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章
第 37 章
醒來的時候,周圍是亮的。
打架被送進醫院再常見不過,受傷後暈過去倒是少見,以往都是麻醉一針下來,這次自己暈得,意識恢複後還算清醒。
天堂除非手滑,肯定上不了,要是去了地獄,絕對能打個爽。
好了,看看去了哪裏。
紮普·倫弗洛睜開眼睛,平滑的天花板,恩,這不錯,翻個身,好軟的床,坐了起來,身體活動自如,有腳步聲——
從轉角處走來的人身形修長,裹在一身浴袍裏,未幹的金發發尾劃過水滴,貼着胸口落進領口,紮普的喉結不自覺地滾了滾。
雖說剛剛才大戰過一場,理應感到疲憊,面對朝思暮想的對象,紮普還是出現了反應。
“……我竟然來了天堂。”他喃喃道,從床上站了起來。
蓋在身上的被子完全滑落,紮普像是只猴子,滿臉幸福的表情,朝女人撲了過去。
當柔軟進入懷裏,紮普覺得自己已經要升天了。
“真好啊,真好啊,”他不斷說道,像是為了确認真實不斷動手,“就說我也沒做什麽壞事,不算是大惡人,肯定能上天堂。安吉麗卡醬,親一個——”
一雙手扣住了他的臉,紮普被迫退了兩步,坐倒在了床上。
“看你剛醒來,還不清醒的樣子。”我低下了頭,将他俯視:“現在就死,也太早了。而且,你肯定會去地獄。”
紮普眨了眨眼睛,過了兩秒,又眨了眨,接着吐出來一串聽不清的話。
我這才松開了他,他瞪着我:“安吉麗卡?你是哪個安吉麗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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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呢?”
紮普一臉嚴肅,認真地擡眼:“立刻同意被我抱的那個——痛——”
我踢了一下他的腳,他立馬抱着腿往後一套,側着身躺在床上。
見我沒反應,他又“嘶”了一聲,呲牙裂随:“痛痛痛痛痛——”
“別裝,你身上的傷全治好了。”
“那都是外傷!”他叫道:“你是沒看見那個家夥下手多狠!啊,好痛!”
心道不可能,我還是繞到他面朝着的那邊,蹲下身湊上了前:“在讓我看——”
餘下的沒說出口,紮普忽然靠近。
熟悉的氣息擦過鼻尖,他向來如此,給他一個可乘之機,他就會盡全力抓住。不過是一個吻的機會,也能叫人神智恍然,一時要閉上眼睛,将他配合。
我最終還是推開了他,不過也稍微幫了下忙,讓他清醒一點。
紮普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嘴裏快要吐出魂魄。
在坍塌的墓室裏找到他時,他離死只有一線之隔。一次時間的法術,一次治療,我的損耗不小。霧蒙蒙的窗戶外,是雨天的曼哈頓,在夢裏與現實看到的,果然相差不少。
面對熟悉的街景,我有些想要落淚。
“話說,”身後床上,紮普一臉飄忽,忽然開口,“你還疼嗎?”
我沒回頭:“我沒受傷。”
“不是,我不是說……”他支支吾吾地,“你的手還,還疼嗎?”*
“什麽手?”我看向了他。
“就是——那個——”他一下扭了過去,背對着我:“算了!”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麽會這樣!”
睡覺睡得好好的,對面房間突然傳來聲音。
我立刻起身,推門發現是紮普在床上滾來滾去。
“幹嘛?”我問。
他弓着身體趴在床上,用枕頭壓着腦袋,回頭看過時,被角從他嘴裏掉了出來。
他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哭唧唧的:“我為什麽把寶石和存折扔掉了啊……”
“……”
自紮普回過神來,我已聽他講了無數次這件事事了,他甚至想坐飛機去一趟,看看那條人工瀑布湖還在不在。
“說不定真在啊,那幢房子後來也沒人進去住,要是能找到那顆寶石——”
“好了。”我把卡夫餅塞進了他嘴裏:“吃完了出門。”
我想帶他看看屬于我的紐約,當然啦,主要是我自己想看,小時候去過的游樂園,歷史自然博物館,藝術中心,學校附近的書店,會和朋友們一起去的棒球場,公園的滑冰場正在舉辦日間音樂會……
太多地方,都是我的記憶。
那個充滿了霧的紐約也是我的城市,但回到這兒的一天,我才發現我有多想念過去的它。
一天,三天,一周,一晃眼半個月過去了。
“紮普,起床了!”我叫道。
紮普在床上翻了個身,躲進被子裏:“好困……”
都九點了,他竟然還在睡覺,訂了票的戲劇就要開演了。
“快!起!來!”我要拉他。
他一個扭頭:“讓我親親我就——”
我轉身就走。
他立刻撲過來,拉住我的手:“好,我起,我起。”
再普通不過的石板路也走得我心情雀躍,一只覺得難看倒不行得腳手架甚至有了古代建築的美麗,陽光落在樹叢中,我第一次認認真真地讀樹種标牌。
紮普在我身旁打了個哈欠:“話說,我能不能離開一下?”
我差點兒說“當然”,愣了一下後問他:“去哪裏?”
