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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老太監的深宮複仇記◎
守着老夫人歇下了, 衛邵從銀月挽鈎上放下帷帳,退後半丈,深深做了三個禮, 又沉立斯須,才吹了燈悄步出了房門去,與廊庑下等候的秀若姑姑做了些細碎的托付。
“秋狩不過是小去近一月,三爺倒像是要離家不回了一樣。您這是沒出過遠門, 慌神了。放心吧,奴婢伺候了老太太幾多年了,您年年說的話都記在心裏呢。”秀若姑姑打趣他,一路将他送到院門外連通的回廊上,托了提燈交給季五年。
八月仲秋,亦曰仲商, 這個時節, 炎夏的熱氣還未完全散去,套着裏三層外三層的裏衣衫裙,還是直冒汗, 也只得清早, 有幾分涼意, 但內外仆從還是忙得熱汗涔涔。
搬完行禮,做足了準備, 卯時不到, 國公府便府門大開,車馬侍從相次而出,于禦廊與宮中的輿車儀仗并禁軍衛隊會合。
長風浩浩, 沿途旍旂相照, 羽幟招展, 車乘帳幔,映日生輝。沈雲西見得這聲勢浩大的陣仗,起先尚有興致,頻頻往外探頭觀覽,到後面看久了也就無趣了,把準備好的書找出來翻閱。
書也看煩了,她就往衛邵懷裏去親他,但衛夫子坐懷不亂,相當克制,一兩回後就按住人,說她:“又在胡鬧了。”轉而給她講起沿途的人文地理。
他用詞風趣,沈雲西倒也聽得進去,便沒再去鬧他了。
梁京距洛山圍場有五天的路程,這還是按快馬行進算的,按他們的速度起碼要走七八天,還要時不時在禦道行宮歇腳,少說也要十日。
途中大部隊停下休整,沈雲西就丢下不知忙着看什麽文書的衛邵,自己跑下去放風轉悠。
“小姐,你快看!”荷珠擠了擠眼,示意不遠處的老樹邊。
沈雲西順她指的方向。
原來是秦家姐妹和安國公衛智春三人。
打安國公納了秦芙瑜後,秦蘭月的正院就閉門稱病,不用去請安,沈雲西也沒刻意關注她,到這會兒才想起竟有許久沒見過她了。
對方身形消減了許多,穿着一襲淡紅繡花的長裙,從前嬌美的臉龐上覆了一層薄薄的冷霜,站在秋風中,有種很似看開紅塵的情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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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國公衛智春就在她身旁,正拿着一頂輕紗幕籬,遞給秦蘭月,秦蘭月看都沒看,攬着披帛挪到樹蔭下,向後張望。衛智春也不惱,又笑上前,不知與她說了什麽,親自給她将幕籬戴上了。
秦芙瑜就旁邊低着頭,像個外人。
“前段時候,國公爺還一心挂在秦姨娘身上,不惜和秦夫人鬧翻了,正院裏去都不去,這幾日倒又和秦夫人熱絡起來,把秦姨娘冷落了。這男人啊,變得可真快。”
荷珠在耳邊碎碎念,溜圓的臉兒上發出一聲驚嘆,“再看咱們那二表姑娘,不過幾月,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先才一眼過去,我都差點兒沒認出人來。”
沈雲西舉着木杯,含着荷梗做的吸管兒,噸噸噸地喝了幾大口的奶茶,将秦芙瑜從頭到尾細看了看。
這一看,看出了古怪,她心裏陡的升起一股荒謬的熟悉感。
哎這,這不就是被老皇帝改造後的沈姑母的既視感嗎??
而沈姑母又是老皇帝找的,歲夫人的替身。
這一換算,那不就是秦芙瑜也是歲夫人的……
那作為沈姑母的女兒、秦芙瑜的姐姐的秦蘭月……不會吧,這可是女主和男主。
所以、她穿的其實不是一本簡單的女主重生文,而是一本大型替身文學的衍生世界嗎?
沈雲西:“……”
搞什麽,離大譜了。
沈雲西恍惚地重新回到了馬車裏,她高高興興的下去,卻這副樣子上來,衛邵發現了不對,溫聲問道:“怎麽了?”
