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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挺恨的那種仇人◎

“這太好了。”

沈雲西發自內心地覺得高興, 以至于眉梢眼角都染上了些許的笑。

說完話她又沉神思索了一下,覺得只一句口頭上的祝賀略不太好,看了看被拉住的右手, 眼睫一眨,踩在腳蹬上,往他越挪近了些,單手抱住他, 再次強調了一遍:“太好了。”

柔軟的身軀挨着他,因是顧忌他才好,她有控制力道,自己支着力,略略地貼着,并沒有往他懷裏靠。

她表示祝賀的貼貼後, 就要收回來, 男人的手卻是環着她的腰肢,主動把人攬向了自己,兩人就這樣變成了擁抱。

沈雲西被迫落入了他的懷中, 側臉抵在了他的肩頭上, 他的動作有那麽點兒出乎意料, 她略略睜大眼,掀起眼簾, 視線正好落在他滾動了一下的喉結上, 未及細看,衛邵已經低了頭,下一刻上方傳來男人溫柔的語聲:“能活過來再次見到夫人, 我亦覺得, 太好了。”

他說話可真好聽。沈雲西暗想着, 倚着他完全沒有掙紮。

她可是個心懷不軌的女人,一心要把他拉上床的,怎麽可能掙紮。都說人生病的時候,總是更是脆弱的,無論身心,這樣的關鍵點,她還不抓住機會,那她就是傻子了。

這就叫趁人之危、趁虛而入、趁火打劫,嗯……這些詞兒應該勉強也許可能可以這麽用吧??

不過,她還是盡量收了些重量,免得壓壞了她才好的、身體虛弱的相公。

兩人靠在一起,她這點小動作當然避不過衛邵。他垂目見着她一顫一顫卷翹的鴉色長睫,也明了她那不曾遮掩的小心思,心頭不由軟漲,神色越發松和。他知她這樣坐着也費力,到底還是将人放開了。

衛邵笑說:“夫人又救了我一次。”

“救你的不是我,是關神醫。”沈雲西糾正他。

衛邵:“沒有夫人,又如何請得來關神醫。”他雖才醒來半天,但該知道的已然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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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清醒,他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在府苑門前倒下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這回要不好了,卻沒想到還有再度睜開眼的一天。

這些年來,他早就做好了準備,生來死去是人世早注定的,一命歸陰,骨化形銷,乃是天命所定,不是人力所能推絕的,衛邵并不畏懼死亡,可難免心存遺憾。

他還未曾在母後膝下盡孝,還沒有陪祖母百年,卻要疼惜他的長輩們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大梁天南地北,大江大河,他也還有很多地方沒看過。外放做官的好友,約好了來日回京時一起喝酒,卻至今還未歸來。

還有……

衛邵看向接過藥碗,捏着勺子欲要喂他的夫人,他笑着張口,依她一勺一勺地飲了。

端着藥進來的季五年,看着喝藥也喝得相當愉悅的自家公子那樣子眼角一抽,他識趣兒地退了出去,還能聽見裏面的對話。

“聽季五說夫人日日都過來,勞累你了。”

“不會,我都沒幫上什麽忙,就過來看看。然後就坐在那邊看話本兒。大多都是季五忙。”沈雲西實事求是。

衛邵沉吟:“來來去去的,又心憂我,亦要花費心神的。”

沈雲西恍然大悟:“是嗎,原來我這麽累的。”

季五年:“……”

衛邵今早一醒過來,除了收整自身洗漱,又撐着聽了季五季六彙報,翻看文書,早就疲累了。和沈雲西又說了會兒話,再掌不住倦意,喝了藥沒多久就歇下了。

沈雲西看他睡着了,她才挨得極近極近地去看他身上留下針孔,見恢複得差不多了,兩手捧了捧他的臉,然後保持着手勢下,懸空比了比,又看他手背上過分明顯的青筋血管。

“瘦了好多。”掉血又掉肉,得好好補一補。她小聲咕哝。

沈雲西回到合玉居,李姑正在收拾從齊府拎回來的那兩桶磨好的豆子。她當即敲定好了菜譜,今晚就吃葷豆花兒。

至于衛邵那邊,他還不能亂吃東西,補身子的話,還得過段時間。等他好一些,就叫他也過來吃飯好了,飽暖思淫|欲,那不就水到渠成嗎,哇,她真是太聰明了。

沈雲西用帕子遮了遮眼,肯定自己地點了點頭。

..

安國公府裏因衛邵大好,衛老夫人親自往相國寺還了願,也給全府上下都做了賞禮。

老人家做祖母的忙上忙下,做親爹的安國公反而隐了身,由始至終連一句問候都沒有過,更別說親自踏足雲上院去看一眼了。哪有半點兒的父子情誼。

府裏因這個有不少閑話私語,府外則因離國公主和齊府一事,也沸沸揚揚。

關玉珂就沒有掩飾過對齊府一家的報複,一傳十十傳百的,人多了,免不了有微詞異議。

時人奉行孝道,在他們看來,齊院使齊大夫人等再怎麽樣也是長者,縱有不是,關玉珂作為晚輩也不該手段如此狠惡。

且這關玉珂又是離國公主,是外人,非我族類,由着她在我大梁作威作福,折騰我大梁人,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吧!

