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作死

馮荞這一刻腦子裏出奇的冷靜。

不得不說, 寇金萍這個懷孕還真是時候。先是迫于無奈,臉都不要了,兩次跑去二伯娘家求馮荞回家, 馮荞搬回去之後,越發拿捏不住,寇金萍一直處于下風。

之後沒幾天, 馮老三就上了河工, 馮老三一走一個來月, 再回來寇金萍就宣稱懷孕了。

然後,寇金萍就有了作威作福的資本,要讓馮荞伺候她, 跟馮荞要錢,鼓動馮老三為了兒子,跟馮荞、跟楊家要彩禮……

試想,如果寇金萍的計策奏效了……

“寇金萍, 你根本不是弄錯了, 你就是故意裝的假懷孕。你假懷孕無非就是為了仗着懷孕欺負我,把我當丫鬟使喚, 好讓我端吃端喝伺候你,跟我要錢要東西, 要我的彩禮,你早就打定的主意, 等到裝不下去了, 你就設計誣賴我害你流産, 不光能讓我爸恨死我,還能潑我一身洗不掉的髒水,叫我一輩子在這個家裏擡不起頭。”

馮荞一字一句,清晰明白地說着,她盯着寇金萍,不想打她更不想罵她,她就想這麽看着她,看着她寇金萍怎麽把自己作死,看着馮老三怎麽個嘴臉去氣急敗壞悔不當初!

“我說呢,嫁過來七八年沒下蛋,怎麽就突然懷上了。我叫你這個壞貨裝鬼害人!”二伯娘嘴裏罵着,劈手就是一巴掌,扇得寇金萍尖叫起來。

二伯娘一把揪住寇金萍的頭發,亮開了嗓門罵道:“我知道了,你這個賤貨,馮老三上河工走了不在家,你來了月經他也不能知道,你就趁着這個機會裝起了鬼,就說自己懷孕了。這個月你整天在家裏當皇後娘娘,要吃這要喝那,哄得馮老三給你當孝子,給你當賢孫,比孫子還孝順呢,整天屁颠屁颠伺候你。到頭來全是你裝的鬼。”

“你胡說,我肯定是弄錯了,弄錯了的……”寇金萍徒勞地辯解,神色狼狽而又癫狂。

“拉倒吧你,你弄錯了,弄錯了你咋說是醫院檢查過的?你不是還嘔吐還養胎嗎?”二伯娘甩手一巴掌,“你說你個賤貨,你咋就想出這麽壞的主意呢。”

咋想出這麽壞的主意的?一般人想不出來啊,可是寇金萍是誰?寇金萍是重生人士啊,上輩子宮鬥電視劇走紅的時候,寇金萍可沒少看,整天追着看得入迷。當她迫于無奈,腆着臉去求馮荞回家以後,越發落了下風,馮荞對她一步不讓,她不光不敢再欺負馮荞,還一分錢也沒要到。寇金萍跟馮老三吵,馮老三卻說,反正他沒兒子,硬留着閨女的彩禮給誰?

寇金萍心裏能不恨嗎,恨得咬牙切齒,恨得睡不着覺,結果就想到這麽個主意了,電視裏那些妃子娘娘們可沒少用這招,寇金萍仔細設計了一番,就像二伯娘說的那樣,趁着馮老三上河工,等馮老三回來後就說自己懷孕了。果然,馮老三三百六十度大轉身,态度立馬變了。

誰知馮荞當時就沒服軟,擡腳就走,先去了婆家幾天,回來後直接搬到了二伯娘家。寇金萍的獨角戲已經開場了,只能繼續唱下去,繼續唱了這一個月,作威作福夠了,裝不下去了,馮荞偏偏不在家,一直也沒回來,她只好跑到二伯娘家,自導自演了那麽一場戲。

寇金萍打算的很好,簡直沒有漏洞,馮荞就算叫屈,晚上天那麽黑,又沒有別人在場,誰能給她證明呀。最關鍵的,寇金萍再了解自家男人不過了,不管別人信不信,只要馮老三相信了就行了。

寇金萍謀劃着,她這麽一摔,然後回到家就說孩子流産了,馮荞怎麽也洗脫不清,馮老三必然恨死馮荞不說,指不定還能敲詐馮荞一筆,然後還能讓馮老三內疚一輩子,也省得馮老三埋怨她不生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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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是一箭雙雕,寇金萍這一箭下去,預備着射好多只雕呢。可惜了,多麽好的計策。