沈雲西想了想,不知該怎麽陳述,遂把車窗打開,把秦芙瑜指給他看,“你看她。”
衛邵望了望,眼神微冷,卻并不意外,他見沈雲西還在盯着衛智春,便似笑非笑地說道:“朝朝,看多了髒東西可要傷眼的。”
他是個文質清和的,一貫爾雅溫文,極少見他這樣罵人。沈雲西咦了聲,她扭過頭來伏在他肩上,壓低聲兒說:“秦芙瑜這個打扮樣子和母親有幾分像……”
衛邵笑看她,沉思地托了托她的臉,“看來,朝朝常在夢中與母親相會,竟叫你也看出來了。”
他一說,沈雲西也憶起了在雲蒼寺說過的“歲夫人托夢”的托辭。
“沒有很多次,就一回。”雲蒼寺過後,她就再也沒能觸發過和歲夫人相關的畫面了,“但母親是神仙中人,讓人過目不忘,僅一回我就記牢了。”
秦家姐妹與歲夫人氣質迥異,單看不算特別像,沈雲西一直沒往那方面想,畢竟衛智春連歲夫人忌辰都沒肯去燒紙點香,不像是對歲夫人有感情的樣子,衛芩也說過安國公和歲夫人夫妻不合。
都沒有感情,又怎麽會養替身?
但今日一見,秦家姐妹倆都有了改變。
秦蘭月對衛智春心灰意冷之下表現出來的那股子距離感,還有秦芙瑜的衣裝打扮,都帶着若有若無的相似,再看衛智春的态度,沈雲西這才大悟。
合着這老衛和老皇帝,都在搞同一種事。
老皇帝她不了解,且不說,但這安國公,妻子人活着的時候不珍惜,死了的時候找替身,還把人留下來的兒子當仇人?這是人腦子能幹出來的事兒嗎?
喪屍咬一口都得呸出來,嫌惡心吃不下!
“你說得對,是髒東西。”沈雲西認真地下了結論,目不轉睛地看着衛邵,“我現在要好好洗洗眼了。”
她的眼睛,像流雲裏的月亮,注視着他安靜又清亮,說出來的話亦是直白又敞亮。
她自己只當是随口一句,卻叫別人心搖意動了。
衛邵笑着側頭親了親她的額角。
..
一路走走停停,浩浩湯湯的隊伍終在八月下旬到了洛山行宮。
皇室車駕駛往行宮,随行的大臣當然不能往皇帝家裏住,目送聖駕之後,便各自轉道往自家的小莊院去,大軍則尋地紮營。
沈雲西一到地方,洗漱幹淨後就先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待再起身,已經是第二日了。
她沒見到衛邵,便問季六,季六月說:“公子與老爺一早就往行宮去了,今夜行宮有宴,夫人收拾收拾也該啓程了,該與二夫人一并去拜見皇後娘娘。裕和郡主必是也在的。”
“只我和二嫂去?”秦蘭月和秦芙瑜呢?
季六月:“老爺說秦夫人體感不适,不好面見鳳駕,叫秦姨娘留下照看。”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沈雲西沒在無關的人身上多費心神,穿衣出門,果見原二夫人已在外等候了,兩人同坐一輛馬車去往行宮。
洛山行宮經歷代皇帝擴建修設,比之路途中所見的行宮要更恢弘敞闊,門口早有接待的宮人在等候,引她們往長楊宮去。
長楊宮位處西部,與一片密林相接,圍了一圈獵場,供正式秋狩之前的官員子弟們練手,也是今日夜宴之所。長楊宮外高臺之下,早擺設好了長案椅凳,供人閑坐說話。
沈雲西和原二夫人到時,已經坐了不少官家女眷,上首殷皇後尚不見人,只有齊淑妃和三兩個不認識的嫔妃,身着繁複宮裝,坐在右下首。
齊淑妃瘦削了許多,不如記憶裏那般風流袅娜,她面上施了厚厚的脂粉,濃妝之下,雖掩了憔悴,卻也失了幾分顏色。她正直狠狠地盯着一處,目光裏好像都要射出火來。
沈雲西一看,頓時舉起團扇擋住了笑。
只見關玉珂頭戴羽冠坐在椅子上,和呂大小姐說笑,齊立椋和齊立畫兄妹倆就圍着她,一個給她捶腿,一個給她捏肩,把人當祖宗一樣的伺候。
沈雲西環視一圈,沒見到郡主娘,和二夫人一起向淑妃問安。
她的出現,瞬時吸引了齊淑妃的全部怨力,和在場所有夫人小姐的視線。
衆人暗中觀察,皆都好奇這對從前的準婆媳,時隔兩年再次見面,會發生什麽。
要知道沈夫人、哦不對,現在該叫蘇夫人了,裕和郡主早前給兒女盡都改姓了。要知道蘇夫人為離國的百榮公主可是專門寫了話本子 ,抨擊齊家的。
齊家的事情能鬧得盡人皆知,蘇夫人當為首功。
這淑妃娘娘怕是得恨死她了。
齊淑妃确實恨急了沈雲西,不單是因關玉珂和齊家,還有她在雲蒼寺誣賴太子元域的舊怨。
只要一想到,兒子被殷若華打得皮開肉綻,下不了床的慘樣,她就恨不能從沈雲西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好個無情的小賤人!
