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吵架

第19章吵架

飯局散場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易思恒酒入愁腸，稍微有點暈，張瑤攙着他他還不願意，非得自己走。

原新的商務車在餐廳門口等着，鐘昇把趙立川和李潼打發走了，自己送他們四個人回酒店。

辦完入住手續幾個人去坐電梯回房間。

鐘昇一路跟着易思恒，楊經理直說他們送恒總回去，不用麻煩鐘總送了，張瑤清清嗓子，拉着他和業務員先走一步回了各自的房間。

鐘昇拎着易思恒的行李跟着他回了房，進門開了燈就把他扶到床邊坐下，然後放下行李俯下身問：“你怎麽樣？想喝水麽？”

易思恒搖搖頭，“我沒事兒，謝謝鐘總。”

鐘昇一窒，他緩緩直起身子，看向他頭頂的發旋。“思恒，別這麽對我行麽？”

“那我應該怎麽對你？我沒把你關在門外已經對得起你了。”易思恒說完站起來，腳步虛浮地走進衛生間打開排風扇，然後坐在馬桶蓋上點了根煙。

鐘昇跟到衛生間門口看了他一會，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囑咐了幾句好好休息就要走。

易思恒叫住他，“明天別讓我見着那傻逼了，再讓我看見他，合作幹脆也甭談了。”

“你這有點兒不講理了吧？公私分明是起碼的職業素養吧？”

易思恒撩起眼皮看着他，嘴角浮現出一個充滿諷刺意味的笑。“急了？”

鐘昇厲聲回：“不管咱倆怎麽樣都跟別人沒關系，你不能公報私仇。”

易思恒猛地站起來把煙扔進洗手池。“我公報私仇？你帶他來跟我耀武揚威你怎麽不說？”

衛生間狹小的空間把易思恒的聲音放大了幾倍，回聲撞到瓷磚上來回反彈，嗡嗡作響。

鐘昇皺起眉，“這項目本來就是他們那組對接的，趙經理帶他一塊兒來不應該嗎？”

“你別扯別人！你他媽帶那個傻逼來不就是要跟我示威嗎？啊？他跟我這搞事兒你還他媽幫他說話，你讓我怎麽想？啊？你說分手跟他沒關系，我他媽信你個鬼！”

易思恒酒勁上頭，連卷帶罵地吼，鐘昇想插嘴都插不進去，好不容易等到他不出聲了才開口說話。

“思恒，你冷靜點兒，我不想跟你吵架。”

“好，不吵架，我祝你幸福。”易思恒低頭推開鐘昇回到床邊坐下，掏出手機給易思源打電話。

談判的結果早些時候已經彙報給易思源了，這個電話裏她交代了一些決策結果和方向，讓易思恒明天接着談。

打完電話易思恒翻出幹淨衣服進了衛生間。

鐘昇正坐在馬桶蓋上抽煙，見他進來就站起身掀開馬桶蓋把煙頭扔進了馬桶裏。

“我要洗澡，你出去。”

“思恒，咱倆談談。”

“談什麽？給你男朋友求情？”

“你不要這麽咄咄逼人行不行？好好說話行不行？”鐘昇深吸一口氣壓下怒火，“我們就是同事關系，沒在一起。”

“沒在一起都這麽向着他，以後在一起了還得了？”

“思恒！”鐘昇吼了一聲。

易思恒頓了一下，臉轉向別處。“我跟你沒什麽好談的，你走吧。”

“沒想到幾個月沒見，見了面還是要吵架。你總是要吵到贏，我不認輸不算完，呵，我輸了，你贏了，你滿意了麽？”鐘昇說完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

聽見門關上的聲音，易思恒從褲子裏拽出襯衫一顆一顆解開扣子，解完脫下來扔到地上，又脫了其他衣服和皮鞋走進淋浴房。

冰涼的水兜頭澆下來，易思恒打了個哆嗦。他邊調水溫邊回想進門之後鐘昇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嗓子忽然間哽住了。

如果沒有飯桌上那一幕，也許我們真的可以像老朋友一樣坐下來聊聊近況，互相問候，可是……

他說得沒錯，我确實是吵架必須贏，贏不了就一直吵，吵到贏為止。每次都這樣，吵贏了架，卻輸了他的心。

易思恒，你何嘗真正贏過一次？沒有，你輸得徹徹底底……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門鈴急促地響起。

易思恒收回思緒，迅速沖掉身上的泡沫，抓了條浴巾随便擦擦就往腰間一圍走出去開門。

鐘昇立在門外，看見易思恒的樣子趕緊進屋回手關上門。“有風，別着涼。”

