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看車

第36章看車

易思恒難得十點多就鑽進被窩了，可生物鐘這個磨人的家夥弄得他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他只好爬起來喝了點酒，趁着酒精上頭的勁兒迷迷糊糊睡去了。

夜裏他昏昏沉沉地做了一個夢，夢見那年跟鐘昇一起去景德鎮玩的情景。夢裏的“馬上有錢”光亮如新，他捧在手裏仔細端詳，愛不釋手。正這個時候一個路過的孩子猛地撞在他身上，“馬上有錢”從他手中跌落，摔成了碎片。

鐘昇就站在他身邊，他攬住他的肩膀安撫他，他卻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委屈得哭出了聲，一邊說着“我不想分手，你別走，別不要我”。

驚醒之後易思恒愣住了，腦子沉浸在蝕骨的痛苦中遲遲掙脫不出來。過了一會他用手指抹了抹眼角，發現淚還沒幹，于是擡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然後側過身看向床頭櫃上的電子鐘。

淩晨三點。一個萬籁俱寂的時間，床上一具寂寞的軀體，一縷孤獨的靈魂。

易思恒睜着眼數着電子鐘屏幕上閃動的冒號，又想起昨晚鐘昇望着他時眼睛裏的光。

在一起那麽多年，鐘昇給了他那麽多的溫暖和關愛，他忘不掉，放不下。

所以他又說謊了。

他總是說謊。

那件襯衫并沒有洗，對他的感情也并不是所剩無幾，他只是害怕，怕他知道自己的怯懦和不安，恐懼和懷念，怕他嘲笑，又怕他得寸進尺。

他想縮進隐形的烏龜殼裏，遠離他，可他一聽到消息就跑回來關心、安慰，又把他生生從殼裏拽了出來。

真的很感動，可能……

易思恒輕輕搖了搖頭，頭發在枕頭上磨蹭得沙沙作響。

可能只是經歷了一整天的厄運之後有點脆弱吧，他想。

跟鐘昇之間本來應該像朋友一樣聊聊，然後道謝、道別，可昨晚的狀态實在是太差了，到最後還是脫口而出說了那麽多有的沒的，太沒意思了。

易思恒嘆口氣重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天光已經大亮，鐘昇已經上門。

鐘昇拎着早餐來的，就是那所房子小區門口的早餐車賣的，易思恒喜歡吃的那家。

易思恒開完門道了謝，把早餐放到餐桌上就洗漱去了，收拾完出來看見鐘昇在餐桌邊端端正正地坐着，眼睛一直看着衛生間的方向。

“吃吧。”易思恒說完坐下打開了早餐的包裝袋。

鐘昇也打開包裝袋，邊吃邊問：“昨晚沒睡好麽？臉色這麽差。”

“嗯，做噩夢了，後來一直迷迷糊糊的睡不實。”

“別想那些事兒了，放輕松休息幾天吧，這幾天我休息，可以每天陪你，等下周我上班了可以每天晚上回來，我要求不多，你肯見我就行。”鐘昇說完眼巴巴看着對面的人，等着他的答複。

易思恒抿抿嘴，想拒絕又有點不忍心，正猶豫的時候手機忽然響了。他一看是易思源的電話，趕緊邊往卧室走邊接了起來。

“姐，是有結果了麽？”

“才一天，哪有那麽快？我是想給你派個活兒，反正你閑着也悶得慌。”

“什麽活兒？”

“我朋友介紹了一個土大款，想做投資，周一你去幫我談談。他人在北京，你順便去宋譽那個項目做個盡調。”

“我？我去做盡調？姐，你這……”

易思源打斷了他。“別廢話，讓你去你就去。你不是老催我嗎？你去做盡調，完了寫個報告交給小趙他們上報，我就讓你上會。”

“那第三方和風控……”

“那些你不用管，我說上就讓你上，不過能不能過會我可不保證。”

“行吧……一農業項目大冬天的去做盡調，真是的……”

易思源沒聽他嘟囔，直接把電話挂了。

易思恒回到餐桌邊坐下，看了看鐘昇。“我姐讓我下周一出差，你不用跑回來了。”

“去哪？”

“河北。”易思恒撒了個謊，說完低下頭吃東西，沒敢看他。

鐘昇也不說話了，專心吃飯。

不一會兩個人吃完了，易思恒去換了衣服，跟鐘昇一起出門看車去了。

雖然舍不得換車，但他也不得不承認鐘昇說得對，門面還是要撐一下的。

保稅區那邊各種品牌的4S店很多，兩個人選了幾家逛了一圈，看展車，研究配置，試駕，一上午就過去了。

吃午飯的時候易思恒又跟鐘昇強調了一遍車要自己買，讓他不要搞小動作，鐘昇只好拍着胸脯保證只給參考意見，不私自做決定，易思恒才放下心來。

吃完飯兩個人又去上午沒逛的幾家4S店看了一圈，逛完就往回走了。

路上鐘昇開車，易思恒接了幾個朋友的電話，都是關心慰問的。最後一個電話是楚寧打來的，易思恒該怎麽聊怎麽聊，一點也沒避諱鐘昇。挂了電話他自己都覺得這種行為有點惡劣，心裏湧起一絲歉意。

鐘昇一路上一個字都沒說，直到把車開到易思恒家樓下才鼓起勇氣開了口。

“他什麽時候開始追你的？”鐘昇問，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手緊緊抓着方向盤。

“一個月之前。”

“你一直沒接受麽？”

易思恒被氣笑了。“你腦子是不是壞了？我們倆的狀态像戀人嗎？”

“我的意思是……我想問……你是暫時沒接受還是不想接受？”

易思恒想了想，決定如實回答。“我告訴他我暫時還不想投入另外一段感情，如果我以現在的心境跟他在一起，對他不公平。”

“那你……你對他有感覺麽？”

鐘昇的手抓得更緊了，指關節開始泛白。易思恒每一次答話他都害怕他說出自己不想聽的話，可還是停不下來地想要問，問出口之後又會更加緊張地等待答案，像是等待宣判的罪人，生或者死，就在那個人的言語之間。

也許是因為易思恒沉默得太久了，鐘昇遲遲等不到回答緊張得心跳過速。他正想略過這個問題說點別的，易思恒開口了。

“其實……沒有。我不想騙你，氣你，沒意思，我也不想裝作對你滿不在乎，我的在乎你都看見了，我裝不下去。不過你要知道，我放不下的只是那幾年時光，不是那個跟我吵架、對我不滿、桃花纏身的你。”

鐘昇猛地轉過頭看着他，急切地說：“現在我不是那個‘跟你吵架、對你不滿、桃花纏身’的我了，我不會再做那些事兒了。”

易思恒目視前方，無奈地扯了扯嘴角。“你這是偷換概念。我重說。”他也轉過頭看着鐘昇的眼睛，“我放不下的只是那幾年時光，不是，你。”

鐘昇的腦子有點卡殼，他不知道該怎麽說，怎麽從這個文字游戲裏繞出對自己有利的語言，可易思恒不想給他太多時間，再次開了口。

“謝謝你陪我轉了一天，我就不請你上去坐了。周末我要去看我姐，回父母家，事兒挺多的，你也回家陪陪父母吧，下次再見。”

“思恒！”鐘昇拉住他的手，“下次，不躲我行麽？”

“行，再見。”易思恒說完平靜地推掉他的手，下車離開了。

鐘昇握緊那只帶着他體溫的手，心跳久久不能平靜。

他暫時不會接受楚寧，還有機會。

對，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