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伏壽

伏壽

落款伏壽的書信攤開在桌案上,內容是請父親伏完誅殺曹操。

曹操讀過一遍,雖怒氣填胸,但不急于發洩,先問曹丕:“既然伏完當年并未依從皇後之意行事,閱後何不焚毀,何必留着此信,生出今日禍端。”

曹丕道:“由此來看,伏完當年未行事,并非不願,而只是不敢。保留此書信,想必欲令子孫靜待時機,一旦時機成熟,便憑此皇後親筆信號召宵小起事。”

“此事甚密,非伏家人不可知,你又是如何知道。”

“逆賊子孫不肖,防範未密,此信為其奴仆所獲,故消息走漏。”

“是誰走漏,帶來見我。”

曹丕喚人入室。

曹操起身拔出佩劍,指着那人道:“忘恩背主,天誅地滅!”

那人大驚,轉臉去看曹丕,卻被曹丕當胸一劍,一個字都還未說出口,便撲倒在地。

曹操見此,心下了然,便不再盤問案情,任由侍從打掃地面。

雖然可能是冤案,但如果這樁冤案正好迎合了他的需要,他便無需計較到底是不是冤案。

不過,他也不想被自己的兒子當成劍來使喚。

“陛下近來待你不薄。”曹操坐回座椅上,眯着眼睛将曹丕打量。

曹丕道:“妖後所為,想來陛下未必知情。且無論如何,妖後意圖謀害父侯,為人子者,斷無隐匿之理。”

“祁淑在府裏時,為父倒不記得你們十分親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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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照為曹丕推演過數十種曹操問話的場景,卻唯獨沒有想到這一問。曹丕猝不及防,一時有些慌亂——他甚至開始疑心他當年與阿結的事,父侯到底知情與否。

但父侯問話,他決不能吞吞吐吐招來懷疑,于是硬着頭皮速速答道:“在府裏時兄弟姐妹們朝夕相處,不覺得怎樣,如今兩個妹妹遠嫁入宮,實在是令人放心不下。”

曹操道:“看來祁淑倒是格外喜歡你。不像阿憲她們總愛找子建飲酒作詩。”

曹丕道:“大概正是因為其它姊妹們偏愛四弟,五妹怕我孤單罷。”

曹操将信将疑。聽了曹丕最後那句,他或多或少對這次子有些憐憫:身為兄長,無論性情還是才情,都被子建壓着一頭,自己和夫人平日裏也确實偏愛子建多一些。

于是也不再逼問,說道:“為父本就看伏氏一族有些礙眼,既然你手下的人辦事得力,誅殺妖後及其孽子、黨羽一事,便交給你操辦。你今日便帶人去許都,斬草必除根,不許留餘孽。”

曹丕領命。

宮禁森嚴,禁軍由曹操親信把持,內外消息難于傳遞。等暗暗效忠皇帝的內侍終于聽聞禦史大夫郗慮持節入宮接收皇後印绶時,尚書令華歆已在宮城之上清點兵士。

中秋節,合宮預備夜間飲宴,因午膳時曹節恹恹的,皇帝午休後便來芷陽殿瞧她。

內侍們向來不敢惹芷陽殿的貴人,但如今情況緊急,那名內侍只得在殿外高聲通報求見。

曹節原本要惱,但看皇帝聽見“事關皇後”已然分了心思變了臉色,她也瞬間灰了心。

內侍幾步踉跄進來倒頭便拜,也顧不得曹操之女就在皇帝身側:“陛下!副丞相奉魏公之命,草拟了廢後诏書,禦史大夫郗慮持節入宮接收皇後印绶,尚書令華歆帶兵已進宮門了!”

“阿壽!”皇帝起身便走,曹節一把拉住他衣袖,劉協誤會她的意思,急得待要将她揮開,曹節死死拽住他道:“陛下,将皇後和膝下兩位皇子,送來芷陽殿,我來看護。”

“你是何意?”

“若只是簡單廢後,不會專挑在這中秋節。恐怕事由緊急,來人要取皇後和皇子性命。陛下信我,我保他們不死。”

劉協沒有再向她确認“為何助我”,說一聲“好”,大步向椒房殿狂奔而去。

他帶來了皇子,沒能帶來皇後。

皇後雖然求生,但不肯尋求曹節的庇護,連皇帝也無法勸服她。

曹節沒有強求。女子之間,心意隐隐相通。

她只惋惜皇後不明白皇帝的心。

尚書令華歆、禦史大夫郗慮于外殿朝拜皇帝。

郗慮向皇帝宣讀由副丞相草拟的所謂“禦旨”,宣告廢後。

曹丕在替天子所拟的诏書中用語惡毒,對伏氏極盡诋毀,而對天子暗藏譏諷,劉協聽得渾身發抖,打斷郗慮道:“住口!皇後素守本分,何曾謀逆。爾等無端判罪,證據何在,證人何在!”

