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6 章

我翻過帶花園屋子的大門,當然沒按門鈴——繞到院後,爬防火梯上了樓。

二樓的窗戶上挂着一層灰,貼了防窺的膜,看不清裏面,但一拉就開。

擡手扇掉漂浮在空中的灰,我跨過它們進了卧室。

紮普的安全屋和我記憶裏一模一樣。雖說房東默許他使用所有的地方,他留下痕跡的只有三處:客廳,衛生間和廚房。

我進的是二樓的主卧,只有一張床墊,位于靠窗的角落裏還有一個大衣櫃,在床側對面的地方。

床上也有一層薄灰,估計他有月餘未曾來過。

平日,紮普會來這兒的唯一原因是順路,進來看看,确認下廚房裏有沒有未曾被他搜刮過的食物,房東的書房裏是否存在他先前沒發現的值錢物品,能在他悄悄賣掉換錢後不會被發現。

他當時不過猜測,但我卻已經知道房東不會怪他。

黑路撒冷的法律同外面不同,繼承者如若不親自來到這座城市、簽署協議,無論遺囑如何規定,他也不會得到東西。

一個已經逝去的人,縱使在黑路撒冷有一套屋子能被繼承,也幾乎不可能有人跑來。

作為租客的紮普,在十年後也按規定成為了這屋子的主人。

我和他的家,就在這裏。

從第一次來到這屋子,看見這空空蕩蕩的卧室,再到讓它變成有兩人生活氣息的地方,我以為過去了很多年。

認真想來,其實才不過一個月。

時空的轉換改變了太多,也包括我對時間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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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回到曼哈頓曾經的公寓,我感到幸福,如今來到這裏,卻生出了寂寞。

紮普擺放物品的習慣和我很不一樣,他會把東西堆得亂糟糟,美其名曰随手就能拿到,但最後都要我告訴他在哪裏。

我則傾向于井井有條,在腦袋裏構建出它們本來的所在,需要時立刻就能到手。

我和紮普吵架的導火索,幾乎從來都不是因為他的不良嗜好,而是他的日常習慣。

說我和他一起住進這幢屋子後才真正地進入他的生活,一點兒都沒錯。

我花了大把的時間去糾正他,再到開始理解他,最後我們兩人終于達成和解。

結果就是:我放棄收拾家裏,紮普覺得難受了,他自然會自己動手。

實在看不慣,我會偷懶用魔法把我的東西歸歸類,他的東西全堆到一邊,而家裏的掃除是一個月一次,還是借用了斯塔菲斯先生的威嚴,才讓紮普第一次動了起來。

“聽斯塔菲斯先生說,你在萊布拉也參與大掃除?為什麽在這裏就不做?”

“好啦好啦,我幫忙就是。”

“這不是幫忙,本來就是要兩個人一起做的事!你覺得家務是應該我一個人做的嗎!”

有好幾次,我都對他吼出了聲。

紮普從沒做過家務,萊布拉一年一度的掃除是紮普·倫弗洛每年唯一一次拿起抹布的時候。

聽和他交往過的女人們說,紮普在她們家都是來了就吃、吃了就睡、睡了起來就走,和過夜的野貓沒什麽區別。

野貓還會讓人撓下巴,翻肚皮撒嬌呢,紮普只會滿足他自己的欲望,就算讨好她們也是有目的性的。

“他沒有一次做白工,可太會算計了。”她們這般抱怨。

我也是因為這一評價,才意識到紮普比起他的大老板萊因赫茲,更怕斯塔菲斯的原因。

倒不是因斯塔菲斯管理他的工資發放與克扣。

史蒂芬·斯塔菲斯,是比紮普·倫弗洛更會算計的男人。

他掌握了運籌帷幄的本領,這恐怕與他為了任務,曾潛伏于多處不見天日之地,看透了人性有關。

紮普也是在很小的時候,就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污穢吧。

聽說他在貧民窟長大,被他的師傅看中後撿了回去,但在這數年的時光裏,他定是自然習得了所有讓他生存下來的本領,簡單而言就是:成為一個無賴。

沒有父母的小孩,被好心人短暫照料,一次又一次輾轉……紮普得到的毆打比笑臉更多,那麽從開始就對他人微笑毫無意義。

能讓他利益最大的化的,是從最初就表現得對一切都無所謂,将臉皮當作不存在的東西,去讨要與争取,說出所有的抱怨才能免于被當成傭人,表露出懶惰的習性則不會交予重要的任務,能得享自由。

貪婪、暴怒、懶惰、憂郁、虛榮及傲慢,需得用這五宗罪蓋在身上,才能活得見到藍天,另外兩宗則是最易得,且不用付出太多成本的快樂。

紮普雖然吃很多,卻不挑食。

他小時候在垃圾桶裏撿過東西,最肮髒的也曾吞進過肚子裏,能吃上大多人認為是垃圾食品的快餐,他就心滿意足。

至于女人,他那玩意兒的尺寸,和他在遇到他的師傅前在只有一層布簾的地方偷看過的,足以叫他時常被她們召喚過去。

“聽說你要和紮普結婚?”

我本來沒想同紮普交往過的女人們接觸,就算我那時的心再大,沒意識到我對他有多深的感情,也不會主動給自己添堵。

是那個女人找到了我,在午後的街頭。

黑路撒冷是情報開放的城市,我對外的身份是私人醫生,雖說除了紮普,我一個病人都沒有,但也有聯絡電話和住址可循。

之前就有幾個電話打過來,但那頭都沒人講話,當下陌生的女人站在我的公寓樓下,攔住了要去處理魔女事務的我。

我回答“是”後,她保持着沉默。

還有任務指标要完成,我朝她揮了下手:“如果沒有其他的事了——”

“你幹嘛要撿垃圾!”她朝我叫道:“因為一時同情就答應他的求婚嗎?!你絕對會後悔!”

那時的我自然在內心否定了她全部的話。

“你為什麽找來,就是和我說這些嗎?”我反問她:“抱歉,今天我沒有時間,但改天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

我覺得不給她一個機會,自己會一直被糾纏,因而留下了號碼。

和這位名為特蕾茜·巴納魯卡迪斯的女性見面,是兩日後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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