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有字嗎

第23章  有字嗎

幾局游戲下來,郁岸已經完全掌握了基本操作。

本場景講述了中世紀一個被瘟疫席卷的村莊,建造在荒地山谷之中,唯一的出口被一座詭異的小屋擋住,為了避免疾病外流,屋主人受命看管着這狹窄的出口,任疾病肆虐,村民們自生自滅,幸存者在痛苦之中掙紮,卻始終逃不出這座山谷煉獄,在被遺忘的荒野中世代生存。

而守住山谷的小屋主人就是整個場景的最終boss,名為“尖叫獄卒”,當玩家敲門喚醒她後,攻擊了她伸出門外的手時,意味着挑戰開始。

尖叫獄卒的血量高達五萬點,而玩家在沒有任何裝備加成的情況下,自身血量只有100點,尖叫獄卒随手拍下來一巴掌就能将其秒殺。

玩家必須在村莊場景中游逛,搜索和制作物品,當認為自己已經足夠強大時,再前往小屋挑戰尖叫獄卒。

郁岸在柴火堆中撿到了一把柴刀,握在手中當做武器。

沿着泥石雜亂的甬路在村莊中游走,他不知不覺來到了地圖正中央,一座圓形石砌平臺高出地面許多,平面刻有簡陋的花紋,祭壇朝向正東面,圓臺中央豎着一根燒焦的十字枯木,枯木上釘住一具焦黑的屍體。

這裏剛上演過一場狂歡,村民們時而推選出一位無辜的同鄉,視其為帶來這一切不幸的始作俑者,惡魔,對其施以火刑,以祈求上帝的原諒。

郁岸在焦黑屍體附近撿到了一把自制的簡易火槍,物品介紹說:“外鄉人帶來的恐怖武器,恐怕已經沾染了細菌。”

火槍裏安放了兩枚子彈,看起來威力不小,近距離傷害一定不低。

正常玩家撿到火槍這種好用的武器,早已樂不可支,但郁岸并沒有滿足,而是舉起柴刀,朝焦黑屍體砍去。

屍體受擊,從破開的腹部掉落了一枚火槍彈。

再砍一刀,屍體更加殘破,又掉落了一枚火槍彈。郁岸還不知足,第三刀砍下去,焦黑屍體徹底破碎,化作一灘灰燼。

果然設置了隐藏機關,砍碎焦黑屍體就可以多拿兩發火槍彈。

昭然一直坐在旁邊觀看,支着頭問:“你游戲沒少玩啊,第一次玩就這麽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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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試了試,”郁岸專注道,“如果我是沒見過槍的村民,而且人多勢衆,我就把子彈塞進持槍的人嘴裏再燒死他,更解恨一些。”

“……制作方應該沒想這麽多。”昭然卷玩着發梢,“你有聽到什麽聲音嗎?”

“沒。”郁岸不知所以,“什麽聲音?”

玩了這麽久,并沒見到什麽異常,灰鴉總經理所描述的敲門聲并未出現。

昭然簡單複述了一遍陳經理的委托,郁岸邊玩邊聽,沉默了一會兒,昭然以為他根本沒過腦子,卻聽他忽然開口:“只有主播遇到這種情況?是不是只有直播過程中才有可能出現意外,我們現在是單機自己玩的,試試找個主播號玩一下。”

也不無道理,可以作為一個新的調查方向。昭然将新的想法發給了下屬,讓他們沿着這條線索去收集信息。

郁岸一整個周末都被面試官扣在家裏,除了補課就是打這個游戲。其實也還好,清晨叫醒自己的是一聲懶洋洋的催促,或是玩笑似的在腰上掐一下,總比冰冷的電子鬧鐘溫暖得多。嘴上卻給起初反抗不想來的自己找臺階下——至少不用再吃家門口的外賣,面試官做飯很好吃。

周六的補課內容針對實力測試,一覺醒來就被面試官從被窩裏提溜出來,帶上了別墅二樓。

整個二樓的設計很出人意料,沒有任何隔斷和家具,唯有八根承重主柱間隔排列,空曠地面平鋪了一層紅色防摔墊,并未安裝天花板,由鋼制吊架取代,沉重的拳擊沙袋由手臂粗的鎖鏈吊在半空。

二樓被合理劃分為不同的區域,健身房的器械這裏都備齊了,而且額外增加了許多格鬥訓練所需的器材裝備。

昭然扔給他一身訓練服:“去熱下身,免得拉傷。”

