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出差（1）

出差（1）

可憐鄒仕奇哪裏還吃得下，他腦子裏始終想着今天自己差點就殺了人，雖說在最後一刻放棄了，但回顧整個過程，犯罪意圖明确、手段殘暴，實在是罪無可恕！最可怕的是，受害人此刻還坐在對面，不僅沒有絲毫怨恨，還大肆鋪張地宴請着他。這分明是要把他逼瘋！

困惑、掙紮、愧疚、迷茫、憤怒種種情緒輪番呈現在鄒仕奇的臉上，而童博竟然還笑了。

“之前跟你說，還不信。哈哈哈……”童博得意得合不攏嘴：“我厲害吧？”

鄒仕奇黯然不語。

“行了，知道你心服口服。不過就是小case……”

“你不怕嗎？”鄒仕奇突然開口道。

“有什麽好怕的……你不是在旁邊嘛，能出什麽事？！”

鄒仕奇像是執意要逼自己，繼續問道：“我掐着你脖子的時候，就沒一點害怕？”

“沒有。”

“明明心跳加速了。”鄒仕奇盯着他不放。

童博随口說道：“我不記得了……”

“為什麽要假裝沒事？”鄒仕奇指出：“上一次你就差點死在我手上。”

童博吃驚地看着他：“說什麽呢？！你病了嗎？”

鄒仕奇不依不撓地問道：“既然感到危險，為什麽要裝出沒事的樣子？”

“我裝什麽呀？只是有些不自在罷了……那件事都過去這麽久了，我早忘了。你還提它幹嘛？！”

“你根本沒忘……我更加忘不了。反反複複的惡夢，都快要把我逼瘋了！”

童博惶惑道：“我不知道那件事對你影響這麽大……也沒聽你說起過……那完全就是意外，再說我也沒什麽事。你都做什麽惡夢了？”

鄒仕奇眸色暗沉，說道：“殺人。”

童博問道：“啊，殺了什麽人？”

“你！一次又一次，都數不清了。”

“殺了我之後呢？”

這話問得莫名其妙，但鄒仕奇還是回答了：“然後，我就醒了。”

童博聽罷，點點頭：“醒來後，發現我還活着吧？”

這不廢話嘛？！鄒仕奇給他一個白眼。

童博卻自顧自地說道：“所以，無論你在夢中殺我幾次，我都毫發無損。就不說夢了……即便那回你失手将我從橋上推下，我還不是照樣沒事。這說明什麽，你知道嗎？”

鄒仕奇被他問得哭笑不得：“說明……你不是人？”

童博白了他一眼，而後又神秘兮兮地說道：“這就說明……你根本就殺不死我！”

突然間，仿佛一道閃電劈在鄒仕奇的天靈蓋上，令他神魂俱震。

“你殺不死我！”——夢中人也曾對他說過一樣的話。他從未放在心上，可如今卻細思極恐。不管他多少次折斷對方的脖頸，都只是徒勞罷了。那人在這個夢中死去後，又會在下一個夢中重生，如同莫比烏斯環一般，永無盡頭。盡管結局還是一樣，但每次出場都改頭換面，從荒村到廟堂、華服到布衣，滄海桑田、鬥轉星移……唯一不變的是殺戮，死亡之後又是新生。明明無比的荒誕，卻又有種詭異的缜密。

童博洋洋得意地說道：“醫生都說是奇跡……我這人吧命硬，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幹掉的！小時候……”

聽童博胡說海吹了一番後，鄒仕奇的臉色終于漸漸轉暖。

“別整天沒事瞎想，還殺人呢……”童博一臉的不屑：“你有那個本事嘛？！別太自大了。”

鄒仕奇面無表情地瞟了他一眼。

童博立馬瞪回去：“怎麽，不服？今天還沒動手，你就吓得臉色蒼白，手腳發軟了。”

“胡說八道！我……那是低血糖。”

“行，随你怎麽說。”童博聳聳肩。

鄒仕奇還想争辯：“是你突然抱上來……吓我一跳。”

“什麽抱……我那是近身格鬥術。”

“放屁！”鄒仕奇差點要笑死：“忘了告訴你，我高中就拿到跆拳道黑帶二段了，另外還學過散打、拳擊。就你那也叫格鬥術？得了吧！”

童博瞪大了眼，道：“我說怎麽那麽大勁呢，原來是練家子！”

“怕了吧？”

“這有什麽好怕的？！”童博把身體往後一靠，滿不在乎地說道：“你再牛逼，還能比美國隊長厲害？”

這哪跟哪兒呀！鄒仕奇終于明白童博為什麽是學渣了，他這腦子時不時就會短路。

“你幾歲了？美國隊長那是漫畫，杜撰出來的人物。”

“那不一定，現實中也有這樣的人。”

“在哪？”鄒仕奇道：“你怎麽這麽幼稚？！該不會以為聖誕老人也是真的吧？”