華歆道:“丞相親見罪人書信為證,至于證人,伏家家奴首告揭發,因以奴背主是大罪,副丞相已親手了結此奴。”

“子虛烏有的證據,子虛烏有的證人,爾等……”事實明明白白,可他知道,他手中無權,就算擺出事實,也沒有用。也正是因此,他們連認真些的作僞都不屑。

現在皇後的命在面前這兩個曹丕下屬、兩只蝼蟻手裏。

他貴為天子,比之蝼蟻都不如。

聖旨宣讀罷,他默然片刻,說道:“皇後既廢,可遷居長門殿。”

華歆亮出令牌道:“罪人伏氏謀逆,其罪當死,臣奉魏公之命,特來捉拿伏氏與其兩名孽子。”

劉協怒斥道:“大膽!你區區尚書令,手持一塊令牌,便想搜檢天子宮室!”

“陛下莫怪,臣系秉公執法,緝捕犯人。若陛下将犯人交出,臣必在此恭候,不深入宮室一步。”

“你……”

皇帝當年沒能護住董氏,如今也一樣束手無策,只能寄希望于他人的良心憐憫,還有……

華歆将手一揮,身後甲兵魚貫而入,直奔椒房殿而去。

椒房殿內并無皇後。

華歆執劍,一手扯過一個小宦官,将劍架在他頸上,高聲逼問:“伏氏何在!”

那小宦官一個“不”字剛說出口,劍刃割斷他頸子,鮮血四濺,梁柱俱紅。

華歆将宦官屍身随手扔在地上,又拎起一名匍匐在地的宮婢:“伏氏何在!”

“奴婢委實不——”又是一腔鮮血。

有頭腦靈光的內侍想趁華歆殺人之際逃離,怎知華歆一劍擲出,力道之大,将此人從背後刺了個對穿。

華歆又拉過一人,那人吓得面無人色,顫聲道:“皇後,皇後在,在夾壁暗室之中……”

“背主之奴,死不足惜!”華歆将此人擲于地,擡腳踩斷了他的脖子。

華歆命人以鐵鏟四處擊打椒房殿牆壁,發現夾壁,因一時尋不見開啓的機關,下令強行自外挖開,他親自上前揪住皇後蒙塵的發髻,将她從中拖出,拖到外殿,擲于皇帝面前。

皇後擡起上身,淚眼望向皇帝道:“陛下,臣妾是再也不能與陛下厮守了麽。”

“我亦不知命在幾時。”皇帝撲下玉階抱住她,怒目華歆道:“若尚書令手中有朕的退位诏書,不妨也一同拿出來昭告天下!”

“微臣不敢。”

“如此欺辱一國之母,你還自稱‘不敢’?”

華歆道:“丞相有令,除惡務盡,罪人膝下餘孽兩名必須處死。臣有公務在身,恕臣先行告退。”說罷作揖而去。

“孩子,孩子……”伏壽掙紮着要起身去阻攔,劉協死死地抱住了她:“不要去。”

甲兵四處搜索,肆意逼殺宮人內侍,趁機竊奪財物。

唯獨至芷陽殿,卻無人敢入內。

有人悄悄禀報華歆,華歆聽說是貴人曹氏居所,自知不敢輕易得罪,說道:“先搜別處。”

等宮中其餘各處悉數搜遍,不見兩皇子蹤影,料想應在此處,華歆只得硬着頭皮,正一正衣冠,請人通報求見。

有甲兵随他入內,曹節在殿內聽見多人腳步聲,随手擲出一只琉璃花瓶,碧藍色琉璃瓶正碎在華歆面前,瓶中水與琉璃碎片四下飛濺,聽得裏面貴人怒斥:“此地何時賤到誰都能進了?”

華歆無奈,使了個眼色,命其餘人等在外。

芷陽殿中,曹節端坐主位,見他來,只厲色注目于他,不發一言。

這是等着他行禮。

華歆不得已,只得跪拜。

曹節只不做聲,恍若未聞,并不令他起。

華歆剛要開口,曹節冷笑道:”當年我和倉舒哥哥侍奉父侯膝下,見過華大人,華大人當時禮節周全,怎麽,今日來我芷陽殿,禮尚未行完,就要開口說話了?“

華歆道:“貴人恕臣公務在身,因系魏公所托,緊急重大,臣倉促之間,禮節不周。等臣回到邺城觐見魏公,想必魏公大度,必能原宥。”

曹節緩緩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寒光閃閃,抵在咽喉:“若是逼死了我呢?大人想到時如何向魏公交差?”

