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73章

“想-都-別-想!”

四個字被陸珊珊說得慢到邪惡:她知道會開祠堂, 她也知道以後就是在祠堂裏她那個仇人一樣的大哥說話有了分量,她更知道這些年謝念音都是聽着假貨過來的。可她早跟她爹說了,她陸珊珊寧可做陸家的鬼也不會跟謝念音同為陸家人, 她爹再是看重大哥,也不會看着她不管。

陸珊珊緩緩道來,末了心滿意足地問:“你說,是不是——想也白想。”

音音的指尖微微發顫, 可她的聲音都是甜笑,她笑着對面前這個快氣瘋的陸家大小姐道:

“珊珊,是不是今天光生氣了,都沒看到我這顆粉珠吧?”

說着音音伸出一只手,手中托着的是那顆陸珊珊早就看上磨了陸老爺整整三天才得了同意,要去買下來的時候店家卻說賣出去了的粉珠。

即使在暗處, 這粉珠也散發着瑩瑩粉潤光芒, 跟陸珊珊想象中的一樣。

陸珊珊嗷一聲,伸手就要打翻。

可她哪裏比得上謝念音靈活,後者瞬間一握, 就躲開了。

陰影中陸珊珊聽到謝念音的聲音:“這麽想要?”

她還沒來得咬牙, 接着就聽到這甜軟聲音, 三個字就讓人頭皮發麻:

“我送了!”

說着就見謝念音一擡手,衆人屏息, 然後都聽到了“咚”一聲, 随之就是鳥雀撲棱棱扇動翅膀飛走的聲音。

有東西落在了水榭旁的湖中,驚飛了岸邊鳥雀。

是那顆昂貴至極的粉珠!

是那顆小姐撒嬌賣癡磨了老爺三天想買的珠子!

就這麽被清晖院小姐一揚手扔湖裏去了,即使知道清晖院小姐嬌養奢華, 水榭外一衆仆婦還是瞬間震動:這樣貴重寶物, 是陸家大小姐求之不得的心頭好, 可于這位小姐,也不過是個随手可扔的玩意。

水榭外朦胧的燈籠光有一瞬間亂晃,這是挑燈的丫頭媳婦子控制不住發顫的手。

陸珊珊氣得面紅瞪眼,目眦欲裂,伸手指着謝念音,一時間喉嚨好像堵住一樣,竟然氣到說不出話來。

“燈。”随着音音說話,橘墨點亮了手中燈籠。

謝念音接過,擡起來照着對面的人。

驟然亮起的水榭中,燈籠就映着謝念音面容。

氣得亂顫的陸珊珊看到了眼前人那張千嬌百媚的臉,此時正——帶着笑,笑得天真快活,好像看到了多有意思的東西。

這張帶笑的桃花面上紅唇動了:“瞧你氣得,呵呵,真好玩。”

天真到——邪惡。

這才是邪惡的正确打開方式。

一句話差點把陸珊珊點爆,她已顧不上什麽身份地位,只想把這個惡毒的女人撕爛,伸出去的手卻被謝念音一手攥住,音音不笑了,她說:“你這樣的,我一個打你十個。”

燈光下,音音眼中是直白的嘲諷,意思很明白:到今天,你沒再挨過第二回 暴揍,不過因為你會投胎,做了陸家大小姐,還真以為自己算個人物了。

“你這樣的,給人當丫頭,都是最不頂事的那種。”

說完直接甩下了她的手,甩得陸珊珊一個踉跄。

這時候水榭外有了動靜,是大公子過來了。

有婆子進了水榭硬扶着陸珊珊出去,可不敢真惹到大公子,可不能真跟大公子那邊撕破臉。

水榭邊,陸珊珊回頭,眼睛像淬了毒的刀子一樣看向謝念音,誰知道謝念音直接“噗”一聲把手中燈籠吹了。

水榭又陷入了黑暗。

想通過眼神放狠話,她偏不接,憋死你!

陸珊珊那邊:真的憋死她了!

這是奶娘婆子強按着,她才沒當場爆炸。

大少爺一行人過來,陸珊珊這邊昂着頭倔強不說話,可她身邊仆婦丫頭都點頭哈腰跟大公子請安,陸珊珊胸中怒氣更高,卻無處發作,也許不是無處,而是她不敢。

陸家,早變了天。再是遲鈍的大小姐,多少也是明白的。

丫頭婆子趕緊半拖半哄,帶大小姐離開了。

這邊陸子期連一眼都懶得看,徑直上了水榭,問了聲:“沒事吧。”

哪知道音音第一句也是:“沒事吧。”

短暫的一靜,兩人都笑了,音音笑出了聲,陸子期無聲地輕笑,負在身後的手蜷起。

音音笑着道:“我能有什麽事,把你們陸家大小姐氣得跟□□一樣。”

“哦,那跟她爹一樣。”

陸子期淡淡一句,算是交待了書房的事兒。

旁邊清晖院的人知道兩位主子的習慣,都遠遠守着,只有錢多挑燈,在水榭邊站着,給水榭蒙上一層朦胧的光。

陸子期低頭,不知在想什麽,好一會兒才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謝念音可不會以為陸子期問她剛剛的事兒,她哥哥才不關心她怎麽氣人呢,她問了句:“什麽?”

