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姜桐日常
姜桐日常
“你冷嗎?”姜桐問。
“不冷。”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不必了。”鳴夏已經夠害怕的了。本來是不害怕鬼的,讓你們給整的害怕了。
“不是鬼故事啦。你也太可愛了。怎麽,害怕了。”姜桐笑着說,他笑的時候喜歡偷偷把舌頭伸到牙齒下面。
“嗯。”鳴夏乖乖地承認。
姜桐沒想到他會這麽承認,将笑容收斂了。帳篷的頂端挂着一個小燈籠,昏黃色的光線照耀着他的臉,也帶着一絲暖意。
“別害怕。你可能會覺得奇怪吧,怎麽會有家長在野外講鬼故事,我告訴你,他們就是這麽不靠譜,說的也都不是真的,是瞎編的而已。”
“嗯。他們一定很恩愛吧。”鳴夏羨慕地問。
“是啊,有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多餘的那個。他倆在大學就認識了,但不是一個專學校。兩個學校是隔壁。因為一次學校間的羽毛球友誼賽認識的。
“後來爸爸又在劇院遇見了做兼職的媽媽,一來二去就認識了。再後來他們去國外留學,我母親也在劇院唱歌劇,等我到了上學的年齡才回國的。
“我都不知道他們怎麽那麽多共同愛好,羽毛球、歌劇、鬼故事、滑雪……反正總是黏在一起就是了,以前我一個人被排除在外,現在有你陪我,倒顯得我不那麽多餘了。”
鳴夏知道他在開玩笑。而後問道:“那你呢?”
“什麽?我什麽?”
“你有喜歡的人嗎?”鳴夏借機會問出了那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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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桐:……這家夥果然問了啊。他沒回答,而是反問:“嗯……你猜呢?”
“沒有。因為如果是你,我覺得應該不會藏着不說吧,你不是暗戀的那種人。而且,要說你喜歡她,而她不喜歡你,我就更不相信了。”
因為推測的太認真又太理所當然,不免讓姜桐覺得他有些可愛:“你就這麽相信別人一定會喜歡我,也許不喜歡呢。”
“怎麽可能。”鳴夏實在不相信他會單相思。姜桐的人氣确實有目共睹,就算鳴夏不關注這種事,他也知道。
“怎麽不可能。”姜桐把鳴夏的被子細致地掖好了,防止他受風,然後靠近他說:“所以,我也需要試探,不然把人吓跑了怎麽辦。”
“試探,怎麽試探?”
姜桐将宋鳴夏的額間發輕撫到上面。“那你有什麽辦法嗎?有什麽好主意,告訴告訴我。”
鳴夏當然沒有了,他也說不出來什麽。也沒有經歷過。
“所以只能約他出來了,看看他願不願意和我呆在一起。”姜桐的眼神有點意味深長。
憑借鳴夏的聰明,他是能明白的,但是理性又覺得不是,他反複在這樣迷幻的水溝裏盤旋。
在理智與感性之間徘徊,給自己套上枷鎖走上審判臺。所以他什麽也沒有說。
姜桐見他不說話,就自顧自地說了不少自己的事情,講了一些小時候的趣事。他出去旅行的見聞,他與家人的趣事和摩擦,讓鳴夏對他多了一絲了解。
姜桐講到:“,我母親是獨生女,我爸爸有一個妹妹。我還有一個堂弟,以後有機會也許你會見到的。我們平時和爺爺一起住,所以寒暑假的時候,會去找我外祖父玩,他是英國人,住在國外。喜歡釀酒,還對本國的象棋特別感興趣,一般人都下不過他呢。你會下嗎?”
“會一點。”鳴夏老實說。
因為平時沒人陪宋鳴夏玩,所以像那種一個人做的活動——看書、看電視、聽歌,他都經常做,當然也包括一個人下棋。圍棋、象棋、跳棋、五子棋等都會一點。
只不過他需要一個人扮演兩個角色,自己和自己玩。很少時候媽媽會陪他,因為她特別忙。至于玩的好不好?那可不知道,畢竟他只和自己玩過。
“會一點那就是會了。你還總是說自己什麽都不會。”
“是嗎……可能吧。”鳴夏确實沒什麽自信。
“我外祖父肯定會非常喜歡你的。”
“為什麽?”
姜桐像想起來好笑的事。“因為他就喜歡你這種乖小孩。可能是養我媽的時候,她太淘氣了,所以喜歡乖的吧。你不知道我媽年輕的時候玩什麽——街頭跑酷。”
“街頭跑酷?”鳴夏驚呆了簡直。這真不是一般人能幹的,難怪他媽媽打羽毛球的時候看起來身體那麽好,反應還那麽快。
“嗯。在那倫敦街頭,她能翻過兩米多的牆,一下子就爬上去,還要在欄杆上上下下地翻飛。最驚險的事還喜歡在樓頂上面玩,從一個樓跳到另一個樓上面去。
“每次我外祖父說起來,都要氣死了,怕她出個好歹的,當然也住過幾次院,但還是改不了她那副脾性。
“但我媽現在不玩了,她說年紀大了玩不動,怕摔了之後住院。所以他就喜歡你這種乖小孩,安安靜靜的。”
“……那确實,我特別理解。”不過鳴夏想到,他又不會見到他外祖父,喜不喜歡的又有什麽關系呢。但是他沒想到,他剛想到這一點,姜桐就邀請他暑假一起去國外看他,和他一起。
鳴夏立馬拒絕了。
“怎麽,你怕我給你拐賣了?”姜桐笑嘻嘻的。
“沒有。”宋鳴夏說,只是覺得他帶自己去見親人有點怪怪的,兩個人關系還沒好到這份上。
“還是算了吧,我沒有那個心思去玩,假期我打算自己在家補習。”鳴夏找個借口推辭了。
姜桐就是知道鳴夏不會去,才這麽說的。反過問:“補習,不找老師嗎?”