“貴人這是何意。”華歆曾親眼見過,知道曹操寵愛此女有如愛子曹沖,待她與曹憲曹華等其餘諸女不同,因此不敢冒進,只得收着态度問她。

“我知父侯有意清掃宮室讓我來做皇後,你此行是幫我,你是我曹家的功臣、我的功臣,我本不該為難你——可若放你們這樣殺了皇後和皇子,陛下與我的夫妻緣分也将從此斷絕,到時候留在宮裏守活寡的須不是你們!我聽聞尚書令大人以做事果斷利落著稱,知道父侯選了你來,大概就是為了斬草除根永絕後患,他是不想給伏氏活路的。不如我與大人做個商量,我保證伏氏與皇子必死,但死法要由我來決定。”

“貴人心慈手軟,臣實在不敢放心将罪人交與。”

“那你可真就是本朝的大功臣了。陛下的态度,你眼見了,我的态度,也讓你看看……”說着,她手上使力,雪白嬌嫩的頸子上瞬間多了一道刺目的血紅:“魏公只讓你捉拿罪人,你幹脆來一個改朝換代,将皇帝皇後太子還有魏公愛女一道逼死!你好大的本事啊!千秋史書上想必是永遠磨不掉華大人的赫赫威名,魏公為了給天下人一個交代,想必将來一定會重賞華大人全族吧!”

華歆堅持道:“今日若無功而返,恐怕魏公亦不相容。”

曹節道:“我欲做皇後,亦欲我兒将來為太子,又豈會白白保全他們性命,日後必取之,難道大人不信?”

“貴人今日言行處處維護罪人,臣如何敢信?歸去報知魏公,恐怕魏公亦難取信。”

曹節心知今日恐怕不能令那母子三人全身而退,暗作權衡,說道:“那便令你安心。”說道:“你備了什麽東西,叫人拿進來。”

華歆喚道“來人”,有甲士捧漆盤而入,盤中一壺一盞。當是鸩酒。

曹節瞥見,将匕首收入袖中,以手絹遮掩脖子上的血痕,轉身走進內室,向兩名皇子說道:“我不能信守承諾,同時保住你們和你們母後。你們可願為母後而死。”

太子劉健唯以袖掩面啜泣而已,幼子劉懿哭道:“兒臣願為母後而死。”

曹節對劉懿道:“你且等着,太子随我來。”

太子随曹節走出內室,轉過屏風,見華歆在此,吓得轉身欲逃,曹節一把緊緊抓住他的衣袖,說道:“陛下欲禪位于你,魏公特派尚書令賜酒,你需飲下。”

太子道:“此話當真?”

曹節笑道:“爾為皇帝,我為太後,如何不真?”說着注目華歆:“華大人還不速速行禮?”

華歆雖心有不甘,只得跪拜叩首,口稱“萬歲”。

太子強捺驚魂,雙手戰戰,手捧金爵,将酒一飲而盡。

曹節轉向華歆道:“華大人,可放心了?”

華歆道:“太子尚有一子劉康……”

曹節以袖中匕首鋒刃直指他,怒斥道:“華歆!你休要得寸進尺!若你今日不從我所欲,他日我必滅你華家滿門!帶着太子屍首回邺城交差,到時父侯問話,我自有話回禀,滾!”

“你,你騙我……”太子以不可置信眼神看着她,腹內絞痛傳來,痛得他站立不穩,跌倒在地。

曹節蹲下身,伏在他耳邊輕輕說道:“人命與人命是一樣的。你既不肯為你母後而死,你母後便也沒有理由為你而死。為了你父皇,你們母子三人我至少要保住一個,可我力量微薄,那便只有——委屈你了。”

劉健七竅流血而亡。

華歆仍在殿中。

曹節起身,向華歆道:“十日之內,宮中必有喪信。”說罷,只無聲看着他。

華歆胸中憤懑,卻不敢沖撞激怒她,只得咬牙領命,叫人來擡走太子屍首。

她轉身回到內室,劉懿見了她,忙問:“兄長何在?”

“他已為保母後而死。你仍願為母後而死嗎?”

“我死的話,母後就一定可以活下去嗎?”

“我是曹操的女兒。只要我活着,你的母後就活着。”她拉起劉懿的手,說道:“等下你只要乖乖閉嘴,不要說話,就能保全你母後。出去時記得躲在我身後,以我衣袖遮擋,不要讓別人看清你的臉。”

外殿,伏皇後眼見甲士擡出太子屍身,悲恸欲絕,欲撲周圍兵士佩刀自盡,被皇帝死死抱住才罷。見曹節牽着劉懿的手走來,她發瘋似地叫喊道:“你要做什麽!你要對我的孩子做什麽!”

曹節不回應她,冷面沉聲對在場諸人道:“傳陛下的旨意,廢後伏氏與廢山陽王劉懿幽禁長信殿,不許給飲食。”轉而向華歆道:“華大人的差事可算辦完了?”說着又将匕首取出,抵在頸間。

華歆道:“臣會命人至邺城,向魏公仔仔細細通報今日的差事。十日。十日後臣再來觐見,恭領罪人屍首。臣等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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