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哥兒仨
馮荞做了個“年終盤點”, 很滿意去年的收入。想到來年要花錢買糧食吃,開支就要多出一些,頓時又覺得任務緊迫——
一年要比一年強呀, 必須保證明年攢錢不少于五百塊。
她彼時還想不到更多的掙錢法子,每天要上班,也沒法幹別的, 于是決定再養兩頭豬, 多養幾只雞, 反正三哥說過了,上邊已經不限額了。
這個春節,除夕和大年初一他們是跟爸媽一起過的。大嫂跟楊媽媽大吵一架之後, 索性也不來過年了,年夜飯一家三口都沒來,只在大年初一那天,大哥領着大豆來拜了個年, 楊爸也沒給好臉色, 大嫂則壓根沒露面。
年初二是回門的日子,夜間下起了雪, 早晨一開門,大雪封門啊, 足有兩三寸厚,好幾年沒見這麽大的雪了。
按照風俗, “娘家人”大堂哥馮海帶着馮亮, 踩着雪花一起來接馮荞回娘家。馮荞準備了幾個菜, 有魚有肉,留他們在家吃午飯,楊邊疆陪着喝起了小酒。
這樣的天氣裏,烤着火爐喝着小酒,好不惬意。楊邊疆一邊讓馮亮說說省城和大學裏的新鮮事兒,一邊遺憾馮東沒一起來,喝酒小聚咋能缺了他呢。
“本來要一起來的,我媽讓留一個在家幫忙幹活,讓把院裏院外的積雪都掃幹淨。接妹妹回門,老大自然要出馬的,剩下一個名額我跟二哥剪子包袱錘,我贏了,二哥這會子正在家裏掃雪呢。”馮亮笑得好不得意。
“三哥,你不是使詐耍賴了吧?”馮荞不留情面地拆三哥的臺。
馮亮:“瞎說,我還用使詐嗎?”
馮荞點點頭,嗯明白了,那就是說耍賴了。
馮海:“有啥好遺憾的,吃完就走,晚上到我們家兄弟幾個繼續喝。”
小夫妻于是拎上兩樣點心,興致勃勃跟着馮海馮亮踏雪去了馮莊村,出了門雪天雪地,遠處一片白茫茫,路都看不清了,一腳踩下去雪沒着腳脖子深。
好在只有三裏路,四人說說笑笑地一路步行,竟絲毫不覺得冷,走得渾身熱乎乎。天地間一眼望去沒個人影,積雪踩下去咯吱咯吱地響,走過去一溜兒腳印。路上偶爾遇到一兩個人,不用問也都是像馮海馮亮這樣盡職的哥哥,大雪天攔不住接妹妹回門呢。
馮荞穿了件米黃色棉襖外套,圍着紅紅的拉毛大圍巾,紅得耀眼,走在雪地裏格外醒目。楊邊疆起初還怕她滑倒摔着呢,想拉着她的手走,誰知人家卻不領情,還專揀路邊沒人踩過的雪地走,興致勃勃的樣子。
一路上,幾個人還讨論着雪這麽大,可以趁機捉野兔子捉野雞,據說大雪天野兔子躲在雪窩裏,喘氣熏得那一塊雪發黃融化,伸手下去一掏就捉住了。馮亮還說,這麽大雪野兔子就算想跑也跑不快,很容易追到,馮荞又跟他辯論了起來,馮荞的看法,雪大野兔子跑不快,可人也跑不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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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工夫就到了馮莊村。一進村路就好走了,農村人淳樸厚道,沒有各掃門前雪的說法,村裏的主路已經掃出了一條小路,二伯家的巷子也掃出了小路,進了二伯家,院子裏的積雪果然已經清掃幹淨了,堆了巨大一堆在容易下水的西南角,馮東和小胭正興致勃勃地要做個最大的雪人。
