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章
第 39 章
顧憐不管青鹽如何怨他,他都不會讓沈春辰再靠近青鹽半分。
且不說顧憐真的在意兩人的青梅竹馬之情,更何況顧憐曾在青鹽死後,見過沈春辰。
那時候的沈春辰……
顧憐不願回憶。
哪怕顧憐知道,此時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沈春辰,還沒有變成那副模樣,但顧憐的身體早就已經幫他記住了那時候的恨。他不由自主,不受掌控,本能地阻攔沈春辰出現在青鹽身邊。
他顧不得青鹽怎麽想,他要所有人活着!
話雖如此,可任由顧憐如何說服自己,他都沒有辦法對現在在房間裏賭氣的青鹽視而不見。青鹽像是在他心裏捆了幾圈銀絲,一颦一笑都牽動着他的心,讓他對什麽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顧憐佯裝散步,在房間門口轉了三四圈。終于,他忍不住了,鼓起勇氣推門而入。
青鹽自顧自擺弄手串,聽到開門聲也不擡頭,心無旁骛盯着手中的珠子。雖是始終盯着,可她的心不在焉顯而易見。
她頹然看着晶瑩剔透的珠子一顆一顆在手中撚過,冷不丁還發出些好聽的聲響來。
顧憐打開衣櫃,看了看,又關上。走到鏡子前,轉了一圈。他漫無目的地在房間裏轉了一圈,才慢慢走到青鹽身前來。
兩人身處同一房間,卻像是看不見彼此一般。
顧憐故意将手伸得筆直,在青鹽面前故意拿起桌上的葡萄,既不剝皮也不吃,只是給他無處安放的雙手找到些安慰。
過了許久,他清了清嗓子。
“你生氣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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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一出口,顧憐急忙将目光瞥向別處,裝作不經意的模樣。他像是急于給自己和方才的這句話劃清界限,但他又牽挂着這句話說出之後的反應,因此,雖然別過頭,目光還是不受控制向青鹽的方向飄去。一舉一動之間,都洋溢着操之過急和心口不一的拙劣感。
房間裏很安靜,只有青鹽手中珠子碰撞的聲音。
“我想回一趟宴春樓。”青鹽聲音低低的,一聽就是有心事。
一聽這話,顧憐瞬間回過頭,他雙手撐着桌子,俯身看青鹽,慌忙道:“我只是不想那個男人時刻貼在你身邊,這就要……回娘家嗎!”
顧憐說得很急,他的手緊緊扣住桌子,手臂上青筋盡顯,眼底散發着灼熱的光。
“他對你來說就這麽重要?因為我說了他幾句,你現在就要抛下我了嗎?”顧憐垂着眼睛,不敢看青鹽,生怕聽到青鹽肯定的回答。
青鹽擡頭平靜望向他:“香塵今日說,張福娘病重,時日無多。”
顧憐雙手瞬間松了勁兒,這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慌了一瞬。張福娘對于青鹽來說,早就不是假母這樣簡單的存在了。
這些,顧憐很清楚。
“我……我陪你去。”顧憐邊說邊坐下身來,目光溫潤。
“不用。”青鹽停了撚珠子的手,房間裏瞬間變得一片寂靜。她站起身來,走向她藏在床下的首飾盒。
“那我去接你!”顧憐跟着站起身,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
青鹽長臂一展,抓住首飾盒的鎖扣,用力一拉,将它拽了出來。她想要拒絕顧憐,但在打開盒子的瞬間,她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原想着從箱子裏選兩件值錢的物件帶在身上,明日送給張福娘。她記得這盒子裏還有幾件是用來祈福的寶貝,若是張福娘用得上,那是最好。
自從嫁進顧家,青鹽從未将這些寶貝首飾戴在身上,但這些閃亮亮發着光的物件仍舊是她的心頭愛。
可是,眼下的箱子裏哪裏有寶貝的影子,這盒子一望到底,箱底幹淨得都能反出青鹽的面容來。
她愣愣看了一陣,險些覺得是自己在做夢。
“我去接你,我去接你,好不好?嗯?”顧憐眼睛根本沒往盒子上看,他一心盯着青鹽的臉色,像是一只蜜蜂圍着小花胡亂撲騰,想要找到個采蜜的空隙。
看青鹽面色鐵青、如喪考妣,顧憐這才停了下來,轉頭去看。看到盒子的瞬間,凝重的神情将其他表情吞噬殆盡,只剩不斷放大的雙眸诠釋震驚。
心跳不斷加快,敲打着青鹽所剩不多的理智。
她俯下身,趴在地上,向床下的空隙看去。那裏空落落的,只有一層薄薄的灰飄揚其間。
她不死心,又向裏探了探。
那一刻她甚至希望是自己眼花,才沒有看見她那些金光閃閃的寶貝。
沒有…… 哪都沒有……
青鹽緩緩直起身子,也顧不得衣服上沾染的灰塵,她僅僅想了一瞬,便鎖定了第一個盜竊嫌疑犯。
她猛地擡眼,看向顧憐。
感受到這道灼熱的視線,顧憐迎了上去。他先是茫然無措地接受這道目光的審視,過了許久才意識到,這道目光背後的真正含義。
“你,你懷疑我啊?”顧憐伸出一根手指,不可置信地指向自己。
青鹽猶豫了。
雖說她與顧憐并無夫妻之實,但這麽長時間以來,顧憐從未有過納妾的念頭,也沒看到他和哪家的千金小姐走得近了些。
若是為了送旁的女子,斷然是不可能的。
那是為了什麽?為了錢?不,不可能。
青鹽當即否定了自己的念頭。
顧家家大業大,斷然是不差她這些首飾珠寶的。與羅觀雲喝酒的那日,青鹽便留意到了。羅觀雲頭上的玉簪,雖是素淨簡單并不奪目,但是玉質通透、細膩溫潤,一看便知是難得的佳品。
單單是那一件,就敵得過青鹽小半盒首飾。
顧憐若是真的差錢,就算是求顧烑、去求顧濯,或是去求羅觀雲,也大抵不會求到她身上來。
更何況,他是曾經在長安城千金一擲、抱得美人歸的顧三郎,怎麽也不會淪落到做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
想到這,青鹽從顧憐臉上移開目光,她緩緩垂下眼眸,将目光重新放回空落落的箱子上,靜靜思索。
不是他,還能是誰?
