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蘇淩解困

蘇淩解困

“想來，咱們認識這麽久，還是見你這悶葫蘆第一次違背督主的聖意...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竟跑過來救我這個叛徒，淪落到如今的地步，連我都替你不值，若換作是我.....肯定不救你。”

九方轍沒說話，聽他默默講着，眼底幽暗不明，不知在想什麽，也看不透他的情緒。

“你知道我是什麽人嗎？”

“不知道。”九方轍如實回答道。

雲舟慢慢睜開眼，看着烏漆麻黑的洞頂，他已經無法再像魔人一樣擁有夜視的能力，只有外面時不時打響的雷聲才能讓他看清一二。

“我....原本是仙界青山派的一名修子，那時二師兄看我不順眼，總是背地裏欺負我，後來我忍不住打了他一次，他便告了師門，将我趕了出去，被趕出門的修子，是不會有其他門派再要的.....我念家回塵，卻不想那畜牲懷恨在心，将我一家趕盡殺絕，可憐我那未過門的妻子，遭了無妄之災，連魂魄都被碾的稀碎。”

“後來，我堕入了鬼道，卻因少了幾魄，鬼體孱弱不堪，日日與最低級的鬼魅争食，陰溝窪裏，什麽犄角旮旯我都爬過，肮髒不堪。想來，若不是有一次督主碰見了我，将我撿來，我現在還在過着那種日子呢。”

九方轍悶聲問道：“你為何要叛？”

他想了一會，似乎連自己也不知道，“不知道，大概是不甘心吧，也許是天天過着這樣殺戮的日子太無聊了，其實我修靈道的時候也蠻好的，後來神帝找到了我，要我為他做事，也不知怎的鬼迷心竅就答應了。”

“那你可曾後悔？”

他沉默了，轉頭窩進了九方轍的胸膛裏，沒有回應，或許是後悔的。

“算了，看你這麽誠懇來救我，以後不嘲笑你娶不到媳婦了，等我好了，親自幫你讨個老婆回來。”他悶聲道，聲音不易察覺地有些顫抖。

“不要。”九方轍直截了當的拒絕道。

雲舟低笑了幾聲，若不是現下雙方負傷，躲在這陰暗的山洞裏，他們該認為還是同往日一樣這般調笑。

九方轍也受了重傷，臉色迅速蒼白下來，漆黑的洞穴裏，雲舟看不見，只能感受到彼此漸漸冷下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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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裏是這樣的沉默和寂靜，外邊沙沙作響的雨和轟隆隆的雷聲都比他們吵，将他們淹沒。

“對不起。”

九方轍輕輕應了一聲，知他已是油盡燈枯，說了那麽多話，故作輕松，都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漸漸的，他感覺到雲舟沒有了一點點的溫度，緊緊握着他衣襟的手也松了。

他偏頭看看外面，一道雷正好閃過，照出雲舟緊閉了的雙眼。

真糟糕。

九重天上，幾人正在苦戰。

蘇辰羽與紀鳳秋同戰顏回，而紀鳳珉和鴦伽則要應對帝君和古蔓，但古蔓之力實在強大，它甚至可以操縱樹上的肉身進攻。

絕生弓的萬靈箭不斷，帝君化出古帝印，只見那古帝印飄到古蔓樹心之內，片刻即發出刺眼的神光，帝君也随之消失了。

腳下開始沉淪，淨天池開始坍塌陷落，衆人紛紛失去靈力般在上空堕落，淨天池已經沒有了任何神澤靈力，全部被古蔓所吸收，原本清澈見底的天池底下是盤根錯節的蔓根。

鴦伽和紀鳳秋幾乎同時抱住了身邊的人，被重力狠狠往下拉扯。

不知是什麽突然闖入淨天池，一個飄渺塵淨，類似神魂的巨大鳳凰飛來，随即一股強大沖天的靈力幾乎是鋪天蓋地的向他們襲來，将他們震暈。

一陣昏天地暗，蘇辰羽緩緩睜開了眼睛，竟來到了一片世外桃源，是他小時候生活的地方。

回想起剛才那一陣強大的靈力，蘇辰羽心下一涼，不敢再往深處想。

“辰羽。”

他聞聲回頭，失聯已久的蘇淩竟在一棵桃樹下渾身纏着藤蔓，頸處是一串詭異妖言的粉白桃花紋，直沒入肩膀以下。

“阿淩，這是哪兒？”蘇辰羽開口問道。

蘇淩微微扭着身子，似乎想找個舒服點的姿勢，但他一動，藤蔓便纏得愈緊，最後也只好作罷。

他仰頭道：“不必擔心，我沒事。”

桃樹是趙離蘭的本命明顯，他是被趙離蘭囚禁在這裏了。

蘇辰羽皺了眉，欲要召出清凰将這桃樹砍掉，蘇淩卻阻止道：“不必，這是趙離蘭的神魂所化，砍不斷的。”

“這些日子，我知道了很多。”

蘇辰羽眼神變得複雜，聽着他繼續說。

“盡管你有意瞞着，但清楓真君和宸太子君殘留下的前塵我也都知曉了，我也是剛剛知道往生棺可以照映出使用者的前塵往事，辰羽吶，我竟一直不知你背負了這麽多。無妄山崖底和萬神殿中那些年，你該是多麽難過和煎熬，黑暗，痛苦，恐懼，無休止的折磨，而我竟到現在才知。”

他在為蘇辰羽難過，為他而悲傷，為他而感到自責內疚。

蘇辰羽沙啞道：“都過去了。”

他聽見一直低着頭的蘇淩突然哽咽了一聲，因為壓抑自己而輕微發顫的身軀。

“趙離蘭和顏回是帝君的人。”

蘇辰羽瞳孔驟縮，顏回那一刀已成事實，無可改變，可他更沒想到趙離蘭竟也是帝君的人。

“他一直在我身邊潛伏，悄無聲息，玄淨和子厚本已被玄宗安排到安全的地方，是我，是我沒有防他，将他們的行蹤暴露，害他們被趙離蘭抓走了......”

