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香塵邁開步子向門口走去,手快要觸到門框的時候,青鹽一把拉住她,将她護在身後。

青鹽雙手扣上門框,頓了一瞬,吸了口氣,随後猛地将門拉開。

空無一人。

青鹽松了口氣,低頭看去。地上散落着許多珠子,看起來是手串斷了線,晶瑩的珠子落了一地。

青鹽蹲下身,從地上撿起一顆,仔細看了看,這是顆綠色的晶石,澄澈的珠子裏還有絲線暗藏其中。珠子尚且溫熱,看起來是平日裏就戴在手上的。

青鹽下意識看向柳靈均的房間,只見她房門緊閉,門內也沒有人影晃動。

她想了想,将手中的珠子裝進荷包裏。四下看去,周圍一個人影都沒有。顯然是有人在偷聽房間裏的對話時,不小心弄斷了珠子,這才驚動了青鹽。

“姑娘,”香塵也被吓到了,強壓顫抖聲線在青鹽耳邊輕聲說,“該出發了。”

活過一輩子的青鹽學會了收斂情緒,她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輕輕站起身,單手提起裙擺,靈巧繞過地上的珠子。地上的珠子紋絲未動,青鹽已然下了樓。

宴春樓門口,薛正田見到的青鹽與往日幾乎并無不同。若非要說出些不同,那便是她相比那日夜晚相見時,少了些嬌媚,眉梢眼角殘存着還未消散的睡意,讓她顯得更加可愛清冷。

薛正田不知道方才青鹽經歷了什麽,他不知道滿地珠子,也不知道青鹽心裏此刻正在想什麽。

他只顧着高興。

“青鹽姑娘。”薛正田坐在馬上,垂眸看她,将她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向她伸出手。

青鹽對上薛正田雙眼,輕輕搭上他的手,原想着借力上馬,卻沒想到牽上手的瞬間薛正田當即躬下身子,一把攬住她的腰,将她甩到自己身前。

短暫的驚慌失措沒有逃過薛正田的眼睛,他看着青鹽花容失色,心滿意足地笑笑,随即收緊了缰繩,馳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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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薛正田就像在青鹽身上發洩不滿,他用雙臂将青鹽死死鎖在身前動彈不得。馬兒跑得飛快,青鹽一度覺得自己被颠得五髒六腑都移了位。她側過頭去看薛正田,只見他若無其事目視前方。

他在報複,在宣洩。

青鹽知道,自己昨日的所作所為激怒了他。青鹽強忍痛意,心裏騰起一陣與眼下遭遇并不相符的快感。

既如此,薛正田便是起了占有欲,這是讓他買下自己最好的機會。

青鹽的雙手被缰繩勒出紅色印子來,雪白的皮膚上兩條血淋淋的痕跡很顯眼。她低頭看着薛正田仍然在不斷收緊的雙手,低下頭,扯出個笑容來。

好不容易挨到了目的地,薛正田終于松開手,将青鹽從禁锢中解放。她緩緩直起身子,裙擺溫順地搭在薛正田腿上。

他一動不動,等着青鹽下馬。

青鹽緩緩挪動身子,裙子随着她的動作,在薛正田腿上依依不舍地滑落。就在裙邊從他手邊劃過的時候,他一把扯住了青鹽的裙子。

青鹽當即反過身來,也用手扯住裙子,試圖與薛正田抗衡。

可她的那點力氣在薛正田面前顯得杯水車薪,青鹽被他這樣扯着,動彈不得。

薛正田此刻像是高高在上的獵人,青鹽是他面前待宰的羔羊。只要他想,只要他再用些力氣,青鹽的裙下風光就将乍然顯露在所有人面前。

不遠處已經有人走過來,他們看上去大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身子挺得很直,看起來儀表堂堂。青鹽心裏更焦躁了些,她抓裙子的手更加用力,青筋在她纖細的手上漸漸突起。

薛正田沒有要放手的意思,他感受着青鹽無力的反抗,看得津津有味。

青鹽仰望薛正田,強壓滿腹委屈,揚起笑臉:“公子,別鬧了,這麽多人看着……”

“人多怎麽了?”薛正田挑眉看她,似乎就等着她說出這句話來,“你不是就愛人多嗎?”

聽到這話,青鹽垂下眼眸,她知道薛正田此番就是為了出氣,便也不再想要辯駁什麽,任由他将怒火發在自己身上。

“嗯?”薛正田扯裙子的力氣大了些,将她拽了個趔趄,迫使她擡頭看着自己,“碎銀子打在身上,疼不疼啊?”

青鹽松了手,任由裙擺被薛正田抓在手裏,不再反抗。她知道,這都是她自找的。她想要讓薛正田因為占有欲而花這份錢買下自己,就必須受着這些。

她放下了手,那一瞬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她的身體裏,跟着隕落。

青鹽已經以為自己就要墜入深淵,卻沒想到有人将她從深淵托了起來。

“薛禦史!”