郁岸小心接過衣服,謹慎掃視周圍的器械,頓覺今天的訓練可能要比自己心裏想的更艱苦一些。

可是以面試官的身手,還有必要專門在自己家裏裝一個訓練場嗎。

他肯定教過其他學生,說不定不止一個。

“臨時抱佛腳啊,一兩天能練出什麽來?”郁岸興致缺缺。

“總比幹躺着有意義吧,小孩子還是得多活動活動筋骨,免得關節鏽鈍了。”

昭然依舊穿着休閑家居服,坐到摞在一起的防護墊上,“實習生轉正會第二個項目就是實力測試,每個人可以帶自己的常用裝備進場,別不當回事兒,你們進去是要簽生死協議的。”

“混戰?”

“差不多吧。往年實力測試不會太較真,但今年不一樣了,同期實習生裏,除你以外還有兩位出類拔萃的年輕人,一男一女,我建議你不要掉以輕心。”

“我不想去。”郁岸背靠沙袋,抖開手中尺碼合身的訓練服審視,“聽起來人很多。”

“我有個獨家消息,過來聽。”昭然神秘地朝他勾勾手指,“我覺得你會感興趣。”

郁岸咬咬嘴唇,彎腰把耳朵探到昭然唇邊。

“這個人,大老板要求讓他死在考場裏。你可以任意選你喜歡的方式。”昭然将手機屏幕轉向郁岸,一張藍底簡歷照,照片上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實習生。

“為什麽。”郁岸揚起眉毛,表情生動了許多。

“是對手公司的人,抓了我們的秘密幹員,幽禁折磨了十八個小時,最後肢解屍體藏進了地下水道內。這次大概是來探我們新人虛實的,以為能瞞天過海,根本沒把地下鐵放在眼裏。”

“這人……長得很老實嘛。”

“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不好惹仨字兒全寫臉上啊。”昭然哼笑,“大老板的意思是,告訴對手公司,我們随便一個實習生就能滅了他們的骨幹職員。”

“……”郁岸難得将高興的情緒顯露在臉上,微揚下巴。

昭然瞧他坐等主人開罐頭似的迫不及待,心裏一陣沒底。既要最大程度上限制他的殘忍欲念,卻又必須讓他時刻清醒地保持爪牙鋒利,引導時的度極難把握。

這一次可絕不能再把號練廢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昭然的情緒向來收斂在心裏,可郁岸卻看出他心事重重,接下來訓練的幾個小時,郁岸都還算聽話,沒再故意惹他發火兒。

在手把手的訓練中,郁岸隐約發現了一些曾經想過的問題。

面試官慣用左手,因此他的格鬥姿勢普遍以右側身體為軸,以左側身體實現大部分攻擊手段。而且他教自己出拳的次數極少,更多依靠腿的力量,郁岸也能猜得出為什麽,面試官雙手嬌貴得很,他不喜歡手部受到沖擊。

從在細柳美容院裏本能反應喚醒肌肉記憶時,郁岸就懷疑過,從前教自己格鬥的教練具有類似的特征。

是巧合?不可能。

“又走神,這毛病可得改改。”

“啊!”

在又一次被面試官單手放倒在地後,郁岸扶着劇痛的胸骨躺在地上蜷成一團,額頭上的汗珠開了閘似的向下淌。

昭然蹲在他面前,指節撥開他被汗潤濕的額發:“休息吧。”

“等等。”郁岸雙手扶地,艱難地撐起身體,站起來時細瘦的雙腿都在發抖。他噔噔跑去樓下,拿上來一疊褶皺的紙條。

他劇烈地喘着氣,将一直收存在背包裏的日記細細攤平,提着日記上沿舉到昭然面前:“面試官,這上面寫的是不是你?”

昭然詫異地看着他上蹿下跳,湊近日記紙頁認真端詳。

郁岸等着他的回答。

“這……”沒過多久,昭然摸着下巴問,“這紙上有字嗎?”

什麽?

郁岸怎麽也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他收回日記翻來覆去查看,白紙黑字依舊明晃晃擺在那兒,怎麽會這樣。

“你看不見?”

“是白紙嘛。”昭然一臉不解,“上面寫什麽了?”