馮亮和馮荞于是立馬加入了做雪人的行列。
二伯娘給他們準備了豐盛的晚飯,菜一出鍋,三位舅哥就拉楊邊疆一起喝酒去了,小火爐,老燒酒,豬肉炖粉條,還有熱騰騰的餃子,又跑去把大伯家的大堂哥也叫來,幾個年輕人從下午四點多一直喝到天都黑了,說說笑笑慢慢喝,居然沒有一個喝醉的。
大堂嫂孩子小今天沒能回門,也來熱鬧了。幾個男的喝酒,馮荞跟大堂嫂和小胭她們吃飽了餃子就聊天說話,逗着小寶玩。
還在年節裏呢,馮荞給小寶準備了一個壓歲小紅包,大堂嫂硬是不要,馮荞就往小寶的棉花帽子上一塞,笑嘻嘻警告大堂嫂:“我給大侄子的,大嫂你不許管。”
“不能要,他這麽小,他要啥錢呀。”
大嫂拿下紅包還要塞給馮荞,一歲半的小寶卻伸手抓起紅包,笑嘻嘻地抱在懷裏不撒手。大家看着小寶貝都哄笑起來,馮亮點點小寶的小鼻子說:“這小財迷,随你姑姑,就知道錢是好的。你說都像你這樣,共産主義還怎麽實現呀。”
于是大家又一陣哄笑,小寶也咧着剛長了八顆牙小嘴跟着傻樂呵。其實小家夥大約并不知道錢是好東西,就是看着紅包紅彤彤好玩吧,本能地想要人家給他的東西。
“邊疆,今晚跟馮荞就在這兒住吧,都不許走,如今咱蓋了新房,住得下。”二伯娘豪氣幹雲地一揮手,做出安排,“小胭啊,你今晚跟我睡,把你屋給你姐和姐夫住;當家的,你今晚去住新房吧,跟你兒子睡一晚。”
“好嘞!那我去把我那床好好收拾一下。”小胭笑嘻嘻答應着,“其實不收拾我的床也不算亂,比三哥那小豬窩強多了,他都不疊被子。”
“好你個小鬼丫頭,還敢貶損我?看我怎麽收拾你。”馮亮舉起兩個爪子吓唬小胭,又作勢要去擰她耳朵,小胭捂着耳朵笑嘻嘻跑了。
這是馮荞和楊邊疆結婚以來第一次在二伯娘家留宿,新房子蓋好以後,馮東搬到了新房住,馮亮的床也放在新房那邊,小胭就搬到中間馮東原本住的屋子,只有一間屋,擺着一張小木床和一個放衣服的小木箱,被褥素淨,小胭已經體貼地收拾好了。
“就是床太小,你倆擠擠暖和。”二伯娘送了個枕頭來說。
馮荞正準備收拾洗漱,馮亮又敲門伸頭找楊邊疆,喊他一起去田野裏下套逮野雞。大雪天是逮野雞的好時機,雪天雪地野雞找不到食物,下個特制的繩套,撒一把糧食做餌。這會子去下套子,明天一清早野雞起來找食兒,一不小心就被逮住了。
馮亮笑着叫馮荞:“你去西屋跟小胭烤爐子燒地瓜吃去,我們逮到野雞明天炒給你吃。”說完,加上馮東,三人拿着手電筒,一起借着雪光出門去了。
馮荞撇嘴,幾個大男人玩心還這麽大,她于是跑去西屋跟二伯娘和小胭說話聊天,烤地瓜片、烤土豆片,二伯娘又唠叨了一回,問她啥時候要個孩子。
“你大伯娘還專門把我喊去說呢,我跟她也解釋不清,我就說人家年輕人如今會搞計劃,想啥時候生都行。不過你們也該生一個了,不然你婆婆不着急呀。”
馮荞笑:“跟她說過了的,她也沒催。”
二伯娘:“你婆婆倒是個難得的好人。也該準備啦,我跟你這麽大的時候,馮東都生下來了。”
聊了一會兒天,吃了一個烤土豆,逮野雞那哥仨還沒回來,馮荞撇嘴:“他們三個別是叫黃狼子精捉去了吧?”
