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初遇狐貍

初遇狐貍

【回到現在】

這一次,在他又被那幾個混混盯上的時候,姜桐又一次停車了。

開門。下車。

但是沒有卻沒有向自己走過來,他像過去拉起自己一樣,将之前倒在地上的那個倒黴男孩給扶了起來,還遞給他一包紙讓他自己擦擦淚痕未幹的臉。

一包紙——宋鳴夏盯着它,他之前沒有那個。

“把錢還他。”姜桐直接開門見山,學校交錢的日子,他很容易就猜出來是怎麽回事了。

那幾個人沒有動靜。

而後一個人說:“你算老幾。”

沒等那個人說完,姜桐就說:“李叔報警,就說有人搶劫。”

看到這裏,宋鳴夏覺得,自己和他的确是兩個世界的人。

自己因為心有牽挂,餘力不足而違背內心的樣子很醜陋脆弱。

他想要躲起來,就好像如果大家都遲到了,自己遲到就不是過錯一般——如果大家都不去幫忙,那我自己不去幫忙也不是錯誤的。

這種強盜邏輯,能讓他的良心好受一點,所以他就裝自己不知道。

我只是……

他跑了起來,快速離開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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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姜桐是否報了警,是否幫同學把錢拿了回來,那個人是否坐上了姜桐的旁邊,姜桐有沒有和那個人介紹自己的名字……讓他有事去找他,這一系列客套話。

宋鳴夏就不去細想了,他想不清楚,也不敢想。

【體育課】

由于班級衆多,體育課多是在下午第一節上的(以緩解中午犯困的問題)常常有兩個班級需要一起上課。

在一個操場上,或者一個在體育館裏。不由一個老師帶。

星期四的那一節體育課便是7班與20班一起。此刻宋鳴夏從老遠的位置便看見了姜桐。

他們們班站成5*10的隊列,老師在前面交代着他們什麽,隔得太遠聽不清。姜桐由于身高較高的原因站在了他們班的隊伍後面位置。

而7班已經開始了自由活動,鳴夏就坐在跑道邊上,肆無顧忌地朝那邊望去,他不會發現的。

宋鳴夏視力較好,一眼便發現了他。(想必是因為他不熬夜學習也沒有手機)

他望着那個位置出了神,看的不是很清楚,有一個大致的輪廓。

此時太陽在偏南的正上面,隊列朝東,陽光将劉海打得透光,發梢上泛着點點金色,鼻梁和下巴都有些許金邊勾勒,就像但丁·羅塞特創作的那副《美麗的貝亞特麗齊》一般。

在但丁的《神曲》裏,指引朝聖者走出地獄與煉獄。像一個聖女,又是詩人的柏拉圖式的情人:

“自從初次在凡間一睹她的芳顏,直到最後一次在天堂與她相間,我對她的歌唱從來沒有間斷。”(注1)

或許這樣把男性當作聖女來說未免有些好笑,但是因為遙遠你無法注意到他臉部上的男性特質,只有陽光賜予的一部分神性,與宋鳴夏對他往日印象與幻想的雜揉結合才構成了這樣的畫卷。

他想此時,自己視線作成的畫筆,與但丁手中的筆創作時,心境是一樣的。

“你看誰呢?”一個聲音将他從畫裏拽了出來。

宋鳴夏這才回過神,說話的是丁幽。

“你一直盯着鄧薇薇看幹啥?”丁幽這句話,讓附近的同學都向鳴夏看了過來。

他們回過頭來,讓鳴夏成為了焦點,無地自容。

“說你呢,你他媽都跑神了,那是你能看的嗎?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什麽東西。”丁幽狠狠的推搡了一下宋鳴夏的肩膀,讓鳴夏往後退了一歩。

宋鳴夏知道丁幽喜歡鄧薇薇,這是班級裏公認的非秘密。當然他沒有追到那個比較驕傲的女孩。

也知道鄧薇薇在自己與姜桐的位置之間,丁幽以為自己是在看她,但是他又不能說出自己是在看誰……

“我沒看她。”鳴夏這樣解釋着。對此很無語。但是那句“那是你能看的嗎?……”讓他有一種暗戀秘密被挖掘,而惱羞成怒的感覺。

而這時的鄧薇薇相比更加尴尬,她一向自視甚高,像一個公主,漂亮與家室往往是一個學生在學校受歡迎的重要原因,當然在社會也是一樣。

被潑皮無賴一般的丁幽喜歡已經讓他很惱火了,甩都甩不掉。現在又來一個宋鳴夏……幾個閨蜜聽到了都跟她打趣,說她受歡迎來開她玩笑和諷刺她。

“想不到啊,他一直看你呢?”

