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應宴散竹園

應宴散竹園

顏回繼續說道：“那孩子不認生，雖不知你為何帶個孩子回來，但你也不必牽挂，安心養傷，我們自會照料好。”

“好。”

…………

過了半月有餘，雖未完全修養好，但他也不需整日泡在淨池中了，終于在此夜起身離開淨池。

墨發随風襲襲，身如玉樹，舉步生風，微微含笑，眼中卻清冷萬分。

紀鳳秋已在日前被接到他宮裏來了。

顏回說這小子怕黑，夜裏睡了也不肯滅燈，而此刻屬于他的寝宮卻一片漆黑。

蘇辰羽問旁邊的仙娥道：“人呢？”

仙娥道：“殿下，夜已深了，小公子已經睡下了。”

“他不是怕黑麽，怎不點燈？”

仙娥聲音微微顫抖，回答道：“怕是夜裏風大，不慎吹滅的。”

燈滅了你不會再點嗎？

吱吖一聲，蘇辰羽輕輕地打開門。

殿內一片漆黑，只靠着窗外照進的月光看清一點事物。

月光下隐約可見床榻上縮着一小團，好像，還在輕微地顫抖，蘇辰羽輕聲走到床邊，怎料手剛撫上被子，便換來被子裏的小人猛得一顫，吓得驚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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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魔童，被收了所有的記憶，封印了天生骨血裏的邪，也會變成凡人一樣，畏懼微不足道的東西。

“是吾。”

軟被裏的小人明顯一頓，繼而猛地鑽出被窩，卻不想這動作太猛了些，額頭正重重的撞在蘇辰羽下巴上。

紀鳳秋瞪大了眼睛，一下子紅了眼，從被窩裏鑽出來猛得撲到蘇辰羽身上。

小鳳秋道：“仙君，你...你回來了！”

仙君？總歸是不叫美人哥哥了。

蘇辰羽忍着痛，安撫道：“嗯，吾回來了。不是怕黑嗎，燈被流風吹了，怎不叫外頭的仙娥把燈再點起來。”

小鳳秋聞言，好看的眉毛都杵到一塊了，委屈道：“我喊了，沒人理我。”

蘇辰羽揮手将屋內的燈都掌亮，安撫道：　“睡吧。”

小鳳秋帶着濃厚的鼻音嗯了一聲，撲到蘇辰羽懷中，抱個滿懷，好一會才重新躺下歇息。

走出殿門時冷冷地看了侍候的仙娥，她也正巧擡眼對上蘇辰羽的視線，頓時吓得心驚膽顫。

一向含笑待人，從不說半句責備話語，仁慈溫和的太子仙君，此刻的眼神是如此冰冷無情，就好像她是将要被審判的微小而又肮髒的塵粒，令她戰栗不已。

自那晚之後，太子宮便多了一個叫子衿的修子，也神不知鬼不覺的少了一個仙娥，不會有人發現，因為這位靜虛太子早就聲名狼藉，即使是帝君的親血脈也不受待見，所有人都只會認為又一個仙娥偷偷溜走去尋其他好去處了。

“辰羽！”

蘇淩飄飄徐行，手裏還拿着個膳食盒，同顏回一起來此。

蘇辰羽正在淨池修神，擡眼望去，道：“你們來了。”

蘇淩也脫下外衣入水，笑道：“啧，太子殿下好會享受。”

顏回道：“玄淨聽說你回來，特意做了些吃食來。”

打開一看，兩盤子的黑黢黢。

蘇淩道：“嘗嘗？”

蘇辰羽嘴角微抖，岳千秋年年給蘇辰羽做吃食，每次送來都是一團子黑黢黢，初始并未想打擊她這一番心思，便硬着眉頭吃了，未曾想讓她誤會頗深，每每逮到空閑的時間就要埋在食房中，可做了這麽多年，廚藝也是未有半點進步，真是頭疼。

蘇辰羽道：“送去給子厚吧。”

他那老實憨厚的小将軍會替他吃下這美味佳肴的。

顏回并未下水，在旁沏茶，笑道：“你慣會折磨他。”

顏回又道：“你回來這麽久，還未真正在清域裏露過面，玉婵想為你辦個熱宴，你可應允？”

當年仙友勸他莫要消極，卻被他統統一鞭打出宮外，好不丢臉，自此後便再沒有旁人想踏足他的承德殿，他回來這麽些日子，就算不對外稱閉關養傷，也不會有人上趕着來看他。

“有多少人是真心盼我回來的，又何必這般嬌作呢。”蘇辰羽道。

蘇淩道：“無論如何，你都是帝君的血脈，天地間唯一的古族九鳳，可與古神相稱，仙城裏的雜碎糟污，你不必理會太多。”

“顏仙君，蘇将軍。”紀鳳秋行禮問候。

他自剛才就到了，只是沒有他可說話的餘地。

蘇淩正正經經地看了一眼，道：“這就是你撿來的那個孩子？”

蘇辰羽道：“嗯。”

蘇辰羽指了指玄淨送來的東西，道：“玄淨送的，你将它送到子厚那邊去。”

蘇淩打趣道：“什麽玄淨，叫得如此生分，年年為你做膳，你便這麽打發了？”

顏回也随之而笑，道：“若是無意于此，殿下可莫要耽誤人家。”

就這兩番話，子衿內心動作豐富得很，心裏默默記下玄淨。

顏回故作惋惜：“只道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蘇淩轉而又道：“你叫子衿？可有興趣到我座下來，我座下可有三位漂亮的神仙姐姐與你相伴。”