“寫的就是,”情急之下郁岸想把日記上的內容讀出來,可張了半天嘴,那些以第一人稱描述的親吻和擁抱,讓他實在讀不出口。

“算了。”郁岸收起日記,拖着自己的衣服下了樓。

昭然跟着走到樓梯邊,雙手悠閑搭在木質護欄上沿,目送不肯在自己面前讀日記的小鬼落荒而逃。

“真的紮到過他麽……要不要磨一下……”他用拇指試了試自己牙齒的銳尖,來回刮了刮。

*

郁岸借口回家拿東西,找了個機會帶着儲核分析器從面試官家跑了出來,坐地鐵回到自己家的老小區,三步并做兩步上樓,急切地開門,鞋也顧不上換就跑進客廳,将電視櫥底朝天翻了過來。

他再也忍不住了,如果今晚再看不到日記,他不可能睡得着覺。

手裏現在攢了兩枚能量耗盡的廢核,一個是已經掉落高傲球棒的盲核白,另一個是夜行蚊。

郁岸挑了一枚握在手心,抵在唇邊握了一會兒,慎重地投進了櫥底的投幣口中。

微小的機括運轉聲在櫥內響起,投幣口中彈出了一頁卷成細棍的紙頁,小心攤開,一頁日記呈現在眼前。

日記內容讓郁岸不知不覺屏住呼吸,喉嚨發緊。

天氣 有風

大學生活比我想象中更加無聊,我反感人類大量聚集的地方,我喜歡書,但不喜歡圖書館。

一周的課業通常積壓到死線前一晚通宵補上,只有實驗課還算有趣。課餘時間搜羅一些含金量或高或低的競賽,拿些小獎好騙他開心。

學校附近開了一家射擊俱樂部,我經常去那消磨時間,一泡就是一下午,協會會長覺得我這張臉很能吸引生意,還給我的年卡打了八折,條件是允許他們時不時偷拍兩張照片傳到公衆號上。

在我認知內的休息時間,手機一律開啓免打擾模式,我讨厭電話鈴和消息通知的叮當聲,聒噪,而且意味着差遣。

學校輔導員是聒噪的源頭,喜歡在班級群裏發布大量無理要求,并要求所有人遵守。

今天路過食堂後門,發現工人們在搬運垃圾,大批量的後廚垃圾堆積在箱子裏,我跟着運送車走了一會兒,發現這些垃圾會在學校東門附近暫時堆放,再由一輛卡車轉運離開,中間會有10分鐘無人看管的間歇。

學校食堂每周三的飲品是蘋果汁,後廚會扔出大量的蘋果核,我可以趁這十分鐘間歇收集到0.5千克的蘋果核,攢上三周完全足夠了。

(這裏用鉛筆詳盡地畫了一幅用于提取蘋果核中氰化物的玻璃裝置)

輔導員正努力戒煙,非常喜歡薄荷含片,辦公室抽屜和口袋裏都常備一盒,時不時拿出來含一片。

我找到了薄荷含片的壓膜方式,制作一片特殊的、蘋果味的薄荷片非常容易。但要在沒有目擊和監控的環境下接近輔導員,确實有難度,需要耐心地等待一個機會。

但我的幻想計劃還沒實施就中道崩殂。我的兇殺計劃藍圖被他發現了,他将那張紙拍到我面前,怒不可遏,質問我這是什麽。

我睜着眼說瞎話,什麽?紙上有字嗎?

他氣極了,把我的臉按在那張紙上,讓我整個人被迫伏在書桌上,他用保鮮膜筒揍我,我不痛,也不怕,他只會虛張聲勢教訓我,被我親回去就滿臉通紅。

後來他脫了我的褲子,當時的細節記不太清了,我只記得好痛,還伴着一種我不理解但很喜歡的感覺,但再後來只剩下痛,他不準我跑,語氣很兇。

整整一晚上他都在教訓我,反複強調不準我做這種事。其實我沒想真的去實施,我只是幻想得具體了一些,讓自己爽一爽。但我不服,我就要跟他對着幹。

我喜歡惹惱他,這世上所有人的憤怒都源于恨我,只有他的憤怒源于愛我。

可時間久了我就扛不住了,我忍着屈辱好言好語讓他停下,可他的憤怒失了控似的,暴力一直在加劇。

真的好痛,也好累,我終于哭出來,好像一些不重要的陳年孤獨也跟着眼淚一起傾瀉了出來,我抱着他,許久都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麽,明明我才是壞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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