易思恒走回衛生間拿了條毛巾，出來邊擦頭發邊問了句“你回來幹嘛？”，語氣透着冰冷。

鐘昇四下踅摸了一下，又打開衣櫃的門，在裏面拿出一雙一次性拖鞋拆開放到易思恒腳邊。“穿上，咱倆談談。”

易思恒洗完澡酒醒了一半，可一看見他就想起剛剛飯桌上的事，情緒根本平靜不下來。他沒有穿拖鞋，轉身邊往衛生間走邊說：“沒什麽好談的。”

鐘昇跟過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強迫他轉回身看着自己，語氣急切。“易思恒，我不覺得今天我的行為超出了一個領導對下屬正常的範圍，我沒向着他，該制止的時候我制止了，最後我也沒幫他讓你出氣了，而且你當着那麽多人下我面子我也沒計較，你還有什麽可生氣的？”

易思恒扯了扯嘴角，“怎麽着？你覺得你做得挺好了是吧？咽不下這口氣？非要跟我理論？”

“對！”鐘昇被他嗆得火頂天靈蓋，聲音也不自覺地擡高了。

易思恒掙脫他的手，雙眼死死盯着他的臉，連珠炮一樣發難：“你腦子裏永遠有一套你自己的規則，符合主流價值觀，符合社會道德标準，符合公司操作流程，但你不考慮情緒！不考慮我的感受！是，很多時候你的做法沒有錯，如果是一個普通朋友我會認同你，但你是我男朋友！是我最親密的人！我的感受應該在你所有的規則之上明白嗎？”

“咱倆已經分手了！”

“你覺得我說的就今天這一件事兒嗎？”

易思恒吼完，鐘昇沉默了。

他想起跟易思恒幾次因為李潼吵架的情形，每次他都想知道對方到底想讓他怎麽做，每次易思恒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經常說“我不想讓你怎麽樣，我就是不高興”，然後僵持，再然後自己退讓，哄他，或者轉身走開去睡客卧，後來甚至有過半夜開車回北京然後冷戰一個星期的情況。

吵架，吵架，吵不完的架，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吵架，為什麽非得這樣啊？為什麽？

“你到底想讓我怎麽樣？”鐘昇輕輕開口，語氣裏有深深的疲倦。

“你現在問這個問題有什麽意義？我有什麽資格要求你？”

“沒分手的時候呢？”見易思恒愣了一下，鐘昇察覺出他還有事情沒說出來，“反正已經吵成這樣了，都說清楚吧。”

易思恒雙手抱胸，轉身看向窗外。“我想讓你辭職回來。兩年前你跳槽的時候只有原新給了你副總監的職位，而且它在業內又有一定的知名度，确實是個好選擇。後來過了一年你就升了正職，又在這個職位上幹了一年多，刷簡歷也算刷夠了，可以考慮跳到一家規模大一點兒的公司了。那時候我找了通達資本的朋友幫忙留意，可是一直沒有合适的空缺。”

鐘昇一愣。“為什麽不告訴我？”

“因為你先說分手了。”

鐘昇再一次沉默了。

他看着易思恒的側臉，用目光沿着他的眉眼、鼻梁、嘴唇、下巴細細描摹了一遍，忽然意識到自己仍然愛着那張帥氣的臉，愛着他冷靜倔強的表情，愛着他緊致矯健的身體，但為什麽對着由這些元素組成的完整的人卻愛不起來呢？

易思恒忽然轉回頭看向他，眼睛裏反射着屋頂暖黃色的燈光。“我又贏了，你又輸了，對嗎？”

鐘昇點點頭，垂下眼用腳在地毯上碾了幾下。

“我開車也超速過馬路也不等燈，我不可能事事都遵守規則，更不可能去遵守你的規則。我也不可能活得像你一樣理性，我需要感情寄托，需要有人陪我哭陪我笑，陪我在規則以外瘋鬧。”易思恒又把頭轉向了窗外，“鐘昇，你可以活得像個機器人，我不行，咱倆可能真的不合适。所以……我為以前吵過的架道歉，還有今天的事兒，我道歉，其他的我也沒什麽可說了，就這樣吧，你早點兒休息，明天見。”

易思恒說完就進衛生間抽煙去了，鐘昇在原地站了一分鐘也走了，沒再說什麽。

房門一關，屋裏一丁點聲音都沒有了，只剩下衛生間裏的排風扇不知疲倦地轉着，發出嗡嗡嗡的聲音。

易思恒聽着噪音抽了兩根煙，心裏終于舒服一點了。

分手時都沒說出來的話今天終于說清楚了，也算是了卻了一樁遺憾。

以後……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