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鶴靈燃

鶴靈燃

被邀請坐在包間裏,關醒很有眼色的替美女姐姐道上茶水,并且熱情的向姐姐介紹煙食樓的特色菜品和各種歷史由來。

哄得美女那張眉眼同鶴禪渡有八分像的臉上滿是笑容:“哎呀,原來還有這麽個說法啊!多虧小關同學介紹我才知道,同小關同學說話可真有意思!難怪禪渡喜歡和你做朋友”

“沒有,沒有”關醒擺手:“姐...阿姨,你叫我關醒就好了!”

看見面前白裏透粉的臉,美女剛想要伸手,關醒就被身後的鶴禪渡一臉拽了過去,他的臉色不大好看,盯着女人的樣子像着領地裏曾經的老狼王,忌憚又警惕。

女人不在意的繼續微笑着,伸回的手輕輕理了理長發,又交握着重新放回腿上。

“好的,那我就叫你醒醒可以嗎?”

關醒看出了兩人之間的異常,還沒反應過來,愣愣的點點頭。

“醒醒,那你就和禪渡一樣叫我姑姑吧,或者你要是願意,”女人傾身向桌前靠了靠,眼神中流露出琉璃一樣驚豔的神采:“叫我靈燃也可以呀!”

“你夠了!”鶴禪渡突然冷聲道,聲音不大,但語氣極其淩厲,回響在整個包間,體感溫度瞬間降了下來。

關醒也被他拉到了身後。

鶴靈燃臉上的笑意漸漸收回,她靠在椅子上,姿态随意如水般慵懶,線條流暢也銳利的下巴微擡一點,整張美的驚人的臉就暴露出來,眼睛同鶴禪渡對視着。

光是很公平的落在了三人身上,鶴禪渡背對着他,關醒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在清晰的光線下,關醒戰戰兢兢的觀察了半天,也看不明白鶴靈燃那剔透瞳孔中的昏暗,似乎那裏本來就是一片深海,多透亮的光也會被那片吞噬。

“你最近情況怎麽樣?”鶴靈燃說着一邊從随身的手包中拿出精致的煙盒和打火機,動作娴熟的放進飽滿的紅唇,點燃。

關醒察覺到鶴禪渡緊攥自己的手輕微顫動的一下,繼而握的更緊了,捏的關醒骨頭都疼。

他用一種極力忍耐着的語氣同鶴靈燃講話,聲音中竟然帶着難以察覺的顫抖:“我很好,就不勞您關心了!”

鶴靈燃微微側頭,纖長的指夾着同色的濾嘴離開,繼而一口慘淡的雲霧從她紅唇裏慢慢飄散出來,像是吐出了一個半透明的幽靈。

“那就好”,在朦胧的煙霧中,她勾唇一笑,像從中世紀一直活到現在女巫,魅惑而強大,那唇裏随便吐出的咒語就能把人變成老鼠。而煙霧之後,是她更加晦暗的瞳孔,折射着沒人能看懂的光芒,像是世間最難解的毒藥水泛出的色彩。

“哦,對了。”她将白色的煙灰抖落在煙灰缸裏,:“你父親讓我替他帶句話,他說他想你了。”

關醒沒在有機會去觀察鶴靈燃,因為幾乎是在下一秒,他就被鶴禪毒大步帶離了包廂。

*

關醒幾乎是被鶴禪渡一路拖着走,手很疼,但他沒說話。

因為自兩人認識以來,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麽失态的樣子。一直到走到一處人少的巷子口,他才停下了腳步。

關醒的手被他松開了一點,但他沒放開,還是牢牢攥在自己手心裏,等了很久他沒動,關醒才試探性的走了幾步,站在他面前。

鶴禪的的臉色簡直比旁邊法桐樹根上的白漆還白的慘淡,他緊抿着唇,像是苦苦忍耐着什麽,瞳仁中黑暗劇烈的波動着,相互打架一樣,有種神經質的癫狂蟄伏其中,偶爾才能露出關醒勉強能讀懂的唯一情緒。

像是惡心,又或者是自我厭棄。

關醒看着心驚又帶着心疼:“我去給你買點熱奶喝喝吧?”,鶴禪讀的手是在太涼了。

但沒等關醒擡步,久不出聲的鶴禪渡突然伸手将關醒拽到面前,下一秒就垂着頭,将所有的神情全都藏進了關醒的脖頸裏。

他不想關醒看見自己現在這個樣子。

一點也不好看。

關醒輕輕摸摸他的頭,又抱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樣拍了拍,然後就被鶴禪渡纏在腰上的手收的更緊了。

“怎麽不開心呀?想些開心事吧,嗯.....你一會兒想吃什麽啊?我請你啊”

鶴禪渡藏在他脖頸裏沉默了很久,才悶聲悶氣:“珠珠,我想吃的做的”

關醒有點為難:“那就只有方便面了,我啥都不會。”

脖頸被磨的很癢,是鶴禪渡在那裏點頭:“好,那我要吃珠珠牌方便面。”

兩人提着一袋子方便面去了鶴禪渡家,進家門前,關醒給盛新雪報備了一聲,電話那頭的盛新雪應了一聲就急匆匆的挂斷了,關醒敏銳的聽出了電話那頭的吵嚷聲來自于他的父親關銘華,估計兩人正在讨論離婚事宜。

關醒煮方便的時候,鶴禪渡就給他打下手,看見關醒單手打蛋驚訝的直挑眉,關醒有點驕傲:“哎呀很簡單的,你多吃幾次方便面就會了。”

端上桌的時候,鶴禪渡拿着筷子跟在關醒後面,坐在椅子上看見自己碗裏窩了兩顆雞蛋,又看了看關醒的碗:“為什麽我是兩個雞蛋,你是一個啊?”說着就要把自己的挑給關醒。

關醒連忙蓋住碗:“這兩個雞蛋是當你一雙眼睛的”

“為什麽?”