陸子期摩挲了一下手指,輕聲道:“席間,嫁妝。”

音音哦了一聲,原來是問她怎麽羞澀羞得那麽逼真呀,她回了倆字:“憋氣。”長年累月,她早已運用自如,她不好意思道:“雕蟲小技,不值一提。”

說這話的時候,難得的,音音倒真顯出了幾分羞澀。

陸子期突然笑了,不是大公子往日面對旁人的淺笑,他的笑容依然是淺淡的,但眼睛裏都含了笑意,笑出了聲,清淡短促的一笑,微微刮着人的耳膜。

音音摸了摸自己耳朵,暗道哥哥這樣笑也未免太好看,好看又好聽。

她湊到哥哥面前低聲道:“哥哥,在外面可不興這麽笑的。”

香甜的氣息撲面,陸子期能聞到其中還有淡淡果酒香,他的指尖動了動,整個身體卻越發緊繃,直到身前人離開,陸子期才淡淡道:“這是喝了多少果酒?”

音音也覺得自己此時酒有些上來,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覺得面頰微微發熱。怕哥哥說她,音音嘿嘿笑了一聲,掩飾道:“喝了一點點,是不是還怪好聞的?”

微光映照下,少女一張芙蓉面,被微微升騰的酒意襯得越發嬌豔,看過來的眼睛好像含着水波。

隔了一會兒,陸子期才道:“不好聞,有外人在的時候別喝了。”

說完他已轉身出了水榭,走了兩步才定身回頭:“還不扶着你們小姐回去?”

沒再看音音,帶着人就朝前去了,後頭音音忙帶着橘墨錢多喊着哥哥追上來。

軟軟糯糯的聲音添了果酒香,走在前頭的人喉結滾動了一下,步子卻并沒有停。

回到清晖院,陸子期只留了句有事沒完,徑直入了書房。後頭音音聽到,也不敢再拿閑事兒啰嗦哥哥,帶着人乖乖往跨院去了。

書房裏,很安靜,直到有下人過來,回說旁邊院子姑娘已經洗漱更衣歇下了,一直無聲坐在椅上的人才輕輕擺了擺手,讓人下去。

陸子期突然整個人後仰,完全靠到了椅背上,手背覆在額上,慢慢下滑,最後遮住了眼睛。好似突然間松了勁兒的青年,露出了脆弱的喉結,不知想到什麽,喉結顫動。

跨院內,沐浴後的音音穿着寝衣,抱膝愣愣坐在床上,旁邊橘墨正拿着大塊吸水棉布慢慢給小姐擦着發。

她偷偷打量從回來後就不再說話的小姐,想到那天小姐讓她叫“陸念音”,信心滿滿地說以後誰還能說我沒名沒分,“我就是真的大小姐,比誰都真”。

橘墨有些難過,輕聲開口:“姑娘,怎麽不跟大公子說,公子一定有法子的。”

“沒法子。”音音聲音也很輕,嘆息一樣。

就看陸珊珊這個瘋勁兒,陸老爺是疼女兒的,告訴了哥哥,哥哥一定會硬來。可有陸老爺在,怎麽硬來,徹底撕破臉?絕對不行,可以恨,但不能撕,這就是為人子,想要前程的唯一選擇。

即使內裏爛透了,可表面上也得和和氣氣的,不光陸府,哪裏不都是這樣。

洗去妝容,褪去華服,只穿素白色寝衣的音音顯得柔弱,連她此時的笑都顯得虛弱,她笑着說:“其實我想了想,陸念音也沒那麽好聽。”

橘墨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問出了自己最擔心的:“公子娶妻後,主母真的會不喜歡咱們嗎?”

音音默了默:“我不讨人喜歡嗎?”問出來她自己都笑了,随即甩了甩頭道:“不怕的,我可以送她好東西呀,我不是有很多好東西,我可以送給她。”

說着她伸開手,白嫩掌心中是那顆淡粉色珠子,瑩瑩潤潤的。

橘墨訝異,瞪大了眼睛。

“這樣漂亮的東西,将來的嫂嫂也會喜歡吧。”她擡眸看橘墨:“喜歡我的禮物,她也會喜歡我的吧?”

橘墨點頭,不想再說未來清晖院的主母,她道:“奴婢還以為小姐給扔了呢?”

音音笑:“我又不傻。”

她自己瞧着手中粉珠子,小聲道:“人人都可能犯錯,可是這圓圓的漂亮的珠子,既不會害人也不會犯錯,做什麽傷害它呢,瞧瞧它,多好看,多無辜。”

粉珠映粉面,同樣的嬌美,這一刻同樣無辜。

此時主仆兩人哪裏知道睡前随口提到的清晖院未來主母,本以為是沒影兒的事兒,哪知道第二天,這沒影的事兒突然就橫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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