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11章

梁恺禹緩緩打出一個問號,怎麽還帶嘲諷的呢?

他今年二十四,十七歲打替補,十八歲首發,職業生涯十分順遂,最大的執念從來都是冠軍,确實是沒談過戀愛。

他本意也只是為了譴責一下傅綏這種類似于打麻将故意喂牌的行為,重點根本不在愛情這兩個字上面。

兩個男人,談什麽愛。

明明重點是在放水,傅綏卻在強調愛情,就為了嘲諷他?不管怎樣,傅綏确實是精準地在他心上紮了一刀,梁恺禹不服氣:“你有?”

……

奚年下車的時候還在想傅綏剛才的話,他摸不清傅綏的意思了,傅綏的話像是朋友之間的玩笑,像是過來人的內涵炫耀,像是……真的認了他是為愛放水。

奚年搖搖頭,懷疑剛才吃烤串時喝的啤酒現在才上頭,想什麽呢?就是一句玩笑話,奚年告訴自己。但他還是忍不住回頭去看傅綏。

房車的車門開得不大,一個人通過剛好,奚年上車的時候回頭,就擋了傅綏的路,傅綏手搭在他的後頸,輕輕捏了一下,提醒他:“上車。”

上車之後傅綏就進了浴室洗漱,然後是奚年,誰都沒有再提這事。

傅綏的放水行為被梁恺禹戳穿之後,他們幹脆開始玩團隊游戲,但是夏柏陽和梁恺禹都有一顆想出頭的心,他們能聯手狙人,卻不能完全犧牲自己成全對方,傅綏又吸引了絕大部分的火力,最後還是奚年贏最多。

奚年隐隐覺得傅綏有哪裏不一樣,不止是“人設”的問題。

傅綏一向對奚年很好,毫無保留,但始終有距離感,他不會開這樣的玩笑,不會明明白地讓奚年知道他在幫他。

奚年心不在焉地洗頭,房車上的浴室本來就不大,空間小,淋浴器的水也很小,他頭一次洗那麽費力的澡,比高中的公共浴室還磨人,沖完泡沫他看了一眼剩餘水量,确定水量充足才伸手去拿香皂。

香皂拿在手中,他注意到香皂表面是濕的。

奚年一下子僵住了,他一點一點松開手,把香皂放回盒子裏,收回胳膊時,手卻像是不聽使喚,又把香皂拿了回來。

“……”

香皂和沐浴液洗發水不一樣,用的時候需要長時間接觸身體,奚年忍不住去想,這是傅綏剛才用過的。

他和傅綏都只帶了毛巾牙刷等清潔用具,沒有帶消耗品,香皂是節目組準備的,是超市裏最常見的牌子,檸檬味的。拿在手上久了,香皂表化開,開始變得有一點點粘。

一塊香皂,分別接觸了兩個人,比間接接吻帶着更強烈的禁忌感。

奚年告訴自己,沒什麽,只是香皂而已,家裏的每一個洗手臺邊都是他們共用的香皂,沖一沖就好……

半分鐘後奚年調低了水溫。

他洗漱完已經過了十點,跟拍導演撤出房車,攝像機全部關閉,傅綏坐在沙發上看劇本,見到他出來問了一句:“臉那麽紅?”

奚年沒有看他,低着頭往車頭走:“水溫太高了。”

奚年睡額頂床,傅綏睡白天睡過的車尾床,一個在車頭一個在車尾,奚年上床的時候傅綏提醒他:“頭發。”

傅綏的頭發擦得很幹,半小時過去已經幹得差不多,奚年沒有,被他喊住之後站在原地,看上去愣愣的,傅綏幹脆自己去拿電吹風。

浴室的門沒有關緊,留了一條縫,傅綏的角度可以看到鏡子。

鏡子上沒有多少水汽,傅綏不動聲色,推開浴室門又拿了幹發巾,環視一周,最後視線落在logo被完全磨平的香皂上,輕輕勾起唇角。

奚年坐在沙發上,耳邊是風聲,傅綏的手指在發絲間穿梭,偶爾指尖會碰到頭皮,每一次輕微的觸碰都被神經末梢捕捉,繼而是無法抑制的酥麻感,奚年分不清這到底是單純的生理反應,還是“傅綏效應”。

他屏住呼吸,抑制着放松身體的本能,又一次被傅綏輕輕捏了後頸:“放松。”

奚年更僵硬了,傅綏輕笑,又吹了一會兒才關了電吹風在他發頂輕輕揉了一把:“去睡吧。”