這房間還有誰能随意進出……
“莫不是……”
“不可能。”
顧憐的話剛開了個頭,就被青鹽厲聲喝斷。她知道顧憐想說的人是誰,那是青鹽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懷疑的人——香塵。
顧憐眸子一縮,錯愕地看向青鹽:“你就這麽相信她?”
“嗯。”青鹽聲音悶悶的,本來丢了東西她就已是心煩意亂,如今顧憐還懷疑起她身邊的人來,這無異于給她當頭棒喝,讓她心裏亂糟糟的。
“萬一呢?我知道你不願相信她觊觎你的物件,”顧憐不死心,身子向前探了探,“但萬一她真的遇到了什麽困難,或者被人逼迫,這才偷了你的東西呢?”
青鹽的手搭在空盒邊緣,她輕輕拍了拍,盒子發出的聲音微乎其微,轉瞬即逝,在空中飄散。
“若真是如此,她理應求助于我,而不是一言不發便拿我的東西。”青鹽迎上顧憐的目光,見他眼神決絕,像是非要從青鹽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青鹽沉了口氣,下定決心,看着顧憐緩緩開口:“退一萬步說,若真是香塵拿的,那我就只希望……”
她頓了頓,顧憐的眉毛随着她的停頓漸漸舒展開來,滿眼期待。
“我只希望,她拿着這些銀子,真的解了燃眉之急。”青鹽神色認真,輕聲說道。
這短短一句話,像是嘆息,又像是在與自己曾經的那些寶貝道別。
可這輕輕一句話,倒是在顧憐心裏落下一記重錘,讓他久久不能平複。
世人常說,宴春樓的女人,多情又無情。只要她們願意,感情,就永遠都是她們賴以生存的工具,而非由心而發的真情實感。
可事實并非如此。
無論多少次,青鹽都不願意相信,那個能為了她而被活活打死的小女孩,會有一天做出這樣的決定。
如果真的有這樣一天,青鹽也不願意看清這面具背後的真相。她只希望,她曾經真誠以對的人,能夠最後一次用這份感情,好好保護自己。
“而且,我不認為是她拿的。”青鹽語氣沉重而嚴肅,“你為什麽懷疑她?”
一聽這話,顧憐當即委屈起來,他嘴角微微向下用力,眼神中滿是幽怨,與在外人面前的冷峻截然不同。
“那你為什麽懷疑我!”顧憐聲音大了點,聽起來卻不像惱火,而是……
撒嬌。
青鹽嘆了口氣,她知道,這仇,顧憐算是記下了。
“那你怎麽不懷疑沈春辰!”顧憐眼中哀怨之情更甚,青鹽覺得他的幽怨正在汩汩向外流淌,逐漸将她衣襟浸濕。
“他都沒進內院!”青鹽瞪圓了眼睛,滿眼不解,“你就算是再想嫁禍他,他也得有作案時間吶!”
“你在袒護他。”顧憐小聲說。
“我在挽救你。”青鹽正色道,“僅憑個人喜好就主觀判斷,這是魔鬼!”
顧憐眼裏的哀怨驟然變成委屈,他呼吸裏的溫熱氣息絲絲縷縷打在青鹽脖頸。
“所以你第一個懷疑我……是不是……”
青鹽當即雙手合十立在身前,将頭埋進手臂,誠懇道:“我錯了,顧三郎在上,受小人一拜。權當我方才丢了寶貝,狗急跳牆,這才懷疑到你頭上。千錯萬錯,都是那小偷的錯。若是被我抓到,我定饒不了他,這些損失,我要讓他加倍償還!!”
看她這副咬牙切齒的模樣,顧憐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像是安撫一只正在因為惱怒而亂啃胡蘿蔔的小兔子。
“別氣了,我一定會找到這盒首飾的去處。”顧憐重重拍了拍盒子,目光滾燙看着青鹽,“若是讓我看到這裏頭的東西在誰手上,我一定給他點顏色瞧瞧。”
“嗯!”
天遂人願。
說出這話的第二天,顧憐就發現了苗頭。
可是,他心裏卻打起了退堂鼓。
因為他看見這些閃閃發亮的首飾珠寶,不在別處,正是在他母親——羅觀雲的抽屜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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