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寒山城堡

寒山城堡

【清宣家】

等兩個人回去的時候，尤清宣去樓下的門房取一個快遞，那是他姐姐尤岚隐寄來的。清宣知道這是那天的照片，本來應該和鳴夏一起拆開的。但是他卻懷有私心，沒有告訴鳴夏那是什麽，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放在了抽屜裏。

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這個溫晴岚。如今所有的線索都指向這一個人，她到底在哪呢。不過鳴夏今天已經沒有想法去想這個事情了。因為玩游戲讓他有點累，他現在想休息一會。

“我累了。”鳴夏像一只小狗一樣在沙發上癱着。

清宣給他遞了一杯橙子汁，是剛才鮮榨的。鳴夏發覺清宣居然不休息，還在這裏伺候他。“你也歇一會吧”他說。“你說貂紅靈這個人究竟在想什麽。就算殺死老爺、逼走蔣佑兒。她和大少爺也不能在一起吧。”

“誰知道呢。”清宣的語氣非常無所謂。貂紅靈被父母賣給了一個不喜歡的人，也算得上是可憐。但她的手腕，又是真的狠毒了。

鳴夏說：“我覺得貂紅靈有點像你。你不會怪我瞎想吧……其實我也說不出來哪裏像。你就當我胡說吧。”

……之前清宣也這麽想過，哪怕只是一瞬。一個善于僞裝的人，誰能知道，他的最大願望就是被別人看清呢……

“哪裏像”清宣坐在鳴夏身邊，捏着他的耳廓玩。卻溫柔極了。

“真的說不上來，可能都想反抗什麽，可能……”鳴夏想起，那時清宣威脅自己，說自己再私自行動，就要殺了自己的時候。還真有點貂紅靈，不過嘛……鳴夏反而有點懷念了。

清宣不聽話的時候，也是挺可愛的，還有點引起他的勝負欲。想讓他聽話起來。

而且不想用命令，鳴夏那時候根本沒想到什麽命令不命令的。

“我有點不想走了。”鳴夏說。

清宣答：“本來也不用走啊，明天是星期日。”

“不是那個……”算了，鳴夏想說的是一直都不走。他自己想要什麽，自己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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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夏靜靜的躺在床上，朝向左邊。而左邊的清宣也看着他。兩個人默默注視着，氣氛就像勺子攪動咖啡一樣粘稠。真漂亮，鳴夏在心裏感嘆，但沒說出口。每一次注視到清宣這張臉，他就會這麽想，然後感慨一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你說玉石更如水清澈，可人卻比它更有溫度。你說焰火更加璀璨，但焰心會将人灼傷，還短暫。

鳴夏記得《看得見風景的房間》裏面寫到：女人總是喜歡看得見風景的房間；而對男人來說，風景是在心裏的。清宣卻是一種，鳴夏想看就能看的見的風景。他就是風景本身。

這不僅僅指他的臉，而是他的性格本是強硬的一面，卻始終對鳴夏表現出來柔軟。剛認識的時候覺得他謊話滿天，熟了卻覺得他無比真誠。但又不是完全熟，還是有什麽別的藏着清宣心裏，鳴夏看不太透。這就是神秘本是帶來的魅力，想讓人探索。

“你看着我幹嘛。”清宣笑意盈盈。

往常鳴夏一定會回他“你好看。”這次鳴夏卻說：“你有看頭。”

“看夠了嗎？”

“沒呢。”

“那你現在看吧，老了就不好看了。”

“老了一樣挺美的。反正會比我美。”

清宣把頭埋在枕頭裏，像害羞了一樣，這倒是很少見。到讓鳴夏有點得意，這算是“戰勝”他了嗎？

其實清宣在心裏罵鳴夏的。不娶何撩？這狗東西。“睡覺吧。”清宣像逃跑一樣把燈一關，這樣就看不出來他臉紅了。

鳴夏說：“我想讓你靠近我一點。”

清宣：……尼瑪，你什麽意思。再這樣我可忍不住了。

有時候鳴夏會想，要是他失憶了就好了。這也只不過是妄想罷了，如果真的那樣。他會想要尋回記憶的吧。

清宣往他這邊靠了靠，幾乎要貼在一起了。“你在想什麽”

“你能猜到嗎？”但鳴夏知道清宣肯定猜不到。“我們又不是一個人，你又不能進我身體裏面。”