難怪，難怪天地各處他都尋覓不到他們二人半點神息，原是........

“當日獻魔大陣，秦川透透去報紀鳳秋的行蹤，我是知道的。趙離蘭堅持要我那日遠離淨天池，甚至将我囚禁，我便知此事不簡單，帝君原意是要毀掉封魔冰晶，讓你再陷于當年宸太子的境地。

到時不管你是否選擇投入淨天池獻祭，或是紀鳳秋出來報複，于他都是有利的。我想若是讓紀鳳秋出來，或許比毀掉封魔冰晶的後果好些，便沒有阻止。我早知秦川心有不軌，可是我卻只能看你深陷險地，是我對你不住。”

蘇辰羽道：“不論封魔冰晶是否被毀，紀鳳秋都會出來的。你無錯，也沒有對不起我。”

蘇淩幹笑幾聲，道：“你反還要來安慰我。”

“趙離蘭用同身咒威脅我，他要往生棺，我不給，他要進古巢，我不讓，帝君派秦川前去刺殺你，但我深知他的性子，料想你不會有事，趙離蘭知秦川活不了，以此作脅，逼我交出往生棺，我不願多于虧欠，更不願被人脅迫，最後吞下了同身咒。”

蘇辰羽霎時白了臉，蘇淩卻仍是樂觀的笑着，只是眼中淡漠。

“還記得那年你回域正巧碰上魔人侵襲，現身接住了被打傷的玄淨，拿過她的神器，耍得一套回馬槍。”

“……記得，那次你還怕我被魔君傷到，召出鳳凰一直跟在我身後護着。”

“嗯，你直搗長龍，魔君步步退舍，捉了幾個小修做人質。”

蘇辰羽捏緊了往塵，心中陡然升起不好的預感。

“那次，秦川秦雁兄弟二人的大哥秦賢，也在裏頭，那時他在我座下學修，奈何我總被派着任務跑到外頭去，常常顧不上，連件像樣的法器也沒能賜給他。

在那危緊關頭，他急中生智，一舉牽住了負傷的魔君，為其他幾個修子争得個逃命的機會，但沒有法器，靈力用盡他便也無能為力，才斷送了性命……

辰羽，這些年我心中一直多有愧疚，也再未收其他修子，秦川秦雁二人更是因秦賢的死而互生嫌隙，但要論起來，更該是我這個做殿君的責任。同身咒是我自願，若趙離蘭不給我，我同樣會拼盡全力去救他。”

蘇辰羽心下了然，擡頭又急忙問道：“往生棺呢，你為何還不用？！”

他卻搖搖頭，道：“往生棺不是給我用的。”

蘇辰羽要去拉他的手，卻發現他垂在樹旁的手竟變得有些透明。

“阿淩，阿淩，我給你就是要給你用的，你快拿出來，我會解決這棵樹，你躺進去！母君會庇佑你的！”他的聲音肉眼可見的慌亂起來。

蘇淩反手握住他的手，道：“往生棺特殊，只有真正的九鳳才可以用。辰羽，我不是九鳳族人。”

“什麽？”蘇辰羽不免有些愣住了。

“我并非九鳳，我只是青楓真君用拂菻分化出來的，因為神息和靈力，我才有了神魂九鳳，但我并不能将它發揮出多大的力量，清楓真君原本就是要我來護着你的，可是我太過沒用，白白叫你受了那麽多苦，反倒讓你來保護我了。”

他的手臂漸漸消失，蘇辰羽迅速紅了眼睛，眼前一片模糊，他已經握不住蘇淩了。

“後來拂菻流落到帝君手中被煉化成了魔器，是因為他忌憚拂菻的神靈之力，古蔓原只是古神栽培出的靈樹。

拂菻已沾了宸太子和青楓真君兩位九鳳的神魂靈息，剛才我已将自己的神魂融入了拂菻，這會讓你覺醒古神之力。”

“阿淩……”

蘇辰羽只覺得心抽疼，他要失去蘇淩了。

“辰羽啊，我對不住你，只能盡力做到此處了，接下來......便靠你了。”

他向蘇辰羽露出最後一個笑，蘇辰羽瞪大了眼，抓不住半點，就這樣眼看着他消失。

“阿淩！阿淩！不，不要！不要走！”

他的挽留是多麽的無力，猛得撲空，在短暫的愣神後，眼淚止不住的奔湧，沒有人能在短短一天之內失去了至親至朋還無動于衷。

雙肩顫動，低沉的嗚咽，前所未有的苦澀和酸楚，像個被人抛棄的孩子，無依無靠，甚至沒有一個安全的角落可以供他舔舐自己的傷口，只能将血淋淋一片暴露出來，孤獨的承受。

密密麻麻的細痛割裂着他的心髒，他要痛死了。

四周恢複了原先的場景，淨天池底下，是陰暗得蔓根居地。

恍然被帶入一個溫暖安全的懷抱裏，熟悉的氣息将他包圍，試圖安撫這只傷獸。

紀鳳秋将他緊緊攬在懷裏，得到這樣一個溫暖的港灣，蘇辰羽才真正放聲大哭。

“阿淩，阿淩死了！我沒有阿淩了！”

紀鳳秋不斷地親着他的額頭，不停得用手安撫他，“沒事，沒事，別哭，辰羽，不怕，我在這，我陪着你。”

紀鳳秋心裏揪揪的疼，心疼得要死，眼角也忍不住漸漸發紅，一刻也不停得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