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該死的手術
該死的手術
這幾個月,許景言幹了很多事。
他在微博發了許多從前拍戲沒發出去的照片和視頻,給圈內要好的朋友們買了禮物,給肚子裏的大閨女買了從一歲到十八歲的各種玩具衣服,還給傅明琛寫了一封信。
信的內容很簡單,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真摯的表白,只有簡簡單單一句話:
“我從來都沒曾後悔過。”
不後悔與他風情一夜,不後悔與他喜結良緣,不後悔為他生兒育女,不後悔與他白首相望。
天地萬物不斷流轉,唯有初心恒古不變。
路漫漫其修遠兮,有得不償失,有失而複得,但只有一直堅定走下去,才能看到故事的結局,道路的盡頭。
許景言生産期在立冬那一天。
三天前他就已經住進了醫院,考慮到情況特殊,周錫淩全天看護着他,生怕他出一點兒問題,傅明琛也請了幾天假,日日夜夜陪伴在許景言身邊,恨不得寸步不離。
進手術室之前,許景言臉色蒼白,但神情平淡,眼裏帶着幾分說不出的情感,像是在害怕,又像是已經釋然了。
傅明琛在病房外踱來踱去,腳步聲聽得周錫淩心煩,他将病歷本拍在他身上,一臉不耐煩道:“別走來走去了,他都不緊張你緊張個屁?”
傅明琛停下腳步,脫了幾分力靠在牆上,靜靜地垂下了眼眸。
他盯着醫院走廊那光潔的白地板,忽然,一股消毒液的味道爆炸般彌漫開來,樓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使整個樓道都在發出陣陣回響,女人撕心裂肺的哀嚎回蕩在醫院裏,緊接着樓道上傳來各種亂七八糟的争論聲。
傅明琛不住地嘆氣,捏着周錫淩的肩無助道:“我…我有點兒害怕……”
周錫淩皺着眉拍開他的手,将自己揉皺的白大褂拍平整,旋即冷聲道:“也不知道你給他灌的什麽迷魂湯,讓他連命都可以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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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琛手一頓,怔怔地看着周錫淩問:“你說什麽?”
周錫淩恨不得一巴掌把這對夫夫全都拍死,他忍着怒火,咬牙切齒道:“他根本不拿自己當回事!就算手術失敗了他也沒想着要保自己,從一開始他就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傅明琛,他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給你了。”
甚至沒有給自己留下一點退路。
財産,名譽,骨肉,生命,通通做為嫁妝,交付在傅明琛手中。
“他來找過我好幾次,讓我一定要保孩子,無論如何都必須尊重他的選擇。
“你知道他一個男人生孩子有多危險嗎?手術成功率低得可怕,大人孩子之間總有一個要出事,情況更壞的時候兩個都保不住。”
周錫淩氣得手發抖,他是堅定的理科生,懂不了那柔情似水的溫柔浪漫,他不明白一個人為什麽可以因為愛情而做出這種沒腦子的事。
生命永遠是一個人最為寶貴的東西,超越了世界上任何的金銀珠寶、財富名利、山盟海誓,生命就是人活動的一切,是人存在的基礎,如果肉.體消亡了,那一切的物質存在于世上,與這個人本身而言究竟有什麽意義?
周錫淩将病歷本卷成卷拿在手中,手心裏全是汗,他心裏的慌張一點兒也不比傅明琛少。
這是國內第二例男性妊娠案例,第一例出現在二十年前,當時的首都醫院動用了一切技術,最終卻只保住了胎兒。
他清楚的記得那位主刀醫生是現在醫學界赫赫有名的張文濤教授,就連他那樣優秀的醫生都失敗了,他自己又有多少把握能完成這臺手術呢?
但轉念一想,張文濤教授僅僅準備了不到一周,而他和姜院長可是奮鬥了将近七個多月。
傅明琛呆愣在原地,無力地靠着門,哀嘆了一聲,紅着眼道:“我勸過他……”
“行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周錫淩扣好白大褂,心裏緊張,面上卻強裝着恨鐵不成鋼:“等手術結束了,你最好把世界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他,對他一生一世一輩子好,別總是想着孩子,把他冷落了。”
看他心不在焉,周錫淩怒喝一聲:“你聽到了沒有?!”
傅明琛回過神,忙點頭,卻仍然有幾分失魂落魄。
許景言聽着門外嘈雜的動靜,輕輕咳嗽了幾聲,他的手腕纖細,病态般無力,垂在了床沿。
如果沒有機會和心愛之人白頭,他想讓傅明琛帶着自己的骨灰回龍虎山上,将他的骨灰撒在泸溪河中。
他的人生太過短暫,還有很多沒見過的景色,他想在河流裏靜靜地躺着,擡頭就能看見天,低頭就能望着水。
能看桃花瓣片落入溪流,也能看紅山茶花激蕩在海浪之中。
但如果還能活着的話,他更想看傅明琛溫柔的臉龐,看自己懷胎十月的小棉襖,看窗外金黃色的秋葉,看明媚的陽光穿過他的指尖。
他想,家裏養的爬寵還沒喂食,前天出門陽臺上的襯衫還沒收,有個電視劇他只看到了第五集,今天應該要更新了,還有兩本小說完結了,他剛訂閱的,沒來得及多翻兩眼。
躺在冰冷的手術床上,他戴上氧氣面罩,腦海裏閃過各種光怪陸離的場景,既夢幻又詭異。
他夢見輕柔刺眼又夢幻的白光下,是一片無邊的綠茵草地,被一條波光粼粼的河流分成了兩半,十三位穿着白色婚紗的新娘與愛人翩翩起舞,而他悄悄躲在一顆大樹後觀察着一切。
美麗至極。
他在想,等他活着回來了,一定要請傅明琛跳一支舞,就跳他最拿手的交際舞,他可以穿着他們初見時那件很豔麗的西服,牽住傅明琛寬厚的手掌,腳尖故意地踩一踩傅明琛,然後被傅明琛捏住手輕輕彈一下額頭。
他想起溫暖的被子裏充斥着陽光的味道,陽臺上的虞美人綻放着短暫的溫存,杯子裏的茉莉花茶綻放出盈盈香氣。
麻醉針刺進他肌膚的那一刻,他的意識就像斷掉的紅線,一瞬間便渙散,他耳邊最後聽到的是傅明琛的哭聲,無助又悔恨,像是一把刀一樣刺進他的腦海裏。
然後,他像是被丢進了深海之中,随後窒息感緩緩包裹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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