二伯娘招呼了寇金萍幾個大嘴巴子,高聲一罵,動靜就大了,女醫生這會子也大約弄明白七八分,沒好氣地喝斥:“幹什麽呢?要打出去打。”

“二伯娘,我們走吧。”馮荞挽着二伯娘的胳膊,拉着她就走,多一秒鐘她也不想呆了。

走到門口馮荞瞥了一眼,馮老三似乎還在震驚之中,愣愣地看着寇金萍還沒回神,馮荞拉着二伯娘大步出了門。

“哎,她昨晚打了針的,夜裏還沒下賬吧,你們誰去把錢交了?”

女醫生問了一句,馮荞和二伯娘已經出了屋子,一個字也沒搭理。女醫生只好繃着臉叫馮老三:“你是她男人?趕緊去把錢交了。”

馮老三一個激靈,總算回過神來,兩只眼珠子都已經猩紅了,嗷的一聲撲上去就打寇金萍。

寇金萍尖叫着還在無力地辯解:“我不是裝的,我真不是裝的,我就是弄錯了……她爸,她爸你聽我說……啊……”

馮老三先是巴掌打,寇金萍掙紮哭喊中從床上掉下來,于是馮老三改成了腳踢。

可憐的女醫生一臉無奈地逃出婦産科喊人。

☆☆☆☆☆☆☆☆

屋裏哭喊叫罵地動靜太大,本來守在院子裏的楊邊疆、馮東和馮亮三人早聽見了,趕緊就過來在門口留意。這畢竟是婦産科呢,仨都是沒結婚的大小夥子,并且聽着也不像自家小媳婦(堂妹)和老媽吃了虧,三人站在門口就沒好往裏頭闖。

這會子聽着動靜越發不對勁,楊邊疆叫住一個小護士正打算讓她進去看看,門一開馮荞拉着二伯娘出來了。

楊邊疆看着馮荞,她微微仰着下巴,小臉倔強地繃着,烏黑澄澈的眼睛裏閃着某種亮晶晶的光芒。

“怎麽回事?”楊邊疆急忙迎上去。

“沒事了。”馮荞嘴角微微一翹,露出一個微笑,很輕很淡,卻很舒心。

“哎呦這個賤貨,她可真行啊她,可真讓我開眼界了。”那邊馮東和馮亮迎上二伯娘,二伯娘噼裏啪啦就開始講剛才的事兒,楊邊疆他們一邊聽着,一邊就陪着二伯娘和馮荞往外走。

聽完二伯娘的講述,三個大小夥子也算是開了眼界,楊邊疆一臉被惡心到了的表情,也不避諱馮東他們,伸手安慰地輕輕拍着馮荞的背,沒說話,心裏卻盤算着往後絕對要離他那位岳丈家遠遠的。

“啧啧,還有這種事?”馮亮咋舌,嘴裏嘀咕了一句:“人才呀。”

“媽,你先歇口氣。”馮東打斷二伯娘滔滔不絕的臭罵,打開手裏的油紙包送上去,“早餓了吧?媽你跟馮荞先吃個包子。”

“折騰一夜,可不餓了嗎。”二伯娘伸手拿了個包子,啊嗚一口咬掉半個。

馮東把油紙包遞到馮荞跟前,楊邊疆伸手拿起一個,試了試說:“等這半天都冷了,別吃了吧。我們幹脆先去飯店喝點兒熱湯飯,暖和一下再回家。”

二伯娘看看咬了一半的包子:“冷了,哎呀湊合吃點兒算了。去飯店貴死了。”

馮荞軟軟地嘀咕一句:“冷死了,我想喝熱乎乎的丸子湯。”

于是大家都沒了意見,一起出了醫院大門就打算去公社飯店。馮東一回頭忙說:“等一下,咱就這麽走了啊?”

“咋啦?”二伯娘反問,“不走你還想留着幹啥?”