童博的嘴角突然挂下來，像是要反譏，卻欲言又止。只見他身體前傾，兩只拳頭硬梆梆地豎在桌上，眼神暗沉。這畫面鄒仕奇實在太熟悉了，那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下一秒這拳頭便會如雨點般砸落在他胸口，随後雷聲轟鳴……他那位網紅男友發起脾氣來，便是這樣。

不知為何，他竟有些期待，像龜裂的土地渴望着從天而降的甘霖。可這表情落到童博眼裏，卻被誤解成譏諷。

童博把拳頭往桌上一砸，大聲說道：“告訴你……那人就在你面前！”

“什麽？”鄒仕奇詫異地看着他。

“不明白？剛才不是說美國隊長嘛……”

鄒仕奇差點被他搞成精神分裂。這畫風變得也太快了，前一秒還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一點情緒過渡都沒有就直接上大戲了！雖然，他和網紅小男友也時不時會搞一些情趣COSPLAY……

他咽了下口水，跟童博确認道：“你是美國隊長？”

第一次公開身份的童博，表現得即緊張又羞澀：“不是……但也差不多，我們倆的新陳代謝都一樣快。”

“新陳代謝……”鄒仕奇想着，這臺詞該怎麽接呢。

“嗯，我的新陳代謝比正常人快很多。”

看着童博一臉認真的樣子，鄒仕奇終于清醒過來。他邊罵自己色令智昏，邊随口敷衍道：“難怪你身體不錯。”

差點就出洋相了！什麽情趣COSPLAY，明明是童博在給自個兒加戲，這已經是他的老毛病了，只不過這次的牛皮更大。一想到方才的失态，鄒仕奇便無心再跟童博胡攪蠻纏，于是扯開話題，問童博出國的事準備得怎麽樣了。

童博心裏不禁有些失落。他投下一塊巨石，可鄒仕奇卻表現得波瀾不驚。怎麽會這樣？是覺得他不能跟美國隊長相提并論？為什麽總是小瞧他？！童博正要發怒，眼前卻浮現出鄒仕奇痛苦的樣子，于是氣又消了。他是真沒想到，那次意外給鄒仕奇留下這麽大的心理陰影，至今還在因此飽受精神折磨。

分別時，童博又一次寬慰鄒仕奇：“過去的事別老放在心上。跟你說了，我不是一般人。你殺不了我，我也不會怕你。”

說完，他伸出手去拍鄒仕奇的肩膀。可對方誤會了，将整個身體靠過來。童博猶豫了下，還是給了他一個擁抱，并說道：“等我回國後見……”

原以為只是出差一周罷了，結果童博在地中海上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島一呆就是半個多月。其間，莊志浩還飛過來，簽署了一份合同。雖然合同的具體內容，童博并不清楚，但他知道研讨會不過是個幌子，實際公司是打算在當地建研究所。

顯然，這事早就開始籌備了，目前已經招募到三名工作人員。姜峰這次過來，是為了落實後續的工作安排。盡管童博頂着個助理的身份，但始終沒有機會介入具體的事務。

上島一周後，姜峰便又開始給他采血了。整個過程依舊是高度保密，就連分離血清的工作也是由姜峰獨自完成。童博可幹的事實在不多，每天都是百般聊賴的。而姜峰忙得根本顧不上他，再加上有些事也不想讓童博參與，于是索性批了假讓他自己去島上游玩。

遇上公費旅游這種好事，還不玩得樂不思蜀。島上呆膩了，童博便付錢讓當地人帶他出海去捕魚。本以為當天就能回來，可沒想到去了一天一夜。海上信號不好，他沒法聯系姜峰。結果，姜峰以為他被人綁架了，差點急瘋。回來後，便狠狠地訓斥了他一頓，再不許他亂跑。

這下，童博不敢再跑遠，只能每天流連于海邊。時不時就和那些撿海膽的當地少年打上個照面。其中有個膽大的主動靠近他，把打開的生海膽遞過來，比劃着要讓童博吃。

童博嘗了一個。黏乎乎的，倒也并不腥，只是帶着一股海水的鹹味。望着少年熱切的眼神，童博咂吧了下嘴，贊道：“Good！”

于是，少年又遞了一個過來。

“不用了……”童博擺手以示謝絕。可對方極為客氣，非要讓他再嘗一個。雙方讓得急了，那少年索性将海膽直接倒在了童博的掌心。無奈之下，童博只得又吃了一個。這還沒咽下肚呢，少年眼急手快地又往他手裏放了一個。真叫人哭笑不得了！童博沒想到，在這游客罕至的小島上，也能遇上強買強賣的高手。

“No……No！”童博再三拒絕着，并從褲袋裏摸出一張紙鈔遞過去。他希望對方拿了錢就走，別再糾纏。

可少年看到鈔票，卻往後退了一步。

是嫌少嗎？五美元買這麽幾個海膽，怎麽看都綽綽有餘了。絕不能給他漫天要價的機會！想到這兒，童博二話不說，将紙鈔往少年的衣服口袋裏一塞，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