什麽虎狼之詞。說出這種話的鳴夏并不知道自己引起了清宣的哪些想法。但還是得忍，清宣已經徹底清心寡欲了。在他這個年紀，都是欲望最強烈的時候，然而理智卻始終如同一盆涼水，澆在他的頭頂上，讓他清醒清醒。

“你。”清宣捏他的臉，讓他別什麽都胡說。

但鳴夏并不明白自己說了什麽。

第二天，藏在人偶身體裏的薛函封的靈魂還沒有被處理呢。清宣擔心鳴夏是不是對于“殺人”有什麽心理負擔，哪怕只是做噩夢。

“我來吧。”清宣說，然後搶過了鳴夏手裏的人偶。

“不用。”

他們兩個人面前的是一只死去的黑色甲蟲，鳴夏甚至不知道這種生物的名字。如今卻要把一個人宣告死刑，注射入其中。但不這樣又能怎麽辦呢？難道又把柯蒂斯叫出來，讓一個人付出自己的骨血與肉，來實現他的“複活”嗎？給這種人渣生存的空間，就是一種資源上的浪費。

人們總是同情施暴者，給他們一個悲慘的童年。好像這樣就能夠解釋為什麽他會做壞事，好像一切都不是他想做的。是受害者“引誘”他做的——引誘靠的是他的軟弱、她的短裙、他貧窮的家庭、否則她怎麽在我面前撥弄了一下黑色長發呢？

是父母“逼”他這樣做的啊，畢竟他的家庭可不幸福，沒有給他足夠的關注。要不就怨他們的老師，怎麽能批評他呢？他的心裏多麽脆弱。是社會“逼”他這麽做的，這個社會有多少黑暗之處，連動漫還有紅色血液呢，恐怖片這種類型為什麽還不封殺呢？他怎麽會不受裏面不健康思想的“荼毒”，他會學壞的，他還只是個孩子啊！

人們同情施暴者被處死刑會沒有了未來，卻忘記了受害者本應該也有更好的未來。

鳴夏看着人偶薛函封說：“所以，你給我死吧。”

薛函封似乎有什麽遺言要講，可能吧。不過鳴夏可不想聽，清宣就更不想聽了。也許現在他的家人已經為他那副身體舉行葬禮了呢，然後嗚嗚嗚的哭上一通。

作為一個“死刑犯”，最好的美德就是閉上他的臭嘴。

薛函封沒了。

就這麽輕飄飄的沒了。

鳴夏站了起來，望着清宣說：“我殺了人了。”鳴夏不害怕，表情也不讓人害怕。他也輕飄飄的。沒什麽感覺，連心理掙紮都沒有。鳴夏想：這能證明我的冷血嗎？他在等待清宣的回答。

“想吃湯面嗎？加牛肉和黃花菜的，我去給你做。”清宣說。

……鳴夏沒想到清宣居然想着吃，一點都不關心這件事。看着清宣沒心沒肺的樣子，鳴夏反而很開心。這也正是鳴夏依賴欣賞清宣的地方。他總有辦法，讓自己心裏舒服。

“好啊~加點蔥花。”

“放心還有油菜。”

等鳴夏走了之後。清宣拆開姐姐尤岚隐給他寄來的包裹，發現裏面所有的照片都有兩份。尤岚隐還是懂他的，姐姐對他一向很好，從他們第一次的并不愉快的見面開始就是那樣了。

尤清宣想到，這是不是她對自己心懷愧疚，所以彌補的一種方式，或者代替尤家彌補他的一種方式。但他們兩個之間，又是誰虧欠誰多一些還不好說。或者那只是尤鑄與槐映真之間的事情，與他和姐姐無關。

清宣将那幾張照片私藏，放在了床頭的抽屜裏。

【學校】

姜桐告訴宋鳴夏，說溫情岚找到了，就在藍海初中念初三，要中考了。

“初三？”鳴夏知道溫晴岚和寧子杭是一屆的。現在她這是停學了一年吧。“離這遠嗎？”

“也不算太遠。就在隔壁s市。”

“那她能到這來殺人嗎？還是連殺幾人？”

“不太可能。但也不能完全否定。她目前的嫌疑最大。也有可能是她身邊的人。”

鳴夏思考了一下。還是得這周末去。“家庭住址呢？”