子衿被問得一愣，到他座下去？

顏回笑道：“哪有當着主人的面撬牆角的。”

子衿看着蘇辰羽道：“仙君，我不去。”

“看來這牆角你是撬不走了。”

蘇淩面露失望，道：“玉面郎君不如意，只道無情卻有情。”

顏回瞥了他一眼，道：“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蘇辰羽正起身，紀鳳秋立馬将外袍給他遞上，十分恭敬，若不是他年紀尚小，還不及蘇辰羽腰間，大有要為他披上的架勢。

蘇辰羽道：“吾先回去了，熱宴便擺在竹園吧。”

路上，蘇辰羽突然開口道：“晚宴前收拾好東西，前去仙城吧。”

紀鳳秋一臉懵，“仙城？”

“以往諸多有慧根的修子都是從仙城或是下界修仙門派升到清域中來，雖說你是随吾而來，但也不好破了規矩。”

“是。”

蘇辰羽應玉婵仙君的宴，夜幕到了散竹園來，不過他又是最後一個到場的。

“靜虛真君。”

“殿下安。”

衆人一一問好，唯秦雁在底下撇嘴白眼，生怕旁人不知他未向太子問安。

玉婵仙君看了他一眼，關心道：“殿下，身體如何？”

蘇辰羽笑道：“勞你牽挂，吾無大礙。”

玉婵仙君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十分恭敬，邀蘇辰羽坐到上席去。

蘇辰羽擺手道：“玉婵，今夜是你做東，我怎可入上席。”

蘇辰羽遲遲不肯入上席而坐，玉婵也只好作罷。

自他來，宴上便沒有一個敢先開口說話的，都悄咪咪得冷不防盯着蘇辰羽，唯秦雁這刺頭開口道：“聽說殿下當年孤身一人前往無妄山取一上古神明遺留下的寶物，那寶貝可是取到了？怎不讓我等開開眼吶。”

“秦君好會打趣，吾當年受人算計，到無妄山只白白遭了一罪，未曾取得什麽寶物。”

“哦？是誰人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算計九天之上的太子殿下，真是駭人聽聞，不過太子殿下您也是，既是受人算計，怎不早些露出九鳳真相，我等悉知，必要奔赴助殿下一力，殿下您又何必逼得自己神澤散盡，您這三百年是去了何處，連帝君都未曾尋得到您。”

蘇辰羽放下夜光樽，聲音又柔了幾分，道：“吾不知竟惹秦君憂心了，吾便自罰三杯吧。當年吾神澤散盡，再回清域已是不可能了，不知不覺便走遍三界四洲，見了許多未曾見的事物，一時深覺趣味，放縱一游，途中雖頗為兇險，但也樂得其中。”

蘇辰羽又道：“秦小将軍，你可是覺得玉婵備得仙果不好？”

秦雁還未明白這話頭，蘇淩便道：“若是你不喜歡，那便賞給下頭的仙娥吧。”他這張嘴若是停不下來，那也別浪費了這仙果，畢竟一顆可值得上百年靈力。

顏回接着他的話，笑道：“祁正真是事事先為小仙娥着想，難怪仙娥們私底下總誇你會憐人。”

蘇淩道：“也是你不知疼惜，難怪你座下一位仙娥也沒有，成日跟在你這鐵公雞座下，修為多久才能精進一次。”

顏回反擊道：“我可記得祁正你二十歲時便喜愛去趙仙君桃園裏偷桃吃呢，一顆仙桃抵上兩百年的修為，你的修為倒是時常精進嘛。”

席間一衆笑聲，氣氛也逐漸緩和了，衆神歡暢快談，杯酒相碰，頗為熱鬧。

蘇淩哼了一聲，羞了半臉，過了半響道：“你慣要打趣我。”

顏回就愛拿他作趣，又道：“祁正可別在席上醉了酒，再去趙君的桃園裏偷桃啊。”

蘇淩怕是真的有些醉了，看了一眼當事人，低聲道：“晚些再去又如何。”

這下倒是讓顏回有些不知所措了，這趙離蘭就坐他身旁，他就當面低估着偷人家仙桃，真喝醉了。

趙離蘭微微笑道：“兩位何必這麽見外，要吃仙桃自跟我說一聲就是，我把仙桃送到你們宮裏去，免得祁正腦袋不清，在我桃園裏踩空了腳摔跟頭，反是弄傷了自己，得不償失啊。”

顏回道：“那趙仙君也說話算話，下了宴席，你可得送幾盤仙桃過來讓祁正飽飽口福，免得他饞嘴，半夜總跑到你園子裏。”

趙離蘭笑笑不接話，眯着眼偷偷撇了蘇淩一眼，他可巴不得蘇淩多來他這跑幾趟。

蘇辰羽也正有興趣地多喝了幾杯酒，當他再擡頭時，也不知宴上什麽時候召了花仙來作舞，且有位大膽的仙子舞到他身旁來。

仙子用妖嬈的舞姿輕輕逗弄着蘇辰羽，可他又不近女色，仙子舞了多時都不見蘇辰羽有任何反應，那仙子倒是極其大膽，一時不甘心，竟将整個人都倒在蘇辰羽身上。

這一下也惹得蘇辰羽有些不滿，就像身上黏了一攤爛泥，但他未露出任何其他神色，正當仙子想要伸手摸他，卻是一陣驚呼。

“殿下醉了。”子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