往年話說得多好聽,表現得對她域兒多深情,卻轉頭就能狠下毒手,當真是小看了她!
“淑妃娘娘。”原二夫人加重語氣将齊淑妃拉回了神。
有意想讓沈雲西多行會兒禮的齊淑妃,觸及到原齊芳那張白溜溜圓盤似的假笑臉,便想起對方的父親原禦史,被禦史惦記可不是什麽妙事,一個湯世房就已經夠他們煩擾了。
齊淑妃心口一噎,咬着牙關撐出笑,叫了起。
原二夫人拉了沈雲西到呂小姐旁邊的位置入座。
“蘇夫人,你好些時候沒寫書了。”呂小姐一見到她,就說起了最關心的話本子,她嘆道,“沒有話本子的日子,着實無聊得很啊。”
沒有大八卦出來,別說吃瓜了,吃飯都沒勁兒了。
沈雲西對她的老主顧細聲說:“暫時還沒得靈感。”她現在走的是話本子隐射現實的路線,人設都打出去了,那就不能随便來,一定得真有事兒了,才好動筆。不然就自毀招牌了。
呂小姐英氣的面龐上流露出失望。但作為吃瓜團團長,不能吃瓜,那就給別人分享瓜。
“聽我祖父說,過兩日太後娘娘也要往洛山行宮來,好像是就此回宮,不再往青雲山去了。”
原二夫人哎喲出聲:“那、那位從未現身過的二皇子豈不是也要回來了?”
呂小姐點頭:“應該是的,太後娘娘不就是為照看二皇子,才常駐青雲山禮佛的嗎。”
“這麽說來,二皇子身體見好了。那位至今還沒成親,這京裏要熱鬧起來了啊。”原二夫人話一出,周圍的夫人小姐也都竊竊私語。
二皇子殿下乃是中宮嫡出,母親顯赫,若非身有病疾,常住青雲山修養,這太子之位怎麽也輪不到大皇子頭上的。
若真要歸來,宮內朝堂定是都要掀起風雲了,這涉及的就大了。
衆人思潮起伏。
齊淑妃臉上陰雲密布,掐緊了指甲,隐晦地剜向正在訓說齊立椋的關玉珂。
而沈雲西茫然地歪了歪頭,不對啊,二皇子不是要死的嗎?怎麽馬上要回宮了?就算是穿越的蝴蝶效應,她在梁京,也不該影響到遠在青山、毫無聯系的二皇子吧?
這到底怎麽回事?沈雲西絞盡腦汁,想不通。
她捏着團扇,抵住下巴,發起了呆。
衆位夫人小姐閑話了會兒,幹坐着無聊,呂小姐原二夫人關玉珂等擅長騎射的便牽了馬,往長楊宮邊的獵場裏去了。
沈雲西不會騎馬,就沒去湊這個熱鬧,她坐着喝茶,卻忽地察覺到好像有人在看她。
沈雲西四處張望,目光一頓,凝視着角落的一個看起來有五六十歲的老太監。
那老太監是個方正臉,皺臉皮,很陌生的長相。但沈雲西莫名地感覺有些熟悉。
她很相信自己的直覺,向荷珠低聲吩咐了兩句,荷珠應下,小跑而去将那太監給叫了過來。
那老太監弓着身低低垂着頭,聲音如同烏鴉一般幹啞嘎嘎,“夫人喚老奴來可是有何吩咐?”
沈雲西直接問:“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
那老太監身子埋得越低了許多:“老奴這些年一直在洛山行宮,夫人從前若來過此處,許是曾有過一兩面之緣。”
“倒也有這個可能。”原主确實來過幾回洛山。沈雲西點點頭不再問了,她起身準備到處走走。
路過那老太監時,寬大的衣袖從他手臂邊擦過。
異能畫面出現,沈雲西的步子驀地頓住了,她微微睜眸,略有些不可思議地重新正視起面前這個老太監。
哎,沈萬川?
這家夥居然是沈萬川?
沈雲西驚奇地在心裏哇了哇。
她沒想到兄妹文居然還有後續,老太監深受打擊,易容潛伏進入行宮,賭上一切暗中籌謀,竟打算向傷害他的狗男女上演一出深宮複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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