬人,只要有肉,哪裏都行,他氣的想把對方那口牙給拔了,或者直接割上二斤豬肉他随便咬,但這牲口說他喜歡嫩的。

去你媽的!嫩你媽!

晚上做完學校和自己給自己布置的作業,關醒躺在床上開始思考還要不要繼續讓鶴禪度給自己劃題,對,就是劃題,不是補課!

最近幾天題做的順嗎?

順!

有進步嗎?

有!

能拿第一嗎?

不能!

但關醒能肉眼可見自己的進步,思考時間快了,步驟短了,方法巧了,又覺得重回第一指日可待。

說實在的,現在放棄了,就像天上的大餅剛剛聞見味道,還沒等吃到嘴裏,就掉到了地上 。

很可惜啊。

......

要不,再等等吧,等吃着餅了,再撤也不遲?

關醒一番心裏建設,成功讓自己放下心來,就先這麽着,等自己實力上來了,不說遠盛于他,就到旗鼓相當了,再好好治治他那個愛咬人的毛病,他非把他那口牙給拔了!

*

實驗中學一向秉持着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教學理念,體育課雖然被貢獻給了其他主課,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沒有一個好身體,怎麽通宵做題?怎麽認真聽課?所以學校加了跑操,二十分鐘,全年級十個班圍着操場跑十圈。

早上七點二十,早讀結束後準時在操場集合,關醒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并且在途中還系了一次鞋帶。

他高一的時候還不是這樣的,男子1500只要不到三分鐘,現在不行了,他承認自己和高一比起來體重有所增長,但他很勤快啊,沒有偷懶不鍛煉。

全賴過勞肥。

漸漸的,關醒從隊伍前面跑到了最後一排的位置,但他勉力跟上,他不能再落下了,不僅僅是因為再落後就真的要跑的別人班去了,更因為緊跟在他後面的是鶴禪渡。

這厮跑的面不紅、心不跳,連汗都沒咋出。

人就在他後面,他能明顯聽見鶴禪渡的呼吸聲,平穩,有力,因為跟的很近,他能聞見對方的味道,清新的、好聞的,也能感受到後方的熱度,一點點傳導到他的身上。

他被燙的一哆嗦,呼吸更急了,顧不得大喘氣想要跑的更快,但腿不争氣,不知道是聞見人家味道,還是怎麽着,腿跟着就軟了,腳步稍稍一錯,後面就有溫度襲來,緊接着後背傳來陌生的觸感,是對方的胸膛撞了上來。

關醒瞬間感覺整個背就被澆上了汽油,一把火燎原似的着了起來,渾身上下的神經以後背為中心被燙傷了大半,全都蜷縮着細細的身體,哀哀□□。

關醒也是,他顧不得額上又冒出的汗珠和潮紅濕濡的臉,幾乎是腦殼被觸感轟炸成廢墟的下一秒,他幾不可聞的發出了一聲細細的“嘶”

好像很辛辣一樣.....指尖是麻的,就連舌尖也是。

他被這陌生又莫名刺激的感覺吓得不止所措,于是倉皇轉頭,就見身後的鶴禪渡面無表情的看着他,眼睛、鼻尖藐視他。

......

“又要系鞋帶?”聲音帶着嗡鳴的冷磁感,那是聲帶因為奔跑而震動。

關醒被這一聲戲谑刺的臉更紅了,嘴巴也紅,眼睛也紅,像是剛剛從籠屜裏拿出來的豆沙大福,帶着滿身的水蒸氣和透皮可見餡的晶瑩。

豆沙包不敢說話,劇烈運動下,他怕自己把餡吐出來,只好惡狠狠的瞪了對方一樣,然後倒騰着兩條算不上纖細的腿,妄圖跑的快一些。

于是整個畫面就像是一個豆沙包自己不聽話,滴溜溜的偷偷下籠屜。

鶴禪渡很害怕他這樣下去會滾下竈臺,摔成紅豆餅,有好幾次都差點伸手要接住他。

但想了想又覺得大福包摔下來也沒什麽不好,自己一定能接住它,而它也會掉在自己掌心,然後順勢彈幾下,duangduang的,又軟又Q。

皮會燙嗎?