“你後宮着火了。哈哈。”

“滾!”鄧薇薇臉紅的踢了那幾個女生幾腳。她回頭朝着宋鳴夏和丁幽瞪了兩眼,就氣呼呼地離開了。

“你還狡辯。”丁幽還沒完沒了的說。朝鳴夏發火,準備打他。

“行了行了。”一個慵懶的聲音傳來,從丁幽背後伸出手将他制止了。

是尤清宣。

尤清宣的狐貍眼笑眯眯的,把丁幽薅走了“走,打籃球去,別在這扯了。”

宋鳴夏有時候分不清他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總是能在關鍵的時候阻止那群人,也或許他只是單純的想幹別的吧。畢竟他跟他們是一夥的,上課上課都聚在一起,人以類聚。

但尤清宣也是間接的幫了宋鳴夏不少次。

上次寧子杭在座位上,把他的腳伸到過道處,想趁宋鳴夏不注意的時候,絆他一腳,結果鳴夏沒注意腳下,反倒是不小心踩了他一腳。

“艹,你他媽長眼睛沒啊,踩我一腳幹嘛啊。”

“你自己伸腳的吧。”宋鳴夏說。他知道那幾個人又要開始找事了。

“給爺擦鞋。”此時下課班裏大部分的人都在座位上,回過頭了來看。

有一些女生。

——班裏的女生一般三五成群有自己的小團體,有幾個愛惹事的,但是也比較怕這幾無賴,因為他們會回罵一些更難聽的話,讓別人下不來臺,甚至造一些黃謠。

幾個女生對宋鳴夏投以同情的目光。

“寧子杭,你老實點。”杜雁歸說道。班長停下手裏寫筆記的筆,管了一下班裏不懂事的同學,讓他別鬧太大動靜。

“班長,這事你別管。好好學你的習。我今天就讓他……”話沒說完,寧子杭臉一黑。

他因為還沒有把腳伸回去,又被尤清宣踩了一腳。

“你看你,腳這麽欠伸在外面幹嘛。”尤清宣露出那種不懷好意的嘲諷,把他的腳往裏面踢了回去。

“又踩着你了,不好意思。”尤清宣話這麽說,但沒有任何不好意思的表情,反而用力地揉了揉寧子杭的頭,把他的頭發搞得一團亂。然後自顧自的出門了。

宋鳴夏也就跟着一同出去了,走在他後面。寧子杭再沒憋出什麽話。

兩個人在廁所洗手池一起洗手的時候,也沒有什麽言語。尤清宣就像沒事人一樣,沒有施舍宋鳴夏一眼。

【回到現在】

體育課結束回到班裏之後,宋鳴夏一開門,一個籃球就沖着他飛了過來。他本能的一閃躲,籃球沒有打中他。

“砰——”将學校的監控打壞了。玻璃碎裂在地上,連同那個監控的頭被幾根電線勉強連接着,要掉不掉的樣子,一直點着頭。上面的紅燈熄滅,顯然是已經壞了。

“卧槽,完了。”葛輝喊了一句。

“完犢子。”

“你他媽也不小心點。”

“沒注意。”

“沒注意個幾把,你投的也太歪了”幾個人一邊說一邊笑。

宋鳴夏不知道他們是想砸自己還是只是亂玩而已,因為他才剛開門。

在班級裏的一共十幾個同學,其他人看見了都默不作聲。恐怕心裏在想,又出事了。自顧自的接着做自己的事情了。

【上課後】

“唉,你看,監控壞了。”

“誰幹的”

“你猜呢,還能有誰?”

“噓!”

“是葛輝。”

幾個人相互猜測和說出是誰後,又沉默了。

直到班主任開門。“咯吱——”踩了一腳薄玻璃碎片,又擡頭看了看監控,頓時臉色一黑。“誰幹的?”

