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莫佐瓜紮的菜貴得常人高攀不起,但走廊上全是蠟燭,完全是上世紀電燈被發明前的場景。

一一根根蠟燭閃爍着,照向看不清臉的肖像畫與像是要将人吸進去的風景圖。

這般昏暗本适合跑走,克勞斯卻寸步不離跟着我,讓我根本沒法脫身。

他立刻向我道歉,說紮普給我添麻煩了。

“蘭茵卡小姐,”在我做了自我介紹後,克勞斯鄭重道,“如果您需要精神方面的賠償,我會幫助您申請,您不介意的話,我個人也可以負責。”

我想說“你又不是那家夥家長”,又想說“他給我精神造成的打擊可大了根本不是能用金錢衡量的”。

但,這實在不是克勞斯要處理的部分。

跟蹤我的是紮普,出軌了的也是紮普,所有打擊都應當讓紮普本人受着。

“謝謝,不用。有問題我會找他本人。話說,不用省這點電費吧。”

我想轉移克勞斯的注意力,希望他不要繼續問下去。

無論面對好人還是惡人,紮普都能毫無顧忌地撒謊,他并非天生就有這般本領,而是在他師傅把他撿回去前,于貧民窟的集市裏練成的。

而我,做不到坦然欺騙誠實者。

克勞斯表面上看似是個少爺,實際上也是少爺,卻心思細膩且缜密。

在座那麽多人,只有他将離席的同伴挂在心上。

而且他有着能包容一切的度量,繼續騙他,我的良心會受到巨大的譴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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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暗了些。”克勞斯點了點頭:“我想,應當是有氛圍上的考量,但沒有侍者的情況下,客人們确實會行動不便。在這種狀況時危機應對,也應該被考慮到。我覺得這是個了不起的發現,可以向經理提出,啊,還是您打算自己說嗎?”

……是會對比,實在忍不住把他和紮普對比,讓人想嘆口氣。

我還竟然真的嘆了出來。

“抱歉!”克勞斯忽然又接上了先前的話題:“其實之前我也有隐約聽聞紮普做了什麽,不過他個人的事務我不方便幹涉,要做什麽都是他的自由。說這些并非是不為您考慮,還請您見諒,只是我沒想到他會給您造成如此大的傷害……所以請您不要顧及,将對紮普的抱怨告訴我就好,我想說出來會好受一些。”

可能是我嘆氣嘆得太大聲,克勞斯露出愈發關切的态度。

該說他的确是沒有處理過個人事務,在感情上也無糾葛過往的少爺,因而略顯天真,還是他的副手不怎麽和他說這方面的事呢。

“謝謝,”我依舊撐着,牢記我此刻的目的盡快獨自行動,“不過沒事,我只是想起認識的人。”

“是我讓你想起的?”

“嗯,因為你和他完全不一樣,所以才會想到吧……”

丢了卷軸,要加上要在滿黑路撒冷找我父母變成的小浣熊,我也察覺到了一絲壓力吧,話語不自覺地就跑了出來。

“他是個讓人頭痛的家夥,經常做叫人生氣的事,謊話張口就來,被拆穿後道歉也很随便……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他翹掉了約會騙我說是有工作上,實際上是在賭場狂歡了一個晚上,完全忘記了要和我見面的事。”

“很過分。”

“是啊。”

“或許是我多問,你們之間有過開心的時候嗎?”

我張了張嘴。

本來沒打算說紮普的事,可那些因工作被壓住的記憶,偏偏在這時一齊湧了上來。

會回到過去,本來就是紮普造成的,還是我嗎?

如果不是我在賭氣,而是按照我往常的行事風格,直接幹掉紮普的敵人,發展可能會不一樣吧。

我卻偏偏想要報複他,不,都是紮普先背叛了我——

開心的事,怎麽不會有,他輕而易舉就能讓我消氣。

那次也是,被我指出謊言後,他立刻道歉,結果被我發現他好像要把什麽東西扔進路邊的垃圾桶。

是一串昂貴的鑽石項鏈。

他說是朋友送的,又說是路上撿的,最後才支支吾吾地承認是他昨晚在賭場裏贏來的。

“你都這麽生氣了,我送你你也不會收下,不如扔了!”

我在背後調查過他的情況,知道他很貪財,聽到這回答,立刻把他的回答歸入了套路。

“那就扔了吧。”我故意把盒子扔進垃圾桶,實際上是用了法術,将它藏了起來。

在這過程中,我觀察着紮普的表情,他的臉上竟連一絲不舍都沒有。

演技這麽好?

“你真的不後悔?”我轉向了他:“那串項鏈可夠在黑路撒冷最好的酒店裏住上一個月了。”

“啊,我不後悔,我每次追女人都是認真——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他從擲地有聲,轉而用雙手捂住了嘴,慌張得不成樣子,“我的意思是,我這次絕對是認真的!是最後一次認真!不會再有別人了!你是我的唯一!我們要一起去到墳墓裏!”

幾個眨眼,紮普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看得我沒能移開視線。

而當我把項鏈重新拿出來,遞給他時,他在轉瞬的驚訝後高興得跳了起來,完全和小孩一模一樣。

他誇我十分會變戲法,說自己完全沒看出來,又親吻項鏈盒,順勢抓過我的手,吻了我的手背。

不是我将他推開,他肯定得直接把我抱着舉起來了。

最後,他眼含淚光,将項鏈取出來,要給我帶上。

“我不要。”我說:“把它換了去吃點好的吧。”

雖然當晚我又被告知,紮普在賭場裏試圖出老千,結果被工作人員發現,一夥人要群毆他,他邊跑邊抱着腦袋說“不要打臉我還要和戀人見面”,最後幹掉了其他人,直接把錢搶了過來,在今天淩晨搞倒了一家小賭場。

而此時不道德的獎品,已全進了我的肚子裏,撐得滿滿的,也停留在我身體中,讓我只能發出不規律的喘息。

并不是生氣,也不是高興,而是時常哭笑不得。

我在工作間輾轉的生活,因為他的存在,變得豐富多彩。

在很多人看來,大概是不好的方面,但紮普的确像是一只朝我完全袒露腹部的比格犬。

而狗,是人類最好的夥伴。

我卻被狗咬了一口,被咬了的人類,會怎麽做呢?

“這個人對你而言,一定是很重要的存在。”克勞斯開口。

我愣了愣神。

好像說太多了。

“我知道了。”克勞斯看着我發紅的眼眶,忽然握住我的手,他的聲音在昏暗燈光下漂浮:“蘭茵卡小姐,我會阻止紮普再繼續追求您,制止他的全部不當行為。”

克勞斯的手很大,很厚,卻也是柔軟的。

只是在這種情況下,我只能對他說:“我……着急。”

我們已來到了盥洗室外,克勞斯立刻松開了我,不太好意思地垂了下腦袋。

和紮普認識時,紮普差不多就是他這年紀吧,二十七八歲。

但果然,是天差地別。

我幾乎感到難過,難過在克勞斯是正确的人,可我在被他握住手時,沒有一絲心動。

難過在,紮普或許是錯誤的人,我看到他時,心跳卻會無法控制地加快。

我還難過,為我自己,為我方才生出的一絲“就算他出軌也無所謂”的這一念頭。

我走進盥洗室,關上了門,靠着它輕吸了口氣。

結界,即刻變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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