關醒喝了一口湯,看着鶴禪渡重新變回單純的眼神,聲音是暖暖的憂郁:“我從剛剛開始就怕你的眼睛會哭,我煮了兩顆溏心蛋就代表兩顆正在哭的眼睛,你吃掉了,它就代替你哭過了,你就不用難過了,好嗎?”

關醒好聲好氣的同鶴禪渡打商量,看見鶴禪渡的眼睛在湯氣的氤氲中變得濕淋、柔軟,像是被安撫下來的小動物,看着自己唯一的主人,感覺怎麽舔也舔不夠,怎麽抱都抱不緊。

關醒被他直白而又執着的眼神盯的很很不好意思,催促他幹淨吃面。

一向空寂而寒冷的房間終于活泛了起來,外面的風輕輕敲打着窗棂,像是在為此刻室內的三月歡呼,一屋子的昏黃慈愛的看着相對而坐的兩個少年,然後驚訝的發現,兩人就連上翹的睫毛都很相配唉。

關醒比鶴禪渡吃飯快,吃完了他托着臉,打量着鶴禪渡的吃像。

優雅,好看,像是進食着的天鵝,就是太慢太好看了,不像是在吃方便面,倒像是坐在什麽皇家飯店裏品鑒大廚的高級料理。

鶴禪渡放下筷子,很認真的誇獎了關醒的廚藝,在關醒實在扛不住臉臊要去洗碗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聲音也沉寂了下來:“珠珠,別走,我有話要告訴你。”

預感到鶴禪渡要說些什麽,關醒挺直了背。

鶴禪渡輕吸了一口氣:“鶴靈燃是我姑姑,她比我父親小10歲,我媽走的時候,她也不過剛三十出頭,我父親忙着母親的葬禮,忙完了又忙集團的事情,根本沒空管我,所以他就把我扔給了鶴靈燃帶我。”

他母親走的時候,鶴禪渡也不過十二三歲吧,那時候應該剛上初一才是,關醒想。

“但是鶴靈燃也忙啊,她也有自己的工作,她是做珠寶設計的,一年到頭各國采風展覽的,不過她比我父親強一些,一年還能餘一個月在家待着,但餘下的那個月我們倆也基本說不了幾句話。”

關醒回想起鶴靈燃的樣子,打眼一看就是個風裏來雨裏去的女大佬,美都是有攻擊性的,明顯就是外硬內更硬,比盛新雪還強悍。

鶴禪渡垂着眸子,手輕撫着碗底的花紋,聲音像是嘆息:“就這麽過了兩年吧,第三年的夏天,她突然從國外回來了,在家裏面待了有兩三個星期沒出門,我連照面都沒和她打幾個,只知道她就在卧室裏面喝酒,喝醉了就睡,醒了再喝,家裏的酒窖都快要被她清空了。”

鶴禪渡頓了頓,繼續道:“有一天半夜,我起床喝水,路過她的房間,看見裏面燈沒關,往前走了幾步,聽見腳底下的水聲,我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關醒臉白了,他想到了什麽。

“我沖進她的浴室,就看見她閉着眼睛躺在浴室裏面,浴缸裏、地上都是她的血水,連我的拖鞋上也是,她割腕了。”

關醒有些窒息,接連目睹了母親的自殺、姑姑的自殺,他緊緊盯着鶴禪渡,不知道他是如果經受過這一切的,心髒驟然緊縮,他不可控的想起了之前站在美術室窗戶上的鶴禪渡,就像是一只蝴蝶,在風裏拼命着扇動着翅膀,掙紮又無力的樣子讓人只想把他護在手心裏。

鶴禪渡神色卻很平靜,像是在将別人的故事:“後來,我才知道,和她相戀五年的愛人去世了,她難以接受,所以選擇一同離去,不過後來因為送醫及時,她被搶救了回來。”

關醒輕舒一口氣,人被救了回來,那就好,對鶴禪渡的打擊就沒那麽深。

誰知下一秒,鶴禪渡輕嗤一聲,關醒驚訝的擡頭,發現他竟然笑了,是一個極為森冷的譏笑。

“後來她是醒了,但病的更厲害了,說她的愛人沒有死,只是躲起來了,滿世界發瘋一樣的找人,心理醫生幫她幹預了很久才好了一些。”

關醒皺眉,他實在看不出來,鶴靈燃的言行舉止看起來那麽正常,不想心裏有問題的樣子。

“我也以為她好了,直到有一天,我喝了客廳水壺裏的水,水很苦,後來我才知道她把醫生開給她半年的藥全丢進去了。”

鶴禪渡看着桌子上空空的水杯,笑得更開了:“在我暈倒之前,她從樓上走了下來,然後告訴我說,如果她有精神病,那麽我們姓鶴的所有人未來都會是瘋子,因為她的病是家族遺傳。”

......

看着鶴禪渡瞳孔中濃郁的諷刺笑意,關醒呆滞的望着被困在裏面的自己,感覺要被他的瘋狂包圍了。

他聽見他問自己:“所以珠珠,你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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