諸如此類的言論越傳越兇,漸成大勢,沈雲西覺摸着這背後應該有人操使,在故意吹風點火。

她去齊府喝豆漿的時候,給關玉珂提了一句,關玉珂也覺出不對了,她哪能讓躲在暗處的鬼如意,當即帶領紅藥宮的人親自組織了一場義診,歷時半月。

衆人這才知道,這離國公主竟還是紅藥宮的主事人,千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神醫,聽說才把安國公府的病秧子給起死回生了。

受過紅藥宮恩惠的人不知凡幾,現在沒接觸過的,想一想以後萬一得病受傷了,求上去也不是不可能,着實犯不着為齊家那幾個不地道的,斷自己的後路。

關玉珂這招一出,仁醫組織的光環一加,不多時風向又有了大轉變。

衆人對她交口稱嘆,對齊家吐棄擯斥,短短半旬,京裏又是一片和樂融融。

大家都很開心,除了齊家一門子人和宮裏的淑妃太子。

太子的煽風點火沒有能掀起流言輿論不說,又被湯世房湯大人抓到了小尾巴,一封疏奏,斥太子竟為一己之私,挑撥黎民,妄圖引動兩國不和,滋引戰亂。

氣得慶明帝把太子叫到紫宸殿一通痛罵:“廢物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慶明帝端不住身上的那股懶憊老态了,他這一氣,皺紋都展平了許多,看起來着實年輕了好幾歲。

太子元域被飛過來的熱湯茶盞砸了個滿懷,卻不敢退後,硬忍了滾燙的茶水。

咬牙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父皇,是那湯世房污蔑兒臣!”

他忍不住大聲道:“那湯世房分明就是衛邵的人,二皇弟未入朝堂,卻涉朝政,安插人手,他此等行徑,分明是窺竊神器,其心可誅啊!”

慶明帝閉着眼,聽了太子之言,眼皮子直跳,一掃手,把禦案上的筆架也砸了過去。

手指着他,罵道:“你個蠢東西!”

拉攏朝臣,發展部下,他口中的這些行徑,是作為皇子的必備修行,他自己沒本事,做事顧頭不顧尾,擦不幹淨屁股,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逮着錯處,還有臉向他告狀。當是三歲小孩兒過家家呢!

慶明帝心累:“滾滾滾!”

元域被趕出了紫宸殿,陰沉着臉回到東宮,正碰到太子妃,他在外面受了氣,這一肚子的火,盡發到了無辜的太子妃身上。

宮裏的一場鬧騰和沈雲西無關。

她正坐在院兒裏聽原二夫人說衛芩的婚事。

“已經挑定了,是永城侯府的小公子。就衛五那性子,不好給她挑那等須要宗婦撐門面的大族,永城侯府人少,那永城侯府的小公子性子也不錯,雖說半年前大病了一場,卻也不是宿疾頑症。大嫂前幾天帶衛芩去相國寺見過一面,兩方都還挺滿意的。”

原二夫人吃着剛出爐的虎皮雞爪,一口嗦掉骨頭,美得不行。

沈雲西也咬着雞爪,嗯嗯地點頭,以示自己有在聽她說話。

原二夫人更來興致:“你別說,那永城侯府的小公子是真挺不錯的,潔身自好,都及冠了,房裏也沒納過人,這一點倒和咱們家幾個男人很像。衛芩似乎也挺中意這個的。”

二夫人說的正起興,院門外傳來一聲:“二嫂也在啊?”

原二夫人一擡頭,見居然是衛邵打門口進來,她表情倏忽一變,連忙帕子一捂,遮住啃雞爪子的不雅姿态,紅着臉站起身來,幹笑了兩聲,說了句我還有事,飛快地走了。

沈雲西也沒攔她,二嫂雖愛吃,但也有點愛面子,高門貴婦啃雞爪子,被小叔子撞個正着,估計心裏臊呢。

她把那一碟子遞給福花,跟竹珍說:“給二嫂送過去吧,叫她屋裏吃。”

竹珍笑應下,追了出去。

“你怎麽過來了?”沈雲西仰起頭。

衛邵體內的毒已經徹底清了,他今日一身霜色長袍,目色清朗,手裏捏着一把折扇,很是風度翩翩。

沈雲西多看了兩眼。

衛邵笑說:“沒得什麽事,在屋裏也悶,就想着出來走走,走着走着就走到夫人這裏來了。”

沈雲西沉思了一下,揚起淺笑:“那我陪你去園子裏逛逛?玉珂說你身體還沒好全,多曬曬太陽,多走走好。”

衛邵欣然應好。

沈雲西在福花端過來的水裏洗了手,極其自然地挽上他。

兩人往花園子裏去漫步。

淺金色的太陽落在人身上,兩人映下的影子短短長長的,随着沈雲西的說話動作,不時地交疊在一起。衛邵行走的時候,低眸往地上看了一眼,攤開折扇,輕輕笑了笑。

花林另一側,路過的安國公衛智春,面無表情地看着這邊,良久,他沉沉地輕嗤了一句:“他倒是好命。和他爹一樣好命。”

他又自嘲般地對周大說:“沒想到,我還做了件好事呢。”

周大聽得一震。作為安國公心腹,他自然知道衛智春口中的“好事”指的是什麽。

當初能順利無阻地将三公子和三夫人湊到一張榻上,引發那段醜聞,秦夫人以為是自己的本事,其實這暗中全是老爺在相助搭手。若不然以秦夫人那點漏洞百出的小手段,哪能讓向來小心謹慎的三公子着道。

他一直都不明白,國公爺為何這般算計自己兒子,就算是為讨好秦夫人,也不至于用兒子做筏子吧?不像父子,倒像仇人,還是挺恨的那種仇人。

但聽今天這話……

什麽叫“和他爹一樣好命”?

周大一個哆嗦,老天,三公子竟不是老爺的親兒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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