會吧,但他不在乎。

......

下操拖着兩條順拐的腿回到教室,咕嘟咕嘟灌下半杯水,關醒才終于緩過來。

“看來以後我不能再給你巧克力了。”說話的是梁舒,她抱着一堆批好的作業走進教室,重重放在講臺上,又是一臉發愁的望着關醒。

關醒瞪大了眼睛:“老師,為什麽?”

梁舒說的理所應當:“你那一根巧克力的熱量夠你跑二十圈,你跑的下來嗎?”

關醒張嘴就想反駁,誰知梁舒一臉笑眯眯的繼續:“好了,給我幫個忙,我水杯落在操場看臺上了,你受受累,全當加練,幫我取一下呗!”

關醒笑得一臉不開心,答應的很不情願,又去了趟操場。

不久前還人擠人、肩撞肩的操場,此時已經冷寂了下來,只有零星幾個人一身專業運動裝扮,穿着釘子鞋,在賽道上預熱身體,是校隊的,他們最近有比賽,所以訓練很緊張。

關醒走到看臺前找到水杯,拿上準備走,就聽見一聲哨響,瞬間就有幾道人影奔了出去。

他們跑的太快,都快到關醒面前了,他才看清,跑在第一名的是樓逍。

他真的像是一只人形豹子,一路沖過來,幾乎是跑出了殘影。

腿長、爆發力強讓他在這場短跑小練中占盡了優勢,腿部肌肉在運動中塊塊分明,每一個部位都發揮了它的用處,線條舒張或繃起,有序的做着有氧運動。

從關醒身邊跑過時,他看見了對方的側臉,高鼻下是目視前方的眼睛,一眨不眨,鎖死終點。

不用想,他是第一個沖過終點的。

要不是手裏還拿着梁舒的玻璃杯怕給碎了,關醒真想給他鼓掌。

看完了熱鬧,關醒抱着水杯往回走,還沒等走出操場,就被人給攔住了。

對方頭上帶着吸汗的灰色發帶,露出飽滿的額頭,他甩了甩自來卷的頭發,像只剛剛洗完澡的獅子,甩掉了發尾的水珠,擡頭露出了眼睛,那雙眼睛剛剛還死死盯着終點不放松,現在卻看向了關醒。

同樣是目不轉睛,關醒後背發涼,看着他一步步走進,總感覺他是準備覓食了,正邁着優雅的步子,淡定自若的逼近獵物。

等樓逍停到距離自己五步遠,而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時,關醒終于确定對方的确是來找自己的。

氣氛是詭異的靜滞,樓逍仔細看着關醒,從頭到尾的打量了一遍,眼神像是再看一個天外來物,等關醒忍不住想要開口時,他終于說話了。

“我看見你們接吻了。”語氣平淡。

.......誰?誰接吻了?和誰接吻了?關醒一臉詫異。

“你和他一樣吧?”語氣肯定。

.........他是誰?我和誰一樣?關醒一臉迷茫。

“你們真惡心!”這一回,語氣厭惡。

.........我惡心?我哪裏惡心?我天天洗澡、換內褲啊?!

或許是關心一臉的呆滞、迷茫太過明顯,對方終于不耐,眼神鄙視,認定關醒幹了什麽髒事卻不認髒,一臉的嫌惡。

“你不知道嗎?”樓逍屏息說話,很怕關醒身上有什麽病毒傳染給他,聲音像是從肺裏擠出來:“鶴禪渡是同性戀,你和他不是一樣嗎?”

......

什?什?什麽?

他剛剛...剛剛說了什麽?

像是一顆突如其來的隕石狠狠砸向操場,它帶來的飓風和沖擊波,瞬間将方圓幾百裏的建築摧毀的片甲不留,巨大沖擊聲将關醒的耳膜、腦仁沖破,鮮血直流,摩擦出的熱量,帶來了堪比火山爆發的威力,周圍的活物全都燒化了。

關醒連聲帶都被炸毀了,他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只能在自己被燃燒成灰燼前,在心裏氣若游絲的留下最後一句遺言。

“他說的....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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