“咱們昨天晚上拉驢車來的。”馮東說,“我昨晚找不到地方,把驢車拴在醫院後頭了。”

于是馮東跑去趕驢車,大家坐上驢車,楊邊疆騎自行車跟着,一行人說說聊聊來到公社飯店。

因為臨近春節,忙活一夜,今天都大年二十六啦,飯店裏一個人都沒有,好在那時候都不放假,楊邊疆招呼服務員趕緊做幾碗丸子湯來,冷包子先放着,重新要了熱騰騰的菜肉包子來吃。

蘿蔔丸子澆上滾熱的蔥花湯,飄着清爽的白菜葉,馮荞還特意加了一小勺辣椒面,熱辣辣的,一碗下去渾身都暖和起來了。興許是折騰一夜,真餓着了,她只覺得今天的丸子湯尤其好喝。

楊邊疆早晨上班吃完來的,陪着也要了一碗湯,見她喝得那麽香,一臉幸福滿足的樣子,楊邊疆忍不住心裏也跟着幸福滿足,趕忙把自己碗裏的丸子夾給她。

吃飽了飯,太陽也升得老高了,寒冬臘月裏難得有這麽好的太陽,馮荞這一夜沒睡好呢,楊邊疆便說幫她請了假,叫她回去休息,自己先回農具廠上班。

于是馮亮趕着驢車,曬着暖陽,一路悠哉游哉地回馮莊村。走到半路,他們遇上了馮小粉。

馮小粉行色匆匆,穿着棉襖棉褲,頭上圍着蔥綠色的圍巾,一邊走一邊呼哧呼哧呼着白氣。她昨晚就聽說了這件事,可天黑路遠也只能幹着急等着,一早收拾了才往醫院趕。

遠遠看見馮亮他們的驢車過來,馮小粉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一步步迎上他們。

“馮荞……”她看着馮荞,“我媽呢?”

“你媽……在醫院。”馮荞說。

“我媽咋樣了?馮荞你也太狠毒了,你咋能推我媽呢。”

“狠毒的可不是我。”馮荞語氣很平靜,她看着馮小粉一臉擔憂的樣子,真不知該不該同情她,該高興還是該替她難過。馮荞慢悠悠跟她說:“小粉,你媽懷孕是假的,她裝的,我沒推她,你媽裝懷孕來誣賴我。”

“你胡說!”馮小粉跺腳。

馮荞:“那你就當我胡說吧,我哄你玩呢,你媽真懷孕,你媽肯定能給你生個胖弟弟。”

“馮小粉,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呀?你媽裝鬼假懷孕,醫生都已經查出來了,她故意想誣賴人呢,馮荞可沒推她,她自己裝鬼自己作死。”二伯娘啧啧兩聲,“哎喲喂,馮小粉,你說你怎麽攤上這麽個媽呢,不是我說你,你這也不小了,自己也該知道點兒好歹,可別整天跟她學。”

馮小粉慌亂地看着他們,神情驚疑又迷茫,半天沒說出話來。

“你媽估計還在醫院呢,要不……你去看看吧。”馮荞說着叫馮亮,“三哥,咱們走吧。”

馮亮一抖缰繩,毛驢繼續往前走去,驢車漸行漸遠,馮小粉還站在那兒看着他們發愣,老半天才扭頭往前小跑,馮荞也扭頭看着她,馮小粉穿着厚厚的棉襖棉褲,跑起來顯得有些笨拙。

腦補一下寇金萍此刻的情形……馮荞心裏還真有些同情馮小粉了,這大過年的,以馮老三那個德性,也不知接下來等待她們母女的是什麽。

小村莊裏屁大的事情也瞞不住,昨晚的事情已經傳開了,他們一進村,就有人關切地上來詢問。

于是二伯娘拿出她橫掃一切的戰鬥力,從進村一直講啊講,逢人就講,一直講到自家門口。

這下子,大過年馮莊村可不缺閑談的話題了。

馮荞回到二伯家,二伯娘忙着去講給二伯聽了,馮荞進了她跟二伯娘住的裏屋,很孩子氣地踢掉棉鞋,脫下棉襖随手往床上一甩,就鑽進了被窩。

一開始卻睡不着,翻來覆去,想着今天的事情,想了一會子,被窩裏捂熱乎了,困意也來了,她迷迷糊糊睡着了。中間馮東進來看她,本打算叫她起來吃午飯呢,見她睡得很香,索性就由着她睡了。

一覺睡到日頭偏西,尋思着反正太陽都快落了,被窩裏那麽暖和,就再懶懶的捂一會兒吧,于是就又捂了一會兒,楊邊疆下了班跑來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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