奚年不記得自己怎麽上床的,他背對着傅綏躺下,感受到傅綏關了燈,又聽這他上床,一切歸于寂靜。奚年又悄悄轉回身,眼前一片漆黑,他甚至看不到傅綏離他多遠。

他以為自己會睡不着,事實上他很快就陷入了睡眠。再次睜開眼時眼前依舊一片漆黑,喉嚨幹咳,想喝水。

喝完水上床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些逼仄,這是一個坐起來都很勉強的高度。奚年挂在梯子上猶豫片刻,輕手輕腳地下來,又悄悄開門下了車。

五月末,雖然已經有了夏日的氣息,白天最高氣溫已經到三十度,晝夜還是有點涼,空氣很清新,流水聲清越,很好聽。

頭頂就是星空,星星很亮。

奚年深吸口氣,完全放松下來,在這一刻,他終于真正體會到旅行的快樂。

馬路對面還亮着一盞小燈,帳篷外半人高的望遠鏡前坐着一個人。

他們的旅行計分項目裏面有看星空或者看日出,和景點打開一樣,并不是看過就行,需要拍照,而各種級別的相機價格不一,奚年剛才去租的是八十還帶一卷交卷的老式相機,實在沒辦法拍星空,只能等明天拍日出。

半夜起床沒帶手表,周圍一片寂靜,沒什麽時間的概念,奚年倚着門站了一會兒,聽到車內的動靜,傅綏也起來了。

“怎麽了?”

明明這個時候應該跟傅綏一起回車上去睡,明明他下車的時候确實沒有什麽目的,只是想透透氣,但是聽着傅綏的聲音,奚年心底忽然就有了更多的渴望。

“想看星星。”他聽見自己說。

傅綏看了看對面的帳篷,對奚年說:“去加一件外套。”

他說完往帳篷那邊走去。奚年自己穿了一件外套,又給傅綏也找了一件。

等到奚年下車,就看見那個人打着呵欠回了帳篷,大概是傅綏跟他溝通好了。

焦距已經調整好,奚年半跪在望遠鏡前,入目是深邃的星空,望遠鏡中可以看到的區域有限,比不上頭頂的廣袤星空,但是看到的星星更多更密。

奚年不知道這架望遠鏡是用來觀察哪一個星座或某一顆星星,或者只是單純地為了看一看不知名的星星們。星空就是那麽奇妙的存在,只是看着,毫無意義的看着,也會讓人沉浸其中。

奚年看了很久,隐隐約約地看見了一只烏龜,立即興奮地回頭迫不及待要和傅綏分享:“我看到翠翠了!”

傅綏就在他身後,聞言靠過來,距離一下子拉近了,奚年感受到他的體溫依稀聞到他身上幹淨的香皂的氣味,猛然想起他們用的是一樣的香皂。

他身上和傅綏是一樣的氣味。

傅綏伸手扶着望遠鏡,尋找奚年口中的像烏龜的星星們,這個動作也把奚年圈在了懷裏。

奚年不動了,傅綏像是沒有察覺到他的僵硬,低聲詢問:“在哪?”

這麽近的距離,奚年不但能聽到他的聲音,還能感受到他說時的氣息,溫熱的氣息拂過,引起一片戰栗,奚年下意識屏住呼吸,身體繃緊了,過一會兒才輕聲說:“左上方,有兩顆靠的很近的星星,是眼睛。”

“中間有一大團星雲,是背甲。”

“尾巴是向下的。”

傅綏的視野中其實只有無數的星點,有的亮有的暗,無規則地散落着,只有點沒有線,星空就是這樣,無數或明或暗的星點,随意連線可以連成想要的樣子。

但即便是有意識的去尋找星座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是這樣憑空去找一個什麽圖案。

奚年口中的翠翠跨度很大,傅綏聽着他的描述一點一點找到了這只姿态怪異四肢不等長的烏龜。

傅綏松開望遠鏡,他的手自然落在奚年肩上,他們的姿态更像是傅綏從後攔着奚年。

“恭喜,你發現了翠翠星座。”

時間仿佛回到十年前,“恭喜奚年小朋友,你發現了一個全新的星座,這是你一個人的星座。”

情境卻全然不同,奚年心跳很快,周身都是淡淡的檸檬香,他有種被傅綏禁锢的錯覺,他不敢擡頭,他怕對上傅綏的視線,怕自己藏不住眼中的情緒。

于是在他看不見的角度,傅綏也看着他,眼中的笑意化作濃重的暈不開的墨,翻滾着,半晌又歸于平靜:“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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