“也不去哪兒,”他說,“就是想走走。”
更叫人懷疑了。
他被我盯得移開視線,吐了口氣:“算了,我直接說了!好無聊啊,去了那麽多地方,我已經玩夠了。”
“你想去哪裏?能讓你花天酒地的地方?”我抱起手臂:“你知不知道這種和平有多——”
“反正這是你家,你就想呆在這裏,那座到處都是危險的城市,你就是讨厭,不想回去呗。”他大步往前走:“你就盯着那棵和我的臉完全不能比的樹看吧,反正它馬上就要死了!”
前半句話我聽了還想笑,後半句話讓我的火“蹭”一下冒了出來,什麽叫馬上就要死了……
“給我站住!”我叫道。
紮普一直往前。
我沖了過去,要按住他肩膀,他幾乎是下意識還了手,扣住我的手腕要将我摔在地上。我則轉了個身,從他手裏掙脫,揮了一拳過去。
路邊很快出現圍觀的人,開始是路邊的人側目,接着有人鼓起了掌。
“這是在拍戲?”
“什麽表演?”
“大白天就這麽激烈,到了晚上可要怎麽辦?”
我和紮普交起手來,我竟感到敵不過他。
沒用術式的情況下,對付普通人綽綽有餘的體術,紮普卻憑借力量完全将我壓制。三次反擊都失敗,他放了手,一臉得意地抹了下鼻子。
“怎麽,我現在可比你——”紮普的聲音小了下去。
我擡着下巴,眼睛和鼻尖都紅紅的,轉身就走。
“要不要報警啊?”
“追妻火葬場!”
“哎呀,會撒嬌的男人才最好命,小哥也示示弱嘛!”
我當然知道,這是過去,也是不應是我繼續存在的當下。可看到滿目瘡痍的故鄉回到記憶裏的模樣,誰能不留戀,我所有的生活都在這裏。
未來它固然是更多人的栖身之所,可曾經屬于我的許多都消失了,只有現在我才能和它們再度相遇。
紮普開始還在大叫,我一直不理他,法術加持,讓他追不上我,很快身後就不見他的影子了。
我來到了公寓的頂樓。
偶爾發生過幾次離家出走,我在其他地方都呆了一會兒後,還是會來到這裏,離家最近的地方。
想要回去,無法回去,那時和如今的心情,在某種意義上是類似的。
最好避免碰到現在的我。
那日在墓室裏,給紮普做了應急處理後,我将被礫石砸中的她送到了醫院。要是我和她相遇,不知道會不會帶來更多的混亂。
只是如今,已經沒有會來找我的人了。
我和紮普可能還是不合适吧,到底是要分開,無論那個叫做朱麗的人是不是我,他都可能愛上別人……
不管結婚多少年,消極的想法還是會冒出來,媽媽說每個人都要愛自己,我在失去了兩人後,可能再也沒做到過。
城市的燈光轉瞬亮起,沒有點燃我眼中的光。
風吹得人有些冷,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我站起了身,後方忽然一聲叫“幹嘛突然站起來,吓我一跳”。
紮普的身影映入了我的眼簾。
這人真的,吵完架後恢複得比誰都快,好像根本沒事發生。
可是,他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我錯了,不該說什麽死之類的話,就算它會死……”紮普咳了一聲,繼續道:“但你也太興奮了,跑來跑去的,搞得我就像個笨蛋一樣!”
“你本來就是笨蛋。”我沒想到自己莫名其妙哽咽起來。
“我——”紮普頓了一拍:“算了,不管笨不笨蛋。回去吧,安吉麗卡。”
他對我伸出了手。
都說到了這個份上,我也沒什麽脾氣了。
伸過去的手被他拉過,他忽然将什麽套在了我的手上,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枚戒指。小小的紅寶石鑲嵌在銀環中。
“你不是想要嘛。”他說。
“我沒說過。”我很肯定自己不會想要什麽珠寶。
“你說了,店員說你年齡太小,長大後就能買了。”
……什麽時候的話啊,是小時候的我?可能,是真的說過。
我破涕而笑,對着天空看了看它。
“話說,你不會嫌小吧。”紮普說:“本來是我是覺得另一個更好看——”
我忽然覺得不對:“你的錢從哪兒來的?”
我的是從紮普的故鄉帶過來的,現在身份認證還不普及,在那兒沒身份,這邊也能跨行轉賬。
紮普顧左右而言他,我能猜到他是去了賭場之類的地方。
......算了,原諒他一次,沒沉迷就好。
我和他手拉手下了樓,路過家裏的樓層,他還問我要不要回去看看。
我搖了搖頭,低垂了腦袋。
終究,是已經不在的人了。
“去吃飯吧,”我做出笑容,“好餓。”
午後天空顏色變換,準備一起去公園的一家三口出了公寓樓。
金發的女人看向馬路對面,忽然“咦”了一聲。
“怎麽了?”丈夫問她。
“沒什麽,”她笑着說,“我們家的天使也能被很好的人愛上就好了。”
兩人的女人站在中間,揚起腦袋說:“有爸爸和媽媽愛我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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