“沈警官還在查。應該快了，最多幾天，反正都已經找到學校。”姜桐在試探：你要去看看嗎？

“好，那我等着。”意思就是一定會去了。這對鳴夏來說都是自然而然的，什麽時候這變成了他的“任務”呢？但他并不介意這一點。能夠被需要，就是證明自己價值的一種方式吧。清宣知道他這麽想一定會罵醒他。

“你真的要去嗎？”姜桐問。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問出這種這種問題的。不論如何，在不在乎自己的死亡是一方面，而被一個想要殺自己的人盯着的不适感又是另一方面。他絕不應該去組織宋鳴夏。包括自己的剛才的提問，也沒有勸阻，只是問了一下，并非是不相信宋鳴夏不會去，而是有別的心思。

姜桐問自己，難道會在這個時候發善心嗎？自己什麽時候有了良心呢？讓他替我做不是既可以擺脫兇手的煩惱，又可以擺脫……宋鳴夏纏着他的煩惱嗎——假如宋鳴夏不幸喪生。（也許對他來說是“幸運”。）

曾經已經有一個愛慕自己的女孩鳳晚眠因自己而死了。多一個兩個的又有什麽關系，自己難道會在乎？何況他毀了的又何止鳳晚眠。

鳳晚眠的死亡，讓世界上少了一個懂他的人。宋鳴夏又是能和他合得來的人，至少是不讨厭吧。而李聞聲有一種天真幼稚感，使自己無需戒備，但又沒辦法了解自己內心的中層甚至全部淺層。

人總希望被他人所理解，又怕被全部看透。姜桐也是如此，他的內髒像有螞蟻在啃噬，胃裏發着酸液。額頭裏像有血管在跳動，跳動的幅度如此之大。恍惚間覺得心髒是不是在自己的頭腦之中。

姜桐要吐了，一種惡心感沖上喉嚨。他用手堵住自己的嘴巴。

鳴夏問：“你怎麽了？”

“沒事。”

這種嘔吐的欲望并沒有消除。姜桐預感到自己之後的日子是一片蒼白的孤獨。也許未來的日子都是如此，沒有愛和真心，只有虛假與謊言。

而鳴夏此刻對他來說不再是一個具體的人，而是守護他良心的最後一道防線，賭桌上的最後一枚籌碼。崩潰了、扔出去了，就再也沒有了。

他想起伊索曾經說過，那些背叛同伴的人，常常不知不覺地把自己也一起滅亡了。說的正是姜桐自己。

他聽見鳴夏毫無猶豫的說：“我要去的。”

答案不出所料，他也從此恨上了鳴夏。最終姜桐還是沒有阻止鳴夏。他們又天南海北的說了幾件事。那些對話都沒有進入姜桐的大腦。不管他們說什麽，姜桐當時也只有一個想法——殺了宋鳴夏。這是他自己的選擇，鳴夏只要不死在別人的手上，自己就不算害了他。

難道死在自己的手上，就不算加害嗎？姜桐回答不會。他在心裏念叨：他會理解我的，他會原諒我的，他一定願意這麽做。但我會問他“你願意死在我手上嗎？”這個問題嗎？姜桐也回答不會。

後來姜桐才明白，這一天沒阻止宋鳴夏，是他最後悔的一件事。如果他不說溫情岚的消息，或者将一切都坦白，一切都還有轉機。兩個人的生命也不會這樣消逝，但都是空談。只要他是姜桐，他就會這麽說這麽做。

鳴夏在第二節下課告訴了尤清宣他得知的關于溫情岚的消息。

清宣斷言：“一定是她。或者一定和她有關。我感覺我們快要接近真相了。可是不安的感覺卻格外強烈。”

鳴夏安慰他：“行百步者半九十。只要小心，我們不會功敗垂成的。”

其實真相對清宣不重要。他擔心的是鳴夏的安危。

周三的時候找到了溫情岚的現在住址。鳴夏記得蔣夢曾經擺脫他如果聯系到了溫情岚，一定要告訴她。但現在還不行，太危險了。

周五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坐好打算，前往隔壁市，尋找溫情岚。由于考慮到路程和尋找時間的原因。來回至少要四個小時。所以一天之內跑個來回未免有些太累。——以上都是清宣的理由。所以兩個人決定周五下午就去，歇息一天。第二天也就是周六再去尋找溫情岚。所以既第一次住外人家——尤清宣家之後，鳴夏又刷新了一個記錄：和不是家人的人住酒店——和尤清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