就在青鹽準備好迎接更加暴烈的辱罵時,一道聲音止住了薛正田的動作。青鹽聽着聲音耳熟,跟着轉頭去看。

顧濯和顧憐兩兄弟端正站在離他們不遠處的地方,此刻兩個人臉上的神情都不太好看,一個臉色鐵青,一個臉上陰雲密布。

薛正田扭頭看了他們一眼,從嗓子眼裏擠出一個“嗯”便轉過頭繼續看着青鹽,他想要在青鹽身上将自己曾經失去的面子統統奪回來。

在人最多的地方,以如此方式彰顯權勢,就是薛正田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薛禦史,”顧憐的聲音與顧濯截然不同,他的聲音幹淨清澈,帶着少年獨有的莽撞和青澀,卻被沉穩有力的聲線包裹得不露鋒芒,“還請薛禦史回禮。”

薛正田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眼中滿是不可置信,扭頭看向顧家兩兄弟。

見薛正田沒反應,顧憐不緊不慢,緩緩開口:“薛禦史平日裏服侍禦前,監察百官,難免忘了官職高低有別。哥哥寬宏大量,想來不會怪罪薛禦史。”

顧憐三言兩語,還沒等薛正田反應過來,先替顧濯原諒了薛正田的僭越官職之錯。顧憐一動不動,死死盯着薛正田的手。他目光銳利,眼中深不可測,盯得薛正田心裏發毛。

薛正田雖然有監察百官之權,但從官職來看,終究只是正八品。面前的顧家兩兄弟,一位尚書、一位侍郎,都比他官職高。按照規矩,薛正田理應向他們行禮問好。

只是,旁人見到薛正田的時候,即便是薛正田不守規矩,衆人也都礙于情面和權勢,不敢對他的德行評價半分。

顧憐不同。

顧憐的目中無人和性格孤僻人盡皆知,幾乎沒有人敢用世俗之見來要求他。在他們看來,顧憐身旁似乎有一圈黑霧時時跟随。他們只要敢靠近顧憐半分,就會被他周身黑氣吸走精氣。所以,他們平日裏都離顧憐遠遠的。

他們也萬萬沒想到,今日顧憐會與顧濯一同來。

當下,周遭的人都像是見了鬼一樣,看着這個不速之客。

“需要顧某教薛禦史如何行禮嗎?”顧憐看着遲遲沒有動作的薛正田,壓着嗓子問。

青鹽能看到薛正田太陽穴正在猛烈跳動,他用力攥拳,幾乎要将青鹽裙子的布料擰碎了。

周圍鴉雀無聲,衆人将目光齊齊投向薛正田,還有的人默默向後退了幾步,生怕引火燒身,火苗牽扯到自己身上。

顧憐與薛正田四目相對,不遮不掩立在他面前。

不知道過了多久,薛正田猛地将青鹽的裙子甩開,利落翻身下馬,大步走到顧濯和顧憐面前,雙手拱在身前,作了個揖。

顧濯急忙回禮,腳下不動聲色地挪了步子,擋在顧憐身前。

“薛禦史,顧憐不懂事,回家我一定對他嚴加管教,還望薛禦史不要介意。”顧濯嘴上雖然這樣說,可身體卻是護着顧憐的姿勢,這話半點說服力都沒有。薛正田甚至覺得,按照顧濯這副模樣,回了家說不定還要吩咐廚房給顧憐多做兩個菜,好好犒勞他。

顧憐沒心思看薛正田虛情假意的問好,他目光逐漸放遠,向青鹽看去。

顧憐看着青鹽獨自默不作聲,低頭整理衣服,眼神中的溫柔與方才的淩厲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被揉皺的不只是青鹽的裙擺,還有顧憐的眉間。

許是顧憐的目光太灼熱,青鹽感受到了他的視線,她擡頭去看。在目光交錯的前一刻,顧憐別開了頭。

青鹽看着顧憐想了很久,她始終沒有想明白,顧憐這樣幫自己究竟為了什麽。天下熙熙皆為利往,顧憐幫了她定是因為她身上有利可圖。可是,一時之間,青鹽竟然想不到顧憐是看中了自己哪裏能夠為他所用。

薛正田跌了面子,心中自然窩火。他轉過身,沒有停留,直直走過青鹽身邊,帶起的風将青鹽額前随發吹得動蕩不安。

看着不遠處的顧憐,青鹽一時間不知道自己應該感激他還是該怨恨他。眼下,薛正田是青鹽唯一的出路,她斷然是不會讓自己就此失去這樣一顆好乘涼的大樹。

青鹽躊躇了兩步,向顧濯和顧憐行了禮,轉身追上薛正田的身影。

顧憐眸子猛地一緊,看着她愈來愈遠的身影,心裏不由得酸了起來,像是陳年老醋驟然澆灌全身,滲透皮膚,進入血液。

“半夜三更站在我房門口,就為這個?”顧濯走上來,拍拍顧憐的肩膀。

顧憐垂下眼睛,沒回答顧濯。

的确,他就為了這個。

聽到薛正田要帶上青鹽一同出游的時候,顧憐就想到了這一幕。如果他不及時出現,他知道會發生什麽。

他不敢想。

所以,三更天還沒過的時候,他便守在顧濯門前,等着與他一同出門。

酒過三巡,圍坐一圈的朝臣有的半醉半醒,有的已經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趁着衆人都沒留意,顧憐挪到青鹽身邊。

“你愛他嗎?”顧憐沒頭沒腦,突然問道。

“什麽?”

青鹽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轉過頭對上顧憐雙眼,從那雙眼睛裏看到的是巨大的勇氣和篤定。那副認真的神情有千斤重,壓得青鹽喘不過氣來。她的心猛地一縮,随後撲哧一聲笑出來。

看到她笑起來,顧憐有一瞬的慌亂。

“顧公子當真以為宴春樓是吃酒喝茶的地方啊?”青鹽輕飄飄丢下一句話,立刻往嘴裏灌了杯酒。

她不是不知道顧憐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只是她不敢再和這個字扯上半點關系。不是她懦弱,而是這種希望落空的感覺,她再也不願意體驗第二次了。

“無論是誰都可以嗎?”顧憐不依不饒,盯着青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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