鳴夏沒有找老師的打算,他和一群陌生人一起,會有點不習慣,單獨找又會有費用問題,而且剛才也只是說說而已,沒有當真。
但是正當他考慮時,姜桐就向他毛遂自薦了,問到:“我給你當老師如何,不收錢的,而且時間完全自由。”
燈光把姜桐的瞳孔映照出琥珀一樣晶瑩的色彩。他躺下來的時候,頭發軟軟的垂順在一旁,襯着那張好看的臉,桃花眼中滿是深情與溫柔,薄唇輕啓,令人目眩神迷。
再加上那句親切的話,好像不管鳴夏是出去玩還是要學習,都非要黏在他身邊似的。
鳴夏又想起了高一剛開學的那幾天,那時候姜桐幫了他,在車上的反光鏡上看到的那張富有矛盾的臉:
眉眼充滿了英氣,眼神卻柔和;嘴巴的厚度和顏色上滿含幼态;形狀上卻唇珠清晰,唇角鋒利。
鳴夏不自禁把手放在了姜桐的高挺鼻梁上,有些恍惚:“有人說過你的臉很矛盾嗎?”
“矛盾?怎麽這麽說?”姜桐很奇怪,通常他只被說過臉好看,矛盾還是第一次聽說。“我長得很奇怪嗎?”
“不是,你很好看。但是你的臉和你的性格不一樣。”
姜桐聽見這個噗呲笑了起來,按住了鳴夏摸自己鼻梁的那兩根手指,并沒有用力,而後不動了,一直摸着他的手。
“誰說臉要和性格相同,我臉應該是什麽性格。”
鳴夏聽罷想了想說:“你的臉看起來要更冷一些,眼神如果更冷酷一些,會更适配,而且你的鼻子很直,下巴線條也很明顯,如果你不笑的話,看起來會更……更合适吧。
你冷酷一下我看看。”鳴夏提着奇怪的要求。
姜桐頭一次聽見這種要求,不過他也沒怎麽猶豫,就把鳴夏的手放開了,将一貫鑲嵌在他臉上的笑容收斂了起來,嘴巴由彎變直。
眼睛的平和也變成了冰冷。一瞬之間,氣質都不同了。那麽冷漠,那麽拒絕。如同一個并不愛你也永遠不會愛你的人。
“你知道《禁色》中有一句話嗎?‘你是一座牆壁,對于敵人來說,就是萬裏長城。你是……’”
鳴夏覺得此句和此情此景如此相配,于是這麽說道,但是發現後半句有點引人誤會,就不說了。
後半句是:“你是絕不會愛上我的情人,正因如此,我才敬慕你,現在還是這樣敬慕你。”(注1)
鳴夏當時并未讀懂那句話,但今天又仿佛明白了:
如果你喜歡的那個人如果不愛任何人,意味着,他雖然不會愛你,但也不會愛別人,你也就不會‘失敗’。不會表白失敗就可以自欺欺人的認為自己非常好,沒有被拒絕。
與此同時,不會愛上任何人的人,在某種程度上更像神,而不是人。你自然可以把他當作神來崇拜,神化他、仰慕他。
他不會愛上任何低級污穢的、你瞧不起的人,也就不會自降身份。那麽你愛他,就是合理的,安全的。
姜桐問他:“是什麽?”
“沒什麽。”剛才鳴夏那些想法并沒有說。然後他想轉移話題,就說:“我那時候想到一個詞來形容你的臉。你不會介意吧,也不要嘲笑我。”
“什麽詞,你倒是說說看。”雖然姜桐這麽說,但是他明顯要憋不住笑了。像要看看鳴夏能說出什麽詞語編排他一樣。
“嗯……水泥森林。因為,因為你的臉很冷漠,沒有生機,沒有溫度。但是你的表情又很親切,行為語言也是,又很像沙漠中的綠洲。所以……”說到這裏,鳴夏都不好意思說下去了。
“水泥森林……”姜桐玩味着這個詞,“這是你自創的吧,現代漢語成語詞典裏肯定是沒有。不過也挺有創意的,我記住了,原來……你是這麽看我的啊,怎麽,你覺得我沒表情的時候看起來更好更舒服嗎?”
“不是,不是,你笑起來也挺好的,是更好。否則怪吓人的。”
兩個人說着說着都有一些困了,鳴夏打起了哈欠。姜桐把頭頂的燈關掉,兩個人就打算休息了。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姜桐問:“你還害怕嗎現在。”
鳴夏說:“聊天之後已經不再害怕了,睡覺吧。”
“害怕,你就把我叫醒,晃我一下就可以,我睡的很輕的。”
“好,睡吧。”鳴夏輕輕說。但是他就算害怕也會自己挺着,不會打擾別人。
當然這一點姜桐也清楚。
天亮之後,幾個人起床,然後陸續收拾好,回姜桐家了。
山中的早上即使是夏天也有點冷,晨霧很多,葉子上有水跡,小動物們也在看不見的地上熙攘起來了——這些宋鳴夏第一次知道。
所謂親近自然,就是如此吧——橙紅色的太陽從東方另一座山上冉冉升起,讓森林披上了女子面紗般的光輝。
可是這種暖暖的橙紅色與冰藍色的天空對比,只占了或許百分之一。力量還遠遠不夠。
但耀陽此刻具有溫柔謙卑的力量,會在正午到來之日,驅逐寒冷,熠熠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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