小胭:“也說不定叫野雞精捉去了。”
說完倆人就哈哈哈捂着肚子笑,二伯娘也笑,笑夠了說:“你兩個丫頭先去睡吧,好容易他們仨混在一起玩一回,還不知道浪到啥時候回來呢。”
馮荞也不想等了,坐在爐子旁邊熱水泡了腳,抱着二伯娘給她裝好的熱水袋回去捂被窩。
不知是白天走雪路累了還是玩得太痛快,馮荞沾床就睡了。也不知睡到什麽時候,迷迷糊糊某人親她,馮荞睜開眼,楊邊疆臉對着臉,咧着嘴對她笑,見她醒了就貼上來親親嘴。馮荞拍開他,叫他去洗腳。
楊邊疆倒了熱水洗手洗腳,身上寒氣散了,趕緊上床摟媳婦。
他一伸手,習慣性地把媳婦暖和柔軟的身子往懷裏摟,嘴裏讨好地表功:“媳婦兒,等急了沒?我們下了好幾個套子,一準能捉到野雞,明天天一亮就能給你捉回來。”
馮荞睡意正濃,嘤嘤嘤往他懷裏鑽了鑽,順手捂住他的嘴。楊邊疆本來還想幹點兒什麽,可媳婦已經閉上眼睛睡了呢,他又沒忍心。
小媳婦要是被擾得狠了會咬人的,真咬。
☆☆☆☆☆☆☆☆
睡得晚了,第二天馮荞盡可以睡懶覺,楊邊疆卻要早起去農具廠值班。那時候春節沒有放假的說法,要堅持革命工作嘛,可是大家又要過年,徐師傅就特意在年裏年外這幾天排了個班,兩人一組,大家輪流值班保持廠裏有人,其他人就可以在家安心過個節了。
當時排班師父還說呢,小青年初二要回門,抽不開身,就特意把楊邊疆排在初三了。好巧不巧,這麽大的雪。
他師父怕是疼徒弟疼過火了。
楊邊疆哀怨地摟着媳婦狠狠親了兩口,不情不願地爬起來,吃了二伯娘給他煮的餃子去農具廠值班。這天氣也沒法騎車了,一路步行,好在他在西藏當兵好幾年,習慣了艱苦的環境,這樣的大雪對比藏北高原的雪就是小巫見大巫了。
臨走時又來跟媳婦告別,馮荞裹在被子裏跟他揮揮手,叫他下午不用來接她了,這麽點路,她中午吃過飯自己就回去了。
“那也不行,雪太大,叫馮東送你回去。”
“知道啦。你慢點兒走,反正這天氣遲到一會兒也沒人管。”馮荞揮揮手,很沒革命情誼地縮進被窩繼續睡了。
楊邊疆不放心,又特意跑去囑咐馮東:這麽大雪你務必要送我媳婦回家呀,她一人回去可不放心。結果馮東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說那是我妹妹,要你講?
這下,楊邊疆終于放心地出門去值班了。
馮荞睡飽了起來一看,依舊是陰天,陰天也好,要是太陽出來,照着大雪肯定刺眼睛。二伯和二伯娘都習慣了早起,馮東已經起來了,去巡視昨晚下的套子,竟真的拎了兩只野雞回來。小胭起得也很早,她做晚跟二伯娘睡的,二伯娘一起床她就跟着起來了,正看着小火爐燒水,準備收拾捉來的野雞。小胭嘴裏還念叨着,要是再能捉一只野兔就好了,她喜歡吃麻辣兔頭。
馮東:“有野雞吃你又想兔子,回頭雞頭留給你吃行了吧。”
這家裏睡懶覺的就只有她和馮亮了。馮荞自己笑笑,以前她也習慣了早起,經常四更天就起床推磨,天蒙蒙亮就烙完煎餅去上工了,結婚分家後過得太自由随性,竟學會睡懶覺了。
對此二伯娘振振有詞,早起來幹啥呀,老輩的講究,年初三就應該安睡遲起。
馮荞洗漱完,跑去坐在爐子跟前梳辮子。頭發太長,去年她倒是剪了兩次,楊邊疆親自動手剪的,每次就只剪掉一小段發黃分叉的辮梢,兩條辮子一直保持着到屁股的長度。
二伯娘看着她梳頭,就指着她對小胭打趣道:“你看看你姐,結婚一年了都,還梳着姑娘家的大辮子,不知道的還當她是沒嫁人的大姑娘呢。”
馮荞笑,自己沒好意思說,有一回張師傅的老伴兒到廠裏來,不認得馮荞,還問她有沒有婆家呢。
“馮荞啊,要不你剪了算了,還像個小媳婦的樣子。你看村裏那些小婦女,都是剪得短頭發,要不你就剪短點兒再紮,梳洗也更方便。”
“……他不讓我剪。”馮荞忍不住有些羞窘,想到某些情景忍不住就臉熱。楊邊疆總喜歡玩她的辮子,她其實自己也嫌頭發太長麻煩,幾次要剪,可楊邊疆堅決反對。然後兩口子那啥的時候,他還喜歡拉着她的辮子瘋。也不全對,小媳婦全身哪哪都能讓他瘋,結婚這都快一年了,整天如膠似漆地瘋。
二伯娘:……算了你們年輕人随你們恩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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