沒人說話。

“站起來。”她氣的聲音都變了。

“宋鳴夏。”寧子杭說。然後碰了碰同桌葛輝。

“啊,是。不信你問尤清宣,他當時也在場。”

“是嗎?”老師問道。

“是。”尤清宣的這一個字,基本上宣告了宋鳴夏的死亡。

“宋鳴夏,站起來,是你做的。”

“不是我,我才剛進教室,不信你問……”宋鳴夏一滞,他發現滿教室竟無一個人可以替他證明。

他環顧四周看那些之前在教室裏的人,但是他們都把頭低下去,就像被老師提問的那時候一樣,生怕被宋鳴夏注意到。

鳴夏無聲輕笑。“是我幹的。”他承認到。

“行了。在教室裏做什麽妖,下課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大家上課吧,把書打開。”

“鳴夏,你沒事吧。”同桌趙融輕聲關心道。“我知道肯定不是你,唉,你吃薯片嗎?”

“不吃,謝謝你了。”鳴夏說。

趙融說完就自己鬼鬼祟祟地吃了起來,趁老師不注意,一片片網嘴裏送。

趙融因為身材比較肥胖又愛吃,常常受到那群人的捉弄,好多次看見他的桌子上有零食,就會直接拿走。

“那我的酸奶!”

“我喝怎麽了?”

“沒,沒怎麽……”他不太敢反抗,是和鳴夏同樣受欺負的一員。這個唯一會關心他的人,大概是因為相同的處境有一點同病相憐吧……常常吃的時候給他帶一點。

這一節課,宋鳴夏認清了。

對于寧子杭和葛輝他們,宋鳴夏反而沒有太多的怨恨,因為這種情緒早在之前被他們排擠的時候,就已經飽和了,不會增加更多。

但是對于尤清宣這個人,宋鳴夏還是有一絲期待的,以為他會說出真相,但是沒有。

居然沒有,果然沒有。

班主任戴英,更是一個會歪曲事實的人,從來不會講究什麽真相與證據,哪怕她心裏可能有所懷疑,或者明明知道那群人是怎麽樣的人。

她在私下裏偷偷打聽學生的家境,對于那些家境比較好的同學,她私下裏偷偷和家長一起出去吃飯,對那些學生額外照顧,這一點是宋鳴夏聽同學說的,不過也能看出來。

高一剛開學,就在教師節的時候,偷偷收禮,不是在學校而是家裏,也是學生本人說,鳴夏偶爾聽到的。

所以,宋鳴夏這種,學習成績一般,家境也一般的同學,永遠都坐在教師的最後面,成為班級的背景板,對于這種“透明人”的清白,她是不在乎的,有個人背鍋就行。不是她的好學生就行了。

鳴夏突然想起小學的時候,自己在教師節送的禮物,是一個跟着電視節目裏面制作的賀卡,畫了鳴夏兩天的時間,他把雜志裏面的好看的圖案剪下來貼在上面。右下角封面上是一束花。

中間用好多s加兩點圍城一個紅色長方形邊框,裏面是工工整整但是卻醜醜的幾個字:“教師節快樂!”

一打開,裏面寫了很多的祝福語和類似于“春蠶到死絲方盡”之類的詩句,也有一個自己用水彩筆畫的小浣熊圖案。

那天上課,老師将書桌上的許多禮物,一個個展示起來,看起來很高興,問是誰送的,有些寫了名字,有些沒有。

這些禮物裏面,有毛絨玩偶,有香水、項鏈、絲巾、水杯,很少有手工禮物像星星瓶,當然更多的是鮮花,将講臺裝點的如同一個名人在祭日的墳墓。

“這是誰送的?”

宋鳴夏有點期待地把手輕輕舉起。老師點了點頭。

“這百合呢?”

“老師是我!”女孩嬌氣的聲音。

“真好看啊,我得找個瓶子把他們插起來。”

老師就先把那些花帶到辦公室了,還有幾個打算下課再拿過去。

直到第二天——宋鳴夏在班級前面的空桌子裏——這個桌子因為沒有同學用放到最前面來放一些粉筆之類的雜物,發現了自己那個可憐兮兮的賀卡。

像一記重錘打在了他的頭頂上,暈暈的。

他甚至都不知道老師有沒有打開來看過,他把賀卡偷偷的拿出來,撕碎了扔進了垃圾桶裏。

這一過程應該沒有人看見。

只是,那個聖誕節,在那群花花綠綠的塑料紙和蘋果橙